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

　　卫道从来讨厌别人看他，更讨厌别人的喜欢，尤其那些人全是因为一张脸而喜欢。
　　身体对他而言，最多算衣服，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换新的，脸是无所谓的，因为好看不好看都是别人看，别人看见不会多看一眼，他就满意，别人看了还要想办法多看，他第一时间就该换掉。
　　如果身边没什么人，还可以无所谓，身边总是出现一群又一群陌生人凑过来，他简直希望世界毁灭。
　　头疼……
　　有什么记忆碎片飘过去了。
　　卫道的刀刃忽然往内深了一寸。
　　戴珠终于没忍住，看了又看，还是扑过来，攥住卫道的手腕，夺了他的刀片，即时治疗，用清水洗了卫道脸上的血痕，恼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好问题。
　　卫道也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多管闲事，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顾忌礼貌，卫道大概直接喊你给我滚。
　　不过，卫道毕竟安静惯了，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恶心的话，免得日后想起来了，自己反而是被恶心到最严重的那一个，只是看着低着头目光偏移的戴珠，冷漠问：“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戴珠咬咬牙，往后退了一步，看向卫道问：“我什么时候不敢看了？”
　　卫道问：“你又在生气？你开始讨厌我了。”
　　他的语气平铺直述，一个普通的陈述句。
　　目光坦坦荡荡，一点不准备避讳，他简直像是浑身上下都写着：跟我打一架。
　　挑衅的意味像对着头砸过去的石头。
　　戴珠忽然就泄气了，他叹了一口气，垂着眼睛，看了卫道一眼，笑道：“我没有。”
　　你不承认。
　　卫道看着他，实在不能明白。
　　常常指了指一边：“不如先去宴会那边坐一坐？慢慢说。”
　　三人便去了，坐在一处。
　　戴珠没好气地问卫道：“你的脸没事吧？”
　　卫道：“你要亲自动手剥皮吗？”
　　戴珠：“我不是那个意思。”
　　卫道：“你想说什么？”
　　戴珠：“我承认，我就是喜欢那张漂亮脸，但是你都要剥皮了，我看你还要抽筋，以后我再看见漂亮脸蛋，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日子完全过不下去，我怎么办？你根本不拿我当朋友。”
　　他不提喜欢漂亮脸，卫道还不提旧账，他这么一说，卫道想起来了。
　　“你忘了？你看见这张脸的时候，直接冲过来想找茬，不过是从动手变成说歪话，你当我想听？所以我打了你一顿，你的意思，这是旧习没改要我帮忙？”
　　卫道问。
　　戴珠冷笑道：“天下喜欢美人的多了，只是我冲在前头，你找不到别人，就怪我，看你的人岂止一个？看你的脸又岂止一双眼睛？就算你剥皮抽筋，丢了这张脸，你就能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会长得好看？未必过于自信了。”
　　他说：“不是我夸你，你的脸恐怕只有越换越好看的份，物理伤害毫无用处。”
　　卫道冷笑道：“我不知道？只怕换一张世上最丑的脸也未必不成，只是世人冥顽不通，沉溺色相，我又不是救世来的，丑陋不堪只会给我的事情造成更大的困扰，如今稍好看些，见过的没有一个不肯少看一眼，我尚且艰难，又能怎么样？”
　　他喝了一杯酒，有些忿忿不平说：“这也不是好看不好看的事情。我恨不得世界立刻毁灭，可是到那时候，我有深陷其中不能自救，天谴不是说着玩的。两边都怪我，我又能怎么样？全都灭了了事，可你不会觉得那是好事？”
　　卫道喝了第二酒，冷笑道：“该死，我的存在就是错误，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我活着一天就得弥补一天，日日夜夜如同笼中困兽，茧中幼虫，出不去，退不回，哪里都不是。我自然可以调整自己的存在感，可是哪又怎么样？凭什么我得改？”
　　他伸手喝了第三杯，边上的人已经意图阻拦，戴珠挥了挥手，边上的人面面相觑，还是退开了。
　　卫道看了，嗤笑道：“你是哪里都了不得了，妖界还能当魔界过。”
　　嘲讽的意味越发重了。
　　戴珠想了想，笑道：“你就是想打架，不用激我，我有个好办法，让这里的人都陪你打，怎样？”
