Black Mandala

　　“对了……那个……可能还是你跟我住一间。”
　　谢阑毫不意外。
　　“没事儿。就是委屈栗总了。”

　　不委屈不委屈，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委屈？
　　栗总觉得自己捡了天大的便宜，连阴沉沉的暴雪天都顺眼了几分。
　　不过栗总还是太单纯，没明白谢阑说的委屈和他理解的不是同一个。

　　谢阑裸着上身出来的时候，栗睿觉得房内温度瞬间高了五度。就算他再怎么在心里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也忍不住去猜这人穿的是白是黑、还是跟他一样选了最平平无奇的灰色？

　　几乎是脚底抹油逃去浴室。刚被使用过的空间里还弥漫着温热的水汽，鼻尖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其实就是马鞭草沐浴露、但只要一想到谢阑刚刚用过，包裹着自己的水汽里还残留着大明星的味道，血液就向上向下直涌，上面红了脸、下面抬了头。

　　这样是不对的。
　　但他控制不住要抚上自己的欲望，想象着同样的水流如何在那人身上蜿蜒出好看的线条，沾满沐浴露的手指如何滑过他的肌肤、揉出细密的泡沫，那片雪白的身躯被热意染红时会不会发出舒服的轻叹……

　　在爱意升腾至顶端时他没来由的委屈——其实不必这么隐忍的。他明明可以，只要他愿意、表达出一点点肮脏的念头，他会同意的。
　　只要让他以为自己和那些人一样就可以了。

　　浴室也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对着窗外百亩林原。可在黑夜里什么都看不到，只有灯光反射的室内，他颓然哀伤的神情、和耷头拉脑的欲念。
　　怎么真情实意多苦痛，逢场作戏反而快乐多呢？

　　栗睿逃到浴室的狼狈模样让大明星想起他们初见那次，恍然间发现两人居然都已经认识这么久了。理论上来说，是还不错的关系。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栗总居然还能克己复礼。
　　实在是……
　　别致。

　　说真的，他其实不太懂对方的执着。带感情的性是性，不带感情的性难道就没有快感了么？既然殊途同归，何必纠结这些细节。
　　或许男人总是希望自己是特别的。可这种虚荣心作祟下的占有欲能有几分真心谁也不知道，何必浪费时间精力在这些虚无上？倒不如把道德标准降低一点、大大方方翻一枕红浪、也许就释怀了呢？

　　说起来是风光无限的大明星，实际上和所有榜单第一的网红店一样、是因为得不到才会执念。有天你真走进去尝一尝，就会发现也就那么回事。

　　栗睿走进来，穿着T恤短裤、忐忑不安、像被拐卖的纯良小少爷。
　　谢阑看了他一眼，推翻了刚刚的想法。
　　有些人注定是暖风艳阳枝头叶，高高亮亮地在空中给风吹着日光晒着、沾上半点儿世间尘都是罪大恶极。——即便是他这种深陷泥沼的人也见不得。

　　“晚安。”
　　他说，大明星善心大发、决定闭眼装睡，让栗总不至于太尴尬。
　　“晚安。”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栗睿声音有点儿委屈。

　　谢阑以为自己多半又睡不着，结果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仔细想来、栗睿大概是某种安眠药成精，跟他在一起时自己总能睡个好觉。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人纵容一些。
　　只是如果醒来的时候不用跟人四目相对就更好了。

　　栗总受惊似地松开他，往外挪出半米远。
　　“那个……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我看你还在睡，怕吵到你…… ”
　　紧张坏了，生怕谢阑以为他是什么趁人之危的登徒子。

　　“没事儿。”
　　大明星睡了个好觉，心情不错、就难得地多解释了句。
　　“跟你没关系。我习惯睡觉抱着什么。”

　　“我去做早餐。”
　　栗总翻身起床，谢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总觉得不是他的错觉，栗睿在难过。
　　是真的在难过。

　　栗总早餐做的心不在焉，想煮拿铁结果加了水、盐当成糖放进了豆浆里。
　　我。习。惯。睡。觉。抱。着。什。么。
　　他把这九个字掰开了揉碎了，自虐似的、逼着自己一遍遍重复，直到对汉字都脱了敏、化成无意义的横竖撇捺、辨不清组合在一起的意义。

　　习。惯。抱。着。什。么。
　　抱着谁？那些和他春风一度的甲乙丙丁都可以吗？他也会手脚并用地缠在别人身上，用带着倦意的声音跟对方说早安吗？他也会像懒猫一样被别人抱在怀里，被晨光叫醒、然后也许还会……还会……
　　就像对他一样。
　　他还不如那些人。

　　给人当了几天厨子就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了。
　　一起放过场烟花就觉得两人关系不一般了。
　　过去的一天多仿佛一场梦，他甚至在无数个分秒间认为谢阑是喜欢这里、愿意和自己待在这里的。
　　可是也许，也许真的只是因为暴雪封路、走不掉而已呢？

　　如果他们在市中心会怎样？
　　谢阑还会穿着睡袍躺在地毯上，神情懒懒地喝茶发呆吗？
　　还是会有数不清的短信电话，约他去什么华贵热闹的欢乐场呢？
　　反正一定比这里好，只有一个乏味胆怯的自己和漫天荒雪、连食材都只有最普通的那些。

　　“怎么了？”
　　虽说两人话一向不多、但栗总今天明显心不在焉，大明星也实在闲得无聊、忍不住关心了一把。

　　“啊？哦。”
　　栗总吞吞吐吐的，
　　“就在想……雪这么大，会不会耽误你什么事？”

　　就这？
　　大明星舀着碗里金黄的汤，跑山散养的母鸡、鲜的不得了，不需要加什么调料都很香。
　　“我能有什么事儿？栗总，大过年的、明星也是要放假的。”
　　谢阑难得开了个玩笑，结果栗总更紧张了。

　　“就……你好不容易放个假，还只能困在这儿……对不起啊。那天我该看看天气的…… ”
　　大明星真的无语了，又有点儿气又觉得好笑。
　　“栗睿，是不是哪天我拍戏淋雨了你都觉得是你的错？”

　　“啊？”
　　“怪你没看片场天气没提醒助理给我拿伞？”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担心你觉得无聊，我这人……挺没劲的。 ”
　　“我没有觉得是被困在这儿，也没觉得无聊，更不觉得你没劲。”

　　这不是什么露骨的情话，栗总却觉得世界陡然灿烂、阳光洒满大地，心脏狂跳、话都说不利索。
　　“五星私厨给我一个人用，我占了多大便宜、是不是？”
　　大明星刻意逗他，嘴角的笑漂亮极了、像三月初的迎春花。

　　“那个……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
　　谢阑摆了摆手、止住他的道歉。
　　“我没有生气，栗睿。我很高兴。”
　　他冲对面扬了扬手中的果汁杯，
　　“谢谢。”

　　有喜欢的人多难过啊，情绪都不由自己。
　　可是也真好啊，对方几句话就能驱散所有阴霾。栗睿哪儿还纠结什么别人不别人的，反正谢阑都说了不无聊、那就是愿意待这儿的。四舍五入就是愿意和自己待一起，四舍五入就……
　　嘿嘿。

　　栗总阻止了企图帮忙的大明星、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去洗碗，总觉得今天的天儿格外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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