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诡话

　　“若鸿！”阿宝惊叫着，马上就跟着冲了过去。

　　看到阿宝也陷入了红莲业火，九曜征了一下，然后面容失色地喊道：“阿宝！你快离开那里！”

　　害怕伤害到自己的女儿，九曜的阵法顿时有点晃动起来，就连抓住玉衡的四条黑色铁臂也松开了。

　　趁此空挡，若鸿忽然用双手把玉衡和阿宝从火中推了出来，然后自己站到了火焰的中心。

　　我不知道若鸿哥哥为什么能够破坏九曜的阵法，但看到他身处险境，我，玉衡还有阿宝都不约而同地想上前拉住他。

　　我们身形一动，九曜灵蛇般的长发已抢先一步将我们缠住，就连想冲上来救我的小黄也被九曜的发丝捆住四肢。我们一时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若鸿独自一人在那血红的大火中。

　　“他死的时候一定还很爱你吧？”若鸿无法承受住红莲业火的炙热，跌落在地上，他一手撑住地面，一手抚上那紫蓝的鸢尾花。

　　听到他这句话，九曜的肩头轻微抖动了一下，随即冷冷答道：“都死到临头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些。”

　　“绝望的爱—这是鸢尾的花语，如果那个人不是深爱着你的话，他的血液怎么会化成这么忧郁而美丽的花？”

　　若鸿的手指紧紧地抓着鸢尾花的花瓣，从那发白的关节和抓出血的指甲可以看出他正忍受着怎样的痛苦！

　　“你那么恨他，因为你也同样地爱着他。”若鸿哥哥继续地说道，这完全不像他平时胆小谨慎的性格。

　　明知道九曜在愤怒之中，竟然还这么提出这样的问题，这不是加快自己的死亡吗？！

　　“胡说！我不爱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他，我对他只有恨！”九曜失控地大叫起来，她身后的红莲业火像是爆发似地向四周迅速蔓延。

　　就连我们也瞬间淹没在这无尽的火海之中，火焰爬上我的衣服和皮肤，没有任何燃烧的迹象，只是从脑海深处感觉到焚心炽骨的痛苦，我突然明白为何叫红莲业火，这由幻力化成的火焰就如地狱中的烈火要把人的灵魂也毁灭殆尽。

　　“如果你不爱他，为什么你的火焰从来都不会烧到这些花？！”被九曜发丝缠住的玉衡身上再次发出璀璨的金色光芒，随着光芒的扩大，我们身上的发丝纷纷断裂。

　　是啊，虽然红莲业火这么厉害，但身边的鸢尾花似乎从来不受火焰的影响，甚至连一点烧焦的痕迹都没有。

　　玉衡挣脱了束缚重新站了起来，他跑到我身边扶起我。我抬头看着他的脸庞，却惊奇地发现他的左眼竟然也变成了灿烂的金色。

　　但是九曜并没有理会死里逃生的我们，只是摇着头喃喃自语：“我爱他？我怎么会爱他？”

　　那惘然的眼神仿佛是迷途的孩子般无助，阿宝走到她身旁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

　　“所以说狐狸还是比人笨！你不仅看不清那个人的心意，就连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意也弄不明白。他当初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的，只不过因为对国家和子民的责任感才要守住江山，你杀了他，他也没有恨你，还用自己的鲜血和灵魂化作这片花海来守护你。”

　　玉衡一手扶着我，一面对旁边发呆的九曜大声说道。

　　“母亲，从我出生这片花海就已经存在，小时候你因为忙着处理族中的事务没有空陪我，我经常一个人跑到这里对着花儿说话。这些花也仿佛能知晓我的心情，陪着我哭泣陪着我欢笑。所以，我总觉得这里是个很温暖的地方。如果那个人不是对你怀着深厚的情意，这里也不能开出这么温柔的花朵。”

　　阿宝抓住自己母亲的双手摇晃着，像是要唤醒九曜已经迷失的心智。

　　“而母亲你也是爱他的吧，因为你也喜欢自己一个人走到这里想事情。以前年纪小，我不不知道为什么你看这片花海的眼神会那么地哀伤，现在我终于明白，那是因为你在怀念着那个人！这3000多年来，你从没有忘记过那个人！”

　　九曜突然一把推开阿宝，大声笑道：“哈哈，荒谬！我怎么可能还爱着他？是他毁约在先，这样言而无信的人我怎么还会想着他？”

　　说到最后几个字九曜的语调几乎梗咽起来，那笑声像哭声一样痛苦。

　　想不到这个法力高强的狐族女王面对自己的感情是那么不诚实，她已经让仇恨蒙蔽了自己的双眼，不仅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还一直否认他对自己以及自己对他的感情，我真为那个诸侯之子感到悲哀。

　　这时我感到左肩上传来一阵灼热，紫色的光辉从身上升起，如浩瀚的波涛般不断地向四周扩散开去，温柔地轻抚着这片伤心的花海。

　　不用看也知道，契约的印记又出现了。而这一次，我没有再感到恐惧和彷徨。

　　鼓起勇气，为了玉衡，若鸿，阿宝，那位因情而殇的诸侯之子，以及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九曜，我决定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

