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尸

　　第二日清晨，二人告别了淑妃，墨尘背着云殊书离开了这里。

　　二人到了村里，十分容易就找到了村东头的那间院子。
　　墨尘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一个瘦小的老汉跑来开了门，见着墨尘脸的那一瞬，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开门让二人进来了，随后他在门口观望了一下，没看到其他人，才小声的关上了门。

　　二人被那老汉一路沉默的带进了屋内，就在墨尘将云殊书放在椅子上之后，那老汉直接跪在了二人面前。
　　“奴才三全，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云殊书没想到，竟然再一次被认错了。墨尘难道真就那么像宣武帝萧离吗？等等，宣武帝离开了三十五年，墨尘才三十，莫非真是转世，好不科学啊。
　　不对，最不科学的应该是他自己才对。

　　“起来吧，把你该说的都说了。”正常版的墨尘面对外人时还是挺有一阁之主的风范的，至少这个时候云殊书可以省点口舌。
　　三全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有些局促的搓着手。

　　“老奴一直盼望着陛下回来，终于让老奴等到了。”三全红了眼眶，“这几年那位爷没怎么管过这里，昨日引路人来了，想来就是为了皇后娘娘而来的。”
　　“引路人？是什么？”云殊书问道。

　　“回娘娘，引路人就是那位爷的傀儡，一般出现就是来吩咐事情的，上一次出现还是十多年前了。”三全回话道。
　　不过云殊书又有了新问题，“公公您指的那位爷，又是谁？”

　　三全有些疑惑的看向一旁的墨尘，“朕还未说过。”
　　三全了然，随即诉说道，“那位爷就是带来长生之法的那位，当年出现之时便是而立之年，可他居然越活越年轻，所以大家都对他所说的长生之法深信不疑。”
　　“而那长生之法，便是谢氏的长生香。”

　　“那长生香可是外头的朝夕花所制？”
　　“正是。”三全点头。

　　“可除却这里，我从未见过这种朝夕花，他又产自何处？”云殊书问道。
　　三全愣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老奴只知朝夕出自谢氏，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当家的，是谁来了？”就在这时，里屋走出了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妇，云殊书看着她，却突然发现了怪异之处，那就是眼前的妇人和三全，竟然都是身无残疾。
　　“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位，你莫声张，做些饭菜来。”三全吩咐道，那妇人有些惊讶的长大了嘴巴，随后点了点头转身回去了。

　　“公公，我能问个冒昧的问题吗？”云殊书不知该不该问，只是他真的太过好奇。
　　“娘娘但问无妨。”
　　“为何村民皆身患残疾，而你夫妻二人却完好无损？”啊，不对，眼前的是个公公，这——可话已出口，云殊书有些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得沉默。
　　不过三全显然是听懂了他的疑问，也并未对其他表示什么，“因为都被吃了。”

　　“什么？”云殊书惊讶，“我虽知道他们吃人，可他们也吃自己的亲朋好友吗？”
　　三全点头，“黎村举村被迫居于此谷，初时哪来吃的？”他叹了口气，仿佛回忆起了最初的那些荒唐之事，“最初的时候是吃了些老人，可是后来他们发现若是全部都吃完了，就什么都没了，所以便有了后来的凡至成年便去一肢的规矩。”
　　“加上总有些人掉下来，这些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云殊书只觉得齿冷，“为何不种粮食，我看你们也有吃些糙米，为何不播种？”

　　“娘娘以为这山谷下的地里为何只有朝夕花？”三全却反问。
　　云殊书摇头。
　　“因为这山谷的泥土里，全是血债，除却这朝夕花，种什么死什么。”三全叹息，“试的次数多了，就没人愿意再试了。”

　　“可糙米从何而来？”无法种地，那吃的米又是哪里来的？
　　“是那位爷的傀儡从外头买来的。”说道这，三全没忍住又朝着墨尘跪了下来，“陛下，三全有错，望您责罚。”

　　墨尘沉默了许久终是开口，“错在了何处。”

　　“老奴不忍见谷中之人自相残杀而死，动用了您的金银珠宝，换了这山谷中人四十多年的米粮。”三全哀叹，“您当年说过，天下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这些山谷之人虽残忍至极，也是您的子民，老奴就做主，都救下了。”
　　“当年宫人何在？”墨尘又问。
　　“有些和村民结了亲，活了下来，有些不忍食同类，饿死了。”三全顿了一下，颤抖着声音说道，“更多的，在您走后被那位爷，给带走了。”

　　带去了哪里？墨尘没问，云殊书也没问。
　　左不过死了，或是做了那所谓的引路人。

　　“既能从外头买来米粮，为何不买肉食？就非要，食人？”
　　“最大的原因是那位爷不让。”三全如实回答，那位爷最爱看这种同类相残的扭曲戏码，可过去的事就没必要再拿来说了。

　　“还有别的原因是什么？”云殊书又问。
　　三全叹息，“当你吃惯了美味之后，又怎会愿意去尝那陋食呢？”