　　卫道开了一瓶酒，冷笑道：“你有本事就使出来，少笑，我看着不顺眼，像见了准备偷鸡的黄鼠狼。”
　　戴珠也不生气，拍了拍手，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聚集过来，卫道低声威胁道：“你要是敢干点别的，我今晚就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戴珠拍了拍卫道的肩膀，笑道：“你听好了，我今天教教你，怎样算挑衅。”
　　他起身对众妖扬声道：“我这个朋友孤独求败，从没遇见敌手，听说妖界尚武，不知今日到场的大妖们准备好没有？他可说了，打不过他，那就是废物，若打过了他，他从此以后，任人差遣，若全都被他打趴下了，妖界该奉他为主！若今日众妖都不敢行动，必然是怕了，胆小如鼠，他即刻要将这消息传出去，妖界不过如此，连一个挑战者都没有，必然是后继无人了，大家尽可以行兵讨伐打过来！到时候，妖界便是再怎样也要成千古笑柄了！
　　诸位以为，如何？”
　　“你是魔界的人？今日挑衅来了？”
　　“你个黄口小儿！谁给你的胆子？”
　　“你是代表魔界的态度还是自己？”
　　卫道越发感到此地吵闹，将桌子一拍，起身厉喝道：“原来妖界无人尽是胆小之辈，只会说些杂话，一个不敢上前来，垃圾！”
　　众人立刻轰动起来。
　　一头黑熊撸着袖子上前来，冷笑道：“垃圾？还不知谁是垃圾，小白脸，看好了！”
　　卫道眼前一亮，终于可以开打了？
　　他立刻大声道：“我不为难你们，一起上吧！别叫我看不起妖怪，若有一个制得住我，我便降服认输，随诸位惩戒，如若不然，我今日便要称王！”
　　说话间，许多忍不住挑衅的妖怪已经前仆后继冲了过来。
　　卫道也不用刀，辗转腾挪之间，竟真没一个妖怪能打中他的。
　　黑熊大怒：“这分明是来搅场子的！还不杀了！？”
　　妖界确实尚武，妖怪更是血气方刚，直来直去。
　　卫道口中道：“我将力大无穷。”
　　说话间，他举拳便挥了出去，正打中了一头黑熊。
　　打得那熊嗷呜一声仰头嚎叫，鼻尖酸痛，眼泪直冒，在地上翻滚两下，腾地又跳起来，怒气冲冲，双眼发红，撞了过来。
　　卫道说：“我将敏捷如风。”
　　他轻而易举躲开了近来的攻击。
　　一条竹叶青嘶嘶吐信，以最快速度务必让卫道猝不及防地发动了攻击。
　　即使攻击是从身后发出，卫道依然避开了，包括另一条蛇对着他的眼睛吐出的一大团滋滋毒液。
　　那是带有强烈腐蚀性的液体，入了眼睛就瞎，落在地上发黑。
　　卫道说：“我将势如破竹。”
　　他抓住了一条蛇，紧接着抓住了另一条，众妖迅雷不及掩耳，他已经将数条蛇缠在一起，宛如一个巨大的麻烦毛线团。
　　只一眨眼，卫道扑在白毛犬妖背上，连出十三拳，那妖已经懵了，趴坐在地上，两眼空空。
　　又一眨眼，卫道将再次试图顽强抵抗的熊妖踩在脚下，这次是对着胸腹，打得对方口吐鲜血，几乎要晕过去，还是没闭上眼睛，怒瞪着两只眼睛，想说什么，微弱无声。
　　一只猫妖与豹妖竖着尾巴扑过来，压住了熊妖，而卫道已经站在他们身边，扯着了数条长尾巴。
　　他故技重施打了个麻烦的死结。
　　趁着长尾巴众妖一时绕不开的时候，卫道挨个将他们打得趴在地上，龇牙咧嘴却完全咬不到一片衣角，甚至连嘴也不敢张开，怕挨打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的牙齿咬到自己的舌头，血丝从口角流出，宛如自尽，气势尽失，蔫蔫儿的，不动了。
　　伸着尖喙要啄过来的鸟雀即使身形大如小山，张开翅膀也只能被卫道压着打得抱头。
　　卫道并不再说话，也不问什么服不服，只是举着沙包大的拳头，在整个宴会大厅转了一圈。
　　众妖都恨恨望着卫道，意图起身，然而不知哪里新添的伤势或不知哪里又和别的动物搅在一起的毛发尾巴之类，只能重新踉跄着趴下去，根本彰显不出一点威武。
　　卫道看他们似乎还有不满，又打了一遍。
　　戴珠坐在一边，笑眯眯端着酒杯问：“你可满意了？”
　　卫道笑道：“不是我说，他们的能力确实不怎么样，我想，不是还有么？”
　　他看着戴珠，眉眼过于好了，若说某些时候显得慵懒风流好似眉目传情，如今便是满眼傲气，恨不得见谁都挑衅挑衅，这样的言语配上这样的表情，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想找妖王打一架了。
　　戴珠笑道：“你真是得寸进尺。这里可是妖界。”
　　卫道有恃无恐：“不怕，说不定过会妖神回归，他们也得叫我一声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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