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三十七章 亲娘
正当二人一头雾水之时,摇铃铛的大法师慢悠悠地出现了。
大法师头发、胡子都白了,身上穿着的依然是那补丁摞补丁的衲衣,他这次头上戴了顶玉清莲花冠,那精巧绝伦的冠子同鹑衣百结的衲衣形成了可笑的对比。
大法师身上有股子淡然之气,人见了,不知不觉就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就像个仙人,这是胡言吾对大法师的第一印象。
“段暄吾徒,最近安好?”
“一切安好,”段暄礼道,“这是徒儿的心上人,胡言吾。”
胡言吾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一向口齿伶俐的他忽然忘记了怎么说话。
大法师面带微笑,“贫道有所耳闻。”
“师傅,她是谁?”段暄问大法师。
“你觉得她是谁?”
“不知。”
大法师稍微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铃铛,对那疯女人道:“子婴,你可认得他?”
听到子婴二字,疯女人一愣,然后又是一阵惊恐,但她看了一眼段暄,又是鼓足勇气怯道:“是……我的孩子……”
胡言吾头皮一阵发麻,这女人是段暄的生母?那段暄的生母是个疯子?
段暄说他是个孤儿,整个人生的记忆也是从馒头山开始,说得再准确点,是从遇见大法师开始,段暄从未记得自己有过母亲,也没有被抛弃的记忆,一直都是赤条条的一个人。
但看样子,大法师同这女人很早以前就认识了,那为什么这些年,大法师一直没有让母子二人相认?
莫不是?一个大胆离奇的想法蹦上了胡言吾的脑子!
莫不是!
这女人是大法师相好的!
然后段暄是他俩的私生子!
不过也不对啊,大法师怎么会……
胡言吾这奇葩脑瓜子里又在想这些不着调的事,想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脑子都快烧糊了。
段暄一脸平静:“夫人认错人了。”
那女人拼命摇头,然后声嘶力竭尖叫道:“不!不会的!我记得我孩子身上的味道!我死都不会忘的!他们抢走了我的孩子!”
这疯子形容具悚然,一激动又是癫狂骇人,令人惊愕失色。
“师傅,徒儿是您一手养大的,哪儿来什么生母?如果她是淳于翾的生母,那我替淳于翾孝她就是。”
大法师意味深长的冲段暄笑笑,“她确实是你的生母,淳于翾。”
“我是段暄,不是淳于翾。”
大法师也不与他辩解,而是看着胡言吾,“小胡大人,你觉得他是谁?”
“啊?我……唔……他是,”胡言吾急中生智,“十八王爷!段暄!”
大法师哈哈大笑,雪白的胡须一颤一颤,“雾里看花,小胡大人倒是看的清楚,身份不重要,管他是乞丐还是太子,都是只是名字罢了。”
“师傅,徒儿这次北上,已经将您所托之事完成,徒儿可否离去?”
一听到离去二字,段真人还未说话,旁边的疯女人倒是眼泪止不住往外涌。
唉,真可怜,胡言吾心道。
大法师哈哈一笑,“徒儿可还记得,为师所托之事为何?”
“师傅让徒儿完成淳于翾的使命,寻找真实的自己。”
大法师微微摇头,“不对。”
段暄敛眉,“淳于翾为晟国第十八皇子,他的使命,自然是这个国家的未来,太子无能,现已被废,琳珉依旧是皇太孙,等琳珉继位,大晟海清河晏。”
大法师还是摇摇头,“不对。”
段暄:“徒儿愚昧,还请师傅指点。”
大法师又是哈哈一笑,摇摇头,然后又是重复道:“你要完成你的使命,寻找真实的自己。”
段暄心里哀叹了一句,有些许气馁。
从小到大,这句‘寻找真实的你’被师傅反复提及,说这是淳于翾修行的使命。
淳于翾,淳于翾,淳于翾。
这三个字像幽灵一样环绕着段暄,他一直都活在淳于翾的阴影里,替淳于翾活着,完成淳于翾的使命,那他自己呢?他段暄呢?
他有些后悔当年遇到大法师了,他应该与淳于翾一起死在馒头山的破庙里。
还有这疯女人,若她是淳于翾的生母丽妃,那便应该告诉她,自己不过是个假货,是淳于翾的替代品,她亲生儿子早死了。
“他……他不是淳于翾,”胡言吾忍不住道。
大法师又是笑着摇头,看着胡言吾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祥,像一只活了千年的老羊。
“不,他是。”
段真人话说一半,胡言吾忍不住一脸的黑线。
他一直都不喜欢这些故弄玄虚的牛鼻子,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偏偏只说半句,剩下的就让你猜。
美名其曰:参禅。
这说了等于没说,段暄还是要帮淳于翾活着,替淳于翾做事。
“此次京都之行,为师相信,你定有收获。”
段暄脸色慢慢舒展开,然后缓缓道了一句:“是。”
既然逃不掉,那就好好享受,好好的留在晟京,替淳于翾看看这流光溢彩的世界。
“师傅,今日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见她吗?”
