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如寒霜

　　方惟抬头看了一眼北戎使团所住阁楼的灯光，握刀的手似乎加重了力度，他大步走去，我跟在身后。
　　突然间，一名紫衣人从天而降，我竟完全没发现，他是从何处出现的，只见他戴着金色面具，手持长剑，立在阁楼顶上。
　　这身紫色长袍与神出鬼没的身影，骤然让我想到那个在洛都原野上与方惟刀剑相对的紫衣男子。
　　“方惟。”我警觉道。
　　方惟只低声说了句：“是他。”
　　那人悠然的声音响起：“方公子，谢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他话音未落，一抹红色的身影便夺窗而出，阿日那手持长鞭，长鞭如有神助，一刹那便已波及紫衣男子所站之处，瓦片四碎，紫衣男子却早已凭空一跃，站在了另一侧的屋檐上。
　　“又来一个高手！”阿日那语气中透着兴奋。
　　侍卫们听到打斗声，已尽数赶来。
　　却听紫衣男子道：“不要只管我。”他语气中透着轻巧：“你们的主子，都还独自在房中。”
　　方惟反应过来，朝萧允之的房中跑去，我预感不妙，只可惜手无长剑。
　　房门推开，我见萧允之正与一名灰衣男子装扮的人交手，萧允之手提圆凳，正好挡着对面灰衣人的长剑。我本以为萧允之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他虽不会功夫，也还有些打斗经验。
　　“殿下！”方惟一个跟斗翻到二人身前踢飞圆凳，刀已出鞘被他握在手中，直逼灰衣人的咽喉，灰衣人蒙着面，一个转身便绕道方惟的后方，方惟反应过来时已有所不及，只得弯下身去躲避灰衣人的剑锋。
　　好快的剑！
　　我掷出玲珑球，那灰衣人左手持剑鞘，居然直接将球接住，刹那间，又反手向萧允之掷出。
　　情急之下，我只得一脚踢开萧允之，萧允之跌倒在地，只见那颗玲珑球居然射进白墙之中，具有比平时大几倍的威力。
　　我顿感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我与方惟实在不是对手，方惟已提刀与他对战，我只得大喊：“有刺客，快保护殿下！”
　　萧允之仍倒在地上，也不害怕，只大声喊：“小心！”
　　我飞身向前，拦住灰衣人的右手，道：“我们一人对付他一只手！”
　　可这灰衣人左右手灵活自如，不论是长剑还是剑鞘，在他手中都是利器，我与方惟只有招架的功夫，好在侍卫们及时赶到，成了我们的助力。
　　那灰衣人也不想继续纠缠，他眼神如剑，长剑在他手中幻化，剑光一闪，我与方惟只能躲避。回过头时，他已消失在窗口。
　　这灰衣人明明一副北戎武士装扮，却使出大周功夫。我心中冷笑，有人想刺杀萧允之，还想嫁祸北戎？
　　门外紫衣男子的声音传来：“哈哈哈……在下也告辞了。”
　　方惟追了出去，我也紧随其后。
　　绵绵细雨稀稀疏疏的落下，湿润的空气弥漫四周。李达带领着一众侍卫已到院中，南江月也站在一侧。
　　阿日那仍不甘心，她盯着那个夜空中的紫色身影，她的长鞭，此刻正断成两截躺在雨地里。
　　突然的，她腾空跃起，一身红裙烈焰似火，朝那紫色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保护好殿下！”方惟朝周围侍卫下了命令，而后也往外追去。
　　“方惟。”我大喊。
　　“愣着干什么，快去看着他！”萧允之在我身后喊道。
　　我点点头，便跟了上去。
　　子时的钟声响起，紫衣人已经没有踪迹。不仅如此，连阿日那的踪迹也消失了。
　　方惟站在街口，停住了脚步。
　　我道：“回去吧，那灰衣人武功奇高，不定还会去而复返。”
　　方惟问：“你觉得，谁有那么快的剑？”
　　他眼神执着，我明白他心中所想之人。
　　“此人假扮北戎武士，必是不想暴露身份，现在鸿胪寺护卫均已到位，他再复返也没有意义。”
　　他又道：“前面有什么人？”
　　确实，前方有一丝血腥的气息。幸亏春雨温柔，不至于将这血气冲淡。
　　我们朝前探去，发现一大汉倒在巷角，他脸朝地面，似乎已没有生机。
　　方惟拔出刀，将那人翻了过来，借着微弱的街灯一看，那人竟是丛云飞！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丛云飞怎会命丧于此？方惟则探下身去，确认丛云飞已死，他胸口中剑，血液仍未凝结。