　　合着是吃惯了人肉，吃不惯猪肉了么。云殊书哑然。

　　“当家的，饭做好。”正说着，那老妇端着菜回来了，墨尘便让三全起来了，还是熟悉的菜色，熟悉的糙米饭，好在没有上那肉菜。
　　“可要叫小宝一起来吃饭？”那老妇又问。
　　三全看了一眼墨尘，见他点头同意后就示意夫人去喊。

　　“小宝是谁？”
　　“回陛下，是老奴认得干儿子。”三全讪讪，“当年这孩子的父亲死的早，母亲又难产而死，本是被当做肉猪的命，老奴见他可怜，就收养了下来。”
　　小宝被那老妇带了过来，是个七八岁的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见着人也不大吵大闹，只是跟着养母坐了下来，端着饭就扒拉。

　　其实云殊书有些吃不下，倒是墨尘拿着筷子多吃了很多口朝夕花叶。
　　“殊书怎么不吃？”墨尘有些担心的问道。

　　云殊书摇了摇头，“我不饿，昨夜在淑妃娘娘那吃多了，我又不怎么动，吃多了不消化。”墨尘不答应，加了好几筷子朝夕花叶放在他的碗里。
　　那位夫人有些讪讪的道，“我替娘娘拿几个桃子吧，这山谷里就是这样，能吃的就这么些。”

　　那老妇说着便起身去里屋拿了几个粉嫩嫩的桃子出来递给了云殊书。
　　有些惊讶的接过这山谷中十分的罕见的桃子，“不是说这山谷里种不出东西么，怎么这桃子生的如此之好？”

　　老妇浅笑着回答，“不是真的什么都种不出来，只是他们都不愿意去尝试罢了。”
　　随手就能吃到可以吃的，为何还有费尽心思去一次又一次的接受失败，最终活的那么累呢。

　　早膳过后，三全让二人在院子里的一间屋子里休息。
　　在他离开前，云殊书问了他最想问的一个问题，“你可知道出山谷的路？”
　　三全的回答令人失望，却又显得那么显而易见，“只有那为爷和引路人知道出谷的路，咱们要是知道路，谁又愿意一直待在这深山幽谷之中嗯。”
　　“陛下和娘娘就在此间休息，放心老奴和家人不会说出你们的行踪的。”三全带上了门，走了。

　　三全走后，屋内一时间又只剩下了二人。

　　“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云殊书问墨尘。
　　墨尘抱着云殊书将他放在了床榻之上，扶着他靠坐在床柱的时候还十分小心的用手垫了一下云殊书的后脑勺。
　　云殊书颇有些受宠若惊，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

　　墨尘照顾好了云殊书，这才走到了一旁，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云殊书。
　　不得不接过的同时说道，“尊者是怎么想的？”

　　“我在想，那位爷真的活到了如今吗？当年宣武帝为何会信此人的话语，一味的追求长生呢。”墨尘意味深长的回答。
　　云殊书也沉默了，但是他持保留意见，毕竟他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死而复生，如此玄幻的事件发生在武侠风的世界里，本身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也许，长生真的是真的？

　　“不管他说的几分真，几分假。眼下我们能做的就只有等。”云殊书落下山崖，他不信温自封敢什么都不做。
　　云殊书也知眼下无事可做，毕竟他只是个小残废。
　　他点了点头，举起手中杯子想喝一口。

　　“啊，烫。”却没料到，那水居然是烫的。
　　杯子瞬间打翻在了腿上，却没有任何知觉，墨尘忙上前查看，云殊书却有些出神，也许墨尘是因为内里傍身不觉得杯子烫手，可他自己不该，也不可能没有察觉杯子的温度。

　　可是他的手，真的没有察觉。

　　墨尘小心的掀开云殊书的衣摆查看了一下，好在衣服够厚，茶水不多，没有烫伤皮肤。他查看完了他的腿，才担心的看向他的嘴。
　　云殊书陷落自己的沉思中没有制止墨尘的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墨尘的手指正在小心翼翼的揉搓着云殊书的唇，担切的问着，“可还疼？还好没出泡，是我没注意，没和你说是热的茶水。”

　　那双目光里的爱意却更加烫伤了他。
　　绵绵密密的刺痛爬上空洞的心尖。

　　“尊者为何对我如此之好？”云殊书低声的问道，他想知道答案，却又害怕知道。
　　墨尘有些莫名，却还是笑着回答，“因为我心悦与你。”他说着便伸手去握云殊书的手，而云殊书也没有躲开。

　　只是低眸，“尊者说心悦与我，我却是不信。”
　　“我已如此对你，你为何不信。”墨尘攥紧了他的手腕，不肯放开。

　　爱意退却，那双红瞳瞬间红了眼，云殊书略有些自嘲的轻笑了一声，“尊者当知我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其实不然。”

　　墨尘的身体微微一震，随即又听到云殊书继续说道，“我对如今生活中的一切都十分陌生，无论是至亲也好，挚爱也罢。”屋外不知为何传来了些许嘈杂之声，但他的话语，却又那么的清晰，“但是我的脑海中，却有着另一份记忆，那是一个截然不同于现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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