大法师摇摇头,“子婴夫人一直有专人照料,不知今日怎的跑了出来。我只是想见一下胡大人。”
胡言吾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
“胡大人不学无术,却也通透秀彻,我这徒儿也是被感染了不少。”
相比钱塘的段暄,现在的段暄身上更多了些人气。
胡言吾苦笑着打哈哈,这毒舌的功夫,师徒俩真是如出一辙。
“徒儿想问一句旁的,”段暄打断道,“皇帝下令整顿赋税,这事可是出自师傅之手?”
大法师摇头,“出家人本不该问政事,但为师身为国师,不能置之不理。国库之事皇上问了为师的意见,你猜为师怎么说?”
“建议更改赋税制度,”胡言吾抢答。
“贫道建议六王之法。”
诸葛亮是智多近妖,而大法师则是仙极近怪,这牛鼻子真是古怪,怪不得好好的段暄会被他养成这样。
“师傅为何同意捐赀之法?”
牛鼻子一笑,“道家讲究无为而治。”
胡言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见了这白眼,段真人也不恼,继续道:“法家拂士居庙堂之上,他们不急,贫道急有何用?”
“赋税与捐赀,这两样孰优孰劣,孰轻孰重,天子也清楚,并不用旁人多言,徒儿若是想知道是谁提出的赋税新法,不如去宫里问问。”
段暄摇摇头,“我并不想知道。”
这师徒,一个大怪物养了个小怪物,活脱脱的一对怪物师徒,对话也是莫名其妙。
“师傅会久居京都吗?”
大法师又是一笑,“你猜?”
胡言吾再也忍不住了,拉着段暄就往外走,这样的人是怎么成了晟国的宗教头子的?整一个神经病!
唐百虎那糟老头子都比他强!
被这样的人养大!段暄没疯都是一件幸事!
胡言吾拉着段暄急匆匆地在天妃宫里穿行。
“忘了跟你说了。”
段暄忽然停了下来,道:“我师傅修炼到了一定的程度,他会一些法术,比如,读心术。”
“亲娘嘞!你咋不早说!”
胡言吾一脸惊恐,立马刹住了脚步,又要拉着他回头去给大法师道歉。
这时,又是一个熟人走进了天妃宫。
“皇……琳珉!”
胡言吾喜出望外,一下子忘了刚刚的难堪。
淳于琳珉今日作庶民装扮,手上提了一篮子,篮子里是香烛莲台等祭祀之物。
“胡大人,十八叔,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我过来祭拜一下。”
太孙的母亲,也是早死了,灵位也被供养在天妃宫里。
胡言吾:天妃宫是因为供着太子妃的灵位所以叫的天妃宫?
太孙看出了他的疑惑:“我生母并不是太子妃,生母出生低贱,我一生下来就被太子妃抱养了,太子妃的灵位在太庙里,我来这儿祭的是我的生母。”
琳珉的生母、养母都死了,生母被送到了观里,而养母则进了太庙,父亲虽然还活着,但被囚禁于文峰塔,死生不复相见。
“那赋税之法,是不是出自你之手?”
忽然,一直沉默不语的段暄问出了这个问题。
皇太孙愣了一会儿,继而缓道:“十八叔为何问这个?”
这就变相地表示承认了。
“赋税之法前三条,是两年前,我与李玄甫在钱塘偶有所谈。”
皇太孙笑笑,“此法确是此前太傅与我在宫中所畅谈之法,太傅既然冒进提赋税,那学生也应该出些力。”
他这话说的是轻描淡写,但谁都不知这背后花了多少功夫。
之前中运帝召他,在晟宁宫内,琳珉同意捐赀,但谁都知道,捐赀治标不治本,皇帝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准备动手整理赋税,琳珉便将系列方案提了上去。
段暄:“既然你将这方案提了,那剩余的,就交给我们。”
提出方案,后面便是执行方案,很多时候,执行才是最困难的。
胡言吾:“李大人远离京都,赋税新法便是臣等的事情,臣与十八爷等人必然会拼着全力,将此法推行。”
“多谢!”淳于琳珉一抱拳,不作多言语,离身去祭拜了。
淳于琳珉因为父亲的原因,糟了各种冷眼,太孙之名,名存实亡。
但他依然心系国家,赋税新法本来就是一吃力不讨好之法,他还是冒着风险,将种种细则进献给了皇帝。
段暄最开始过来京都,是为了扳倒太子,扶持皇太孙,皇太孙最开始对于他是个任务,他很讨厌这个任务。
但在胡言吾的感染下,段暄在这场局里渐渐主动了起来。
“他不是皇太孙,”胡言吾看着琳珉的背影,“他是我的朋友。”
段暄没作声,但也点了点头。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