　　弯腰摘下一朵鸢尾花，我冷静地看着九曜：“他是爱你的，他并没有违反你们的契约，反倒是你，因为自己的仇恨和固执杀了他，所以，真正的违约者是你—九曜！“

　　听到我的话，九曜瞪大眼睛盯着我手中的鸢尾花，一颗泪珠从眼中滴落，坚强的面容仿佛有了一丝裂痕，震惊，哀痛，悔恨一一在那破碎的面具下呈现。

　　“契约就是契约，无论什么理由，毁约的人就要受到惩罚！这便是三界之约！”在契约印记的光辉中，我仿佛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心头荡漾着。无惧九曜的强悍，一字一句地说道。

　　九曜旁边的阿宝惊恐地看着我说：“小瑶，不，守护者，你要惩罚母亲吗？”

　　“契约本身没有任何束缚力，只不过是订约者的誓言化作言灵产生了法力，如果被毁约的那方能够既往不咎的话，那么契约就不能生效。”

　　我没有理会阿宝的惶恐，只是看着手中的鸢尾花说：“不如，我们就来问问被毁约的人要不要惩罚九曜吧？”

　　这时，一簇七彩的光芒从我手中的鸢尾花中发出，这缤纷的光流源源不断地向四周奔腾而去。顷刻，整个花海都像是笼罩在巨大的彩虹之中。那一簇簇鸢尾花像是受到召唤似的，飞鸟般的花瓣纷纷脱离枝头向空中飞去，伴随着许多淡蓝色的光球升到半空。尔后，又落下化作纤细的雨丝。

　　九曜的红莲业火在雨丝的抚摸下慢慢熄灭，一颗颗水晶般的光球环绕着九曜，犹如情人最温柔的指尖轻轻地散落在她的脸庞，发丝和肩膀。

　　没有任何的惩罚与伤害，有的只是那无尽的温柔与风中的叹息声：“为何你总是不明白我的心意，为何你总是要折磨自己？其实，只有你回头，就会发现，我一直就在你身边......”

　　这如泣如诉的声音，这迟到了千年的告白，轻轻地，却又无比沉重地敲打着我们每个人的心灵。

　　死去的诸侯之子原谅了九曜，应该说他从来就没有怪过九曜，只是九曜一直都执迷不悟。幸福曾经就在她的手边，却被她亲手毁灭，这几千年来的爱恨交织对九曜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记得某个失恋的姐姐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世上最远的距离莫过于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九曜的身体摇摇晃晃，仿佛枝头就要坠下的落花，她伸出掌心接住光球，然后缓缓地跪在地上，把捧着光球的手放在脸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杀你的时候你不求饶？为什么你不向我解释？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要原谅我？”

　　那尘封了3000多年的情感在九曜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倾泻而出，对于她的问题，没有人能给予回答，只有那漫天的花雨在风中飞舞哭泣，连着那延续了3000多年的契约一起在这片花海中埋葬。

　　玉衡仰起脸感受着空中清新的雨丝，他低声对跪在地上的九曜说：“你的契约已经消除了，阿宝和若鸿的契约还在生效，九曜，不要再让你的悲剧在下一代的身上重演了……”

　　说完，他拉起我的手说：“小瑶，我们回家了。”。从他低垂的金色左眼里，我恍惚看到晶莹的水滴，不知道是雨是泪。我想应该是雨水吧，照这个家伙强悍的性格又怎会有在人前哭泣这样温柔的举动？

　　又过了大约一个月，我和玉衡家里再次收到周家的喜帖，内容还是邀请我们参加若鸿哥哥的婚礼，只是底下的落款用飘逸的瘦金体写道：“若鸿，阿宝敬上”，旁边还用笨拙的笔触画个了可爱的小狐狸笑脸。

　　我吃着喜糖，眯着眼睛享受着舌尖甜甜的味道，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连忙向旁边的玉衡问道：“你当时是怎么知道九曜和那个国王最终会失败的？“

　　玉衡正靠在花架下的长椅看书，听到我的话，他用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瞪着我：“3000多年前最著名的暴君是商纣王啊，传说他最宠爱的妃子妲己就是只九尾狐，最后纣王的军队就是被周武王和姜子牙打败的！你平时上历史课不认真听就罢了，连封神榜的故事也不知道吗？”

　　啊！原来九曜就是大名鼎鼎的妲己啊，九曜曾经说过那个诸侯之子姓周，难不成就是历史上的周武王？那么，若鸿哥哥不就是周武王的后人？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激动不已，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玉衡从长椅上起来，用手中的书拍了我脑袋一下“知不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就是像你这样笨死的！”然后就施施然地走开。

　　被他这样拍了一下，我才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冲着他大喊：“喂！你别走，你还没告诉我冰夷之君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九曜说的‘逆天之战’…….”

　　“呵呵，笨蛋，你自己猜吧！”空气中，传来他轻快而漫不经心的笑声。

　　看着那如清风明月般洒脱的背影，我有点气恼，有点惆怅，最后只能无奈地看着头顶那片无尽的晴空，低声问：“到底何时，你才会告诉我一切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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