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墙

　　37

　　“本王不会杀你，还会放了你。”
　　魏辰书淡淡的说完，便有侍卫进来架起那个女使。女使知道挣扎求饶已经无用，对魏辰书道：“你有什么阴谋！？”
　　魏辰书侧首瞧着她，笑了笑：“我没喝药，也没死，饶过你不是应当么？”
　　他这样说，让人更觉得通身的恶寒。女使手心发凉，心底一横，道：“我是自己来的，没有人派我！”

　　魏辰书道：“方才不还说是马大人？”
　　女使张嘴欲辩，魏辰书抬手止了：“回去给你的主人带一句话，动手即输，无路可走。”
　　人被带了下去，屋内安静下来。
　　魏辰书这才抬头去看秦渊，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朝人伸出手。
　　秦渊颇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走过去拉住这只手，仔细检查了一番他的殿下是否安然无恙，“既然知晓是花魁所为，便拿了刺客去逼问就是。”

　　魏辰书道：“她下定决心要杀我，怎么就能逼问出结果？”魏辰书站得累，找了张椅子坐着，“我听说无涯书院的韩长君死了，也不知晓是不是和花魁有关。”
　　秦渊道：“如何死的？”
　　魏辰书道：“说是中刀死的。”
　　秦渊笑：“这就有意思了，昨天的刺客里莫非有韩长君？还是这么赶巧，韩长君也是刺杀对象？时文，你没说实话。”

　　魏辰书叹了一口气：“就知道骗你不过。”
　　秦渊给自个儿倒了一杯茶，满饮一口：“你骗我做甚？莫非你自己设的局。昨天约你见面的就是韩长君罢。”
　　魏辰书点了点头，便听秦渊又道：“如此来说，韩长君就是花魁的夫婿。就算不是她的夫婿，也一定有极深的利益纠葛。不然何至于韩长君一死，她便要来杀你？想杀你，不为报仇，就是怕你掌握了什么证据。”

　　魏辰书又点了点头：“建中说的极是。商人逐利，最是锱铢必较。花魁此女自小在欢场长大，见过多少丑陋面目，她不该甘心自己为刀。手中半点挟制对方的把柄都没有，怎能保证公平竞技？”他道：“繁楼与书院之间绝非简单干系，我查到书院，花魁便主动现身，这难道只是怕查考场舞弊？我想了一夜，实在想不出三年前那场嫁人大戏究竟是什么个意思。”
　　秦渊道：“你心思太深。”

　　魏辰书不以为然：“你不觉奇怪？韩长君想让我查舞弊案，但我一说查江南官场他便要走；花魁本可居于暗处与我周旋，可我一靠近书院，她便自己跳出来。这可有意思极了。”
　　说道此处，有人敲门。魏辰书止了话头，秦渊去开门，是府中女使端了一碗新的药来。秦渊接了药，打发人走，对那滔滔不绝的殿下说：“他们有没有意思我不知道，你若再不喝药，我保管你没意思。”
　　魏辰书笑骂秦渊两句，端了药碗一饮而尽。药苦难耐，又吃了几粒蜜饯，才压下味道。他说：“我方说到哪儿了？”

　　秦渊一时哭笑不得，张开双臂把这位抱将起来，“说到哪儿都不重要，你该休息了。”
　　魏辰书慌张抱住秦渊的脖子，笑嘻嘻的说：“建中，你就不好奇本王接下来要做什么？”
　　秦渊把人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无外乎就是将人逼上绝境，不得不投靠于你。”
　　魏辰书笑道：“你怎知道是我去逼她，不是别人？”

　　秦渊道：“你都说了花魁手中尚有他们的把柄，他们还得借她杀你，要逼她也不会是现在。”他瞧着笑意盈盈的殿下，心中一动，忍不住泼他冷水：“你能想到，她怎想不到。你可别逼到最后，让他们拧成了一股绳。”
　　魏辰书道：“不能威逼，便要利诱。”
　　秦渊恍然大悟：“如何利诱？”
　　魏辰书道：“许她良家子身份便是。”

　　秦渊一愣，“就如此？”他想了想：“你真认为花魁是为了韩长君报仇？”
　　魏辰书问：“你认为她是为自保？”
　　秦渊点了点头：“如你所说，商人逐利。她又是欢场出生，如何还会相信男人？她为人清醒，不是寻常女子。”
　　魏辰书却说：“我认为，韩长君值得。”
　　秦渊又是一怔，半晌没有开口。谁料魏辰书打了哈欠，缓缓说道：“或许你是对的。”
　　他的殿下竟然没有固执的坚持自己的看法？

　　秦渊觉得新奇，俯身下去。还没碰到人，便被被子里的手照着脸上推了一把：“别来闹我，出去带上门。”
　　秦渊挑了挑眉，心道此处的确不合适，便替人拉好了帐子灭了灯火，出了门去。
　　他们一连几夜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就是秦渊自个儿也是一沾枕头就困了。一夜无梦，睡到日上三竿，补足精气。

　　魏辰书比秦渊醒得还晚，完全不符合往日的作息。马先元可能寄望端王再睡久些，因为魏辰书一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马先元想好了没。他摆了饭，叫马先元同桌进食，一面吃一面提问。马先元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还是选择跪在地上舒服。
　　魏辰书也没阻止，丝毫不受影响的用了完了午膳，“本王也没功夫和你耗着，马大人您就继续想。”
　　他说完就走，直接出府。