　　丛云飞已死，我心里却丝毫没有轻松之感。
　　“谁做的？”我问。
　　方惟转了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仔细听来，前面不远的杂货铺，确有一些微弱的喘息声。我们轻轻向那边走去，唯恐惊扰了那铺中之人。
　　越靠近杂货铺，血腥味便越重，走到杂货铺门口时，方惟快步提刀入内，我紧跟着他，发现那杂货铺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陈音！
　　陈音还有意识，他一身黑衣，嘴角沾着血迹，右手正持一把淌血的长剑，那长剑正对着方惟。
　　“是你们。”他虚弱的笑了笑，收了剑：“看来，我命不该绝。”
　　方惟也收了刀，走到陈音的身边，检查他的伤势，问：“丛云飞是你的杀的？”
　　陈音点点头。
　　方惟道：“肋骨断了两根，肺腑也有损伤，死不了，但是得赶紧找人医治。”
　　我问：“去哪里？回鸿胪寺么？”
　　我知道，回鸿胪寺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方惟道：“去淮南商会如何？”
　　我点点头。
　　方惟背起陈音，陈音手中的剑，便由我代持。几人一路小跑赶到吉庆坊时，浑身衣襟几乎都湿了。
　　我们翻墙入了商会，可是雅逸庭却安静得有些奇怪。爹爹不在，小白也不在，我看了看，只有薛管家带着伙计还在这里，他们正在房里安睡。
　　什么情况，今天晚上暗门组织的人也都出去了？
　　现在怎么办？
　　我看着已经昏睡的陈音，道：“去凤仪庭。”

　　凤仪庭就在雅逸庭隔壁，庭内院落建筑，与雅逸庭大致相同。冰冰手持雨伞，正站在院中。
　　她转过身来见了我，刚想露出笑意，却看见了我手中的长剑，愣住了。
　　但只是一瞬，她便跑了过来，问：“清姐姐，怎么了？”
　　她目光一瞥，见到了正在方惟背上昏睡的陈音。
　　“陈大哥？”
　　“冰冰，来不及向你解释了。陈音受了伤，因爹爹出去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暂且让他在你这里休养，我现在赶紧去找个大夫来看一看。”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点了点头，将我们带入她的房中。凤仪庭的人也都睡下了，相对来讲我们行动不至于太不方便。
　　方惟将陈音放到床上，道：“我去找大夫，清儿你留在这里。”
　　“我……”
　　“我很快回来。”方惟话音未落，人已离开。
　　冰冰现在反而镇定下来，她递给我一条干毛巾，然后便去照顾陈音，我见她动作轻柔，很细致。
　　“冰冰……”我道：“今日事发突然，抱歉，将你拖进来。”
　　她摇摇头：“我刚刚正在想，今日还能不能见到陈大哥？没想到姐姐你们就把他带来了。”
　　也许冰冰比我想象中更坚强。
　　“陈音说，他只将你当妹妹。”
　　“那是他骗人的，我知道。”她抬头看我，道：“你们都有秘密，我知道。”
　　我才发现，冰冰清秀的脸庞居然多了几分沉稳。
　　我笑道：“你怎么变得这么快，那天也不知是谁，还哭鼻子，泪汪汪的。”
　　冰冰道：“那日被劫，我突然想明白很多事。”她看向陈音，眼里柔情似水：“那是我第一次见一个人，浑身是血。”
　　“冰……”昏迷的陈音突然发出一个声音。
　　“我在这呢，陈大哥。”冰冰牵陈音的手更紧。
　　“大夫来了。”方惟跨进门，身边跟着个面带惊恐的老者。
　　他关了门，对着大夫道：“对不住了，您快看看伤者。”
　　老大夫瞥了一眼房内环境，缓和下来，喃喃道：“一把老骨头经不起你们年轻人折腾了。”然后便坐到陈音床边，号起脉来，又道：“此人身体好，死是死不了的。”
　　说完便从随行包里掏出针来，准备行针。
　　“清儿，我们回去吧。”方惟道。
　　我起身看了看冰冰，她也正看向我。
　　她说：“放心吧。”
　　我轻笑：“告诉陈音，他的剑在我这儿……”
　　随后我与方惟便离开了凤仪庭。此时夜雨更稀疏了些，只是零零星星的下，也不知我们离开的这大半个时辰，鸿胪寺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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