　　他行事高调，许多双眼睛盯着。去了永宁仓，又去了永宁码头，走了几处孟家米庄，问了最近的粮价。兜兜转转一下午，回到刺史府的时候，马大人竟然还跪着。
　　魏辰书蹙着眉，“马大人不必如此，其实这不难选。”
　　马先元还是跪地喊冤，魏辰书便在一旁听着。
　　顾小南进来，将今日魏辰书所过之处有多少人盯梢，并将盯梢人身份一一报上，最后交给魏辰书一封信。

　　魏辰书瞧了眼马先元：“你们呀，真小心。本王今日就是随便走走。”
　　他打开信，瞧见上面繁花似锦的图案，嘴角一勾：“本王就知道，花魁娘子是个聪明人，最会审时度势。”
　　马先元脸上精彩纷呈，魏辰书使了个眼色叫顾小南将人带走。
　　屋内安静，魏辰书浅浅开口：“叫韩长君回一封信给花魁。”
　　有人在暗处答了是，也不知如何离开的。
　　静了片刻，魏辰书突然想起凤霞山之约，便叫人备马车。来禀的下人道：“秦侍卫一早已经吩咐备好了。”

　　魏辰书心道，这秦渊倒比自己记得还清。
　　秦渊这两日白天还是处理家事，到了入夜才回。既然永宁长州的事情已到了尾声，只待结果，他便有了时间去思考秦渊之事。
　　这事儿就不禁想，一想就觉出其中的诡秘来。
　　北定王一家自前朝起便居燕州，在永宁又有什么家事？魏辰书将几代北定王的姻亲想了一遍，都是北方大族。那是什么家事需要秦渊亲来永宁？

　　他总不至于有反心吧……
　　魏辰书脑中一转，吓了一跳。
　　遥想当年大凛开国，便是太祖以江南兵力与燕州骁北军同时兵变夹击京畿，仅仅七年便推翻腐朽前朝，开国称帝。
　　这秦渊……无诏不得离燕，别的地方不去，偏偏来了永宁？
　　魏辰书越想越是心惊，最后只能暗骂自己，捕风捉影。
　　他正是自责，顾小南便报，繁楼走水了。

　　魏辰书瞧过去，问：“有死伤？”
　　顾小南回：“火势甚大，不知是否有伤亡。”
　　魏辰书笑一声：“金蝉脱壳。她倒舍得下。”他又问：“信回了么？何时起火？从何处烧起？”
　　顾小南回：“送完信后一刻，自二楼花魁娘子房间烧起。”
　　魏辰书点了点头，“本王知晓了。”
　　顾小南出去，独留魏辰书在房内。

　　依着繁楼火势，双柳河岸必是乱成一团。他推开窗，瞧着黑暗的夜，刺史府里是一点火光也瞧不见。
　　结束了。魏辰书想，这把火，烧的不是繁楼，烧得是整个江南官场。
　　他轻轻一笑，看见从夜色中走出的秦渊，两人隔窗对望，好似心有灵犀。
　　秦渊道：“恭喜殿下，又对了。”
　　魏辰书道：“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给我一一招来。”

　　秦渊一愣，突的大笑出声，闯入门内，关了一扇窗，拉住咄咄逼人的少年：“以前不是不问？”
　　魏辰书提高了声音：“我还不能问了不成？”
　　秦渊道：“行。你问，我答。”
　　魏辰书抽出手，故作严肃：“别给我嬉皮笑脸，说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秦渊想了想，道：“鸿雁查到一些我曾祖的事情，我便去看看。”

　　“你曾祖？”魏辰书道：“你可不要蒙我，你们秦家世代都在北境，何时与江南有了牵扯？”
　　秦渊笑道：“怎么就与江南没有牵扯，本朝开国是不是牵扯？”
　　魏辰书心中一凛，见秦渊这般坦荡，只暗道自己多心，便故意打趣说：“莫不是除了开国，还有别的。”他道：“莫不是，你们秦家不愿在于北境大族联姻，替你挑了江南的娘子，你是来相看的吧。”
　　秦渊一把抱住面前人，“的确如此，我这不就相看中了。”

　　魏辰书脸不红心不跳：“少来卖乖，本王可是京都人士，你断不是来见本王的。”
　　秦渊将人抱在自己腿上坐着，笑嘻嘻的道：“说个笑话你听。不过你可不准笑。”他没等魏辰书回嘴，便直接道：“我父王小时候贪玩，不小心烧了祖父的书房，毁了一件紧要之物，我这趟出来便是来巡那紧要之物的手稿。”
　　魏辰书果然没笑，他眨眨眼：“兵书？”
　　秦渊笑着亲了他一口：“真聪明。”

　　魏辰书赶忙推他的脸：“你们家里还有别的什么手稿？难不成是诗集、书画不曾？”
　　秦渊无可奈何：“是，你说的对。”
　　魏辰书问：“找到了么？”
　　秦渊道：“仍旧毫无头绪。根据我祖父的回忆，经我母亲转述，应当是早年赠了旧友。时间太久，委实难查。”
　　魏辰书想了想：“难道在宫里？”
　　秦渊脸色一变：“不能吧……”
　　魏辰书道：“除了太祖，兵书还能赠何人？”

　　秦渊隐隐有些灰心：“我也不是没想过。也不怕告诉你，其实早年我在皇宫的时候偷偷找过。没找着啊……”
　　魏辰书瞪大双眼：“好你个秦建中，你好大的胆子！”
　　秦渊嘿嘿一笑，对着魏辰书上下其手，让人招架不得，他边是欺负人，边道：“殿下以为我胆子还小么？”

　　魏辰书侧身要避，却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这个怀抱，只能抱着人求饶：“建中，建中，饶了我吧。”
　　他声音放得又柔又软，撩得秦渊心里痒痒。但在这刺史府里，却又不能真把人如何。只得收了手，抱住人往床上一按，哄人睡觉，暂且饶他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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