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梦

作者:立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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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娅,阿最与隔阂


      利娅将头靠着车窗玻璃,路面多年未修,布满无数的坑坑洼洼。轮胎滚过,脑袋跟着车身轻微地摇摇摆摆。好巧,广播里正播送着市政府宣称财政紧缺的新闻,今年的公共支出将大幅减少,没有列在极度危险,危险或是紧急级别的公共工程,暂时不会拨款修缮。
      莫老太太的一席话搅得利娅的心池春水翻涌,思绪纷杂。利娅看向窗外,希望优美的城景,美轮美奂的建筑能够慰平她的诸多烦忧。
      汽车转变方向,窗外的风景随着不断切换。叮叮当当铃声响起,电车到站,着急上班的人群和下车到站的人群互不相让,挤成一团浆糊,黑压压的动弹不能,推推搡搡间,时不时还崩出带着脏字的叫骂声,鸭子下水一样的刺耳难听。
      利娅更烦了。
      她抬起下颌看向天空,再度寄希望于辽阔的蓝天,用它的宽广无垠冲淡这份烦忧。利娅根本看不到白云,满眼尽是展翅盘旋的鸽群,密密麻麻地遮满天空,它们并非是一体的,分作几群,互相离而又合,合而又离,就像水中的蝌蚪,乌央乌央地蠕动,连带着心里也湿哒哒的一片。
      利娅烦得皱起眉。
      一声叹息,利娅将目光收回车里,余光不断瞟着阿最,他正聚精会神地开车,周一的道路永远是险象环生的,所有人的脾气似乎都不怎么好,濒临爆发的边缘,随时会有一两辆失控的车横冲直撞,须万分戒备,已经发生碰撞的车主,正隔窗叫骂。
      利娅调整座椅的倾斜角度,使自己可以稍微后躺,可以由侧面观察他,清俊的面庞,残留着许多孩童特有的表情,他憨憨一笑,两颗虎牙就调皮地戳了出来。
      利娅实在无法想象,阿最会是一个来自东南片区的坏人。
      阿最真的撒谎了吗?
      利娅最担心的并非自己的安危,而是爸爸,阿最不会是冲着爸爸来的吧。利娅不由地想起了那一天,阿最的枪法出奇的好。
      于是利娅的脑中构出这样的画面,阿最带着墨镜,面色冷若冰霜,在一间黑黑的小屋子里,他收下爸爸仇人的一箱钱,打开确认一分不少后,锁上箱子,一言不发,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阿最止步,风抖动着他的衣角,他的背影高大魁梧,阿最只丢下一句,七日之内,必能取他性命,便潇洒离去。
      阿最接近自己,是为了接近爸爸,等待自己和爸爸见面的那天,举起枪将爸爸杀掉。
      利娅甩甩头,她大骂自己,利娅啊利娅,胡想什么呢,那天他冒着巨大的危险,为救你挺身而出。可是你的大恩人啊,你用这样阴险的心思揣测,别哪天让雷劈了,从此吃饭吃不到盐,吃冰淇淋永远不甜。
      啊,自己果然电影看太多,着魔了。
      利娅转念一想,换个角度看,其实这样也挺好,最好阿最的枪打偏了,打到哥哥的身上,反正哥哥皮糙肉厚,油脂还多,一两颗子弹怕是打不穿他,得三颗以上才会危险。哦,不,说不定子弹进到他肥嘟嘟的体内后,会得高血脂,会生锈,也或许子弹看到堆积如山的脂肪,胃口大开,饕餮一顿后,根本跑不动,所以打出多少颗子弹都没有用。
      这样戏谑着利井,利娅不禁发出一串笑声,她忽然觉着子弹可爱了起来。
      阿最看到红灯,刚将车停在路口,就听到利娅的笑声,知道她肯定又动了歪脑筋,似乎没受那天的太大影响,不由地心情也大好,也露出了笑。
      红灯变绿,阿最继续前行,广播里,发言人将目前政府遇到的难处一一列举,无非又是那套毫无新意的说辞,北方水灾加重,西南再发零星的战事,西北又添匪情,全国局势不明朗,军费开支居高不下。国外正闹经济危机,出口受阻,国内通货膨胀严重,货币大幅度贬值,金融体系不稳。他恳请市民谅解难处,共克时艰。
      “年年财政紧张,借口都不换,发言人也不换。”阿最轻声抱怨一句,便转换了频率。
      这声抱怨的音量真的很轻,犹如一阵淡雾,刚聚成一丁点的形,立刻消散无影踪了。
      或许从前的阿最也说过类似的值得怀疑的怪话,无意间暴露出他的身份。只是利娅没有留意罢了,它们得以顺利逃逸。但现在,利娅的耳朵大大地张着,即便这句抱怨细如蚊音,依然收入耳中。
      难道他真的是别人派来的间谍?。
      利娅先伸个懒腰,拐了一道弯,启唇:“今天天气是真的好啊。”
      阿最会心一笑,他已摸清了利娅的招数,天气永远只是她故意设下的幌子,但凡想到一出什么,不便讲出口,先把天气的话题丢出来,一通三心二意的讨论,热热气氛,这样接到别的话题上就不会突兀了。
      阿最看破却不说破:“是很好。”
      然而利娅却断声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阿最坐不住了,他不信自己的卦竟会失算:“已经想好到哪玩了?”
      利娅灵机一动,接住他的话说了下去:“是啊,想去打猎了。这样晴好的日子,你和家人会结伴一起出去打猎吗?”
      阿最的回答十分简洁:“会的。”
      利娅咬咬唇,继续试探,“你们一家出去打猎的话,通常会猎杀什么活物,狼,野猪还是小鹿?”
      “什么都会打的,至于能遇到哪种野物,这得靠各自的运气,不过多半是野兔和野鸡这类体型较小的野物,鹿和野猪可不容易随随便便碰见。”阿最阿最不经思考,应答自如,又是十分简洁。
      等了半晌,利娅咬咬嘴唇,皱皱眉,还是没能问出口,她无奈一笑,歪脸望着窗外一排排飞速后退的梧桐树。
      阿最奇了怪了,吞吞吐吐,欲说还休的,真不像是她。
      “并不一定必须是晴天,其实世间万物,习性是天差地别的。猎捕不一样的猎物,须用不一样的策略,有些猎物白天活动,有些猎物的天性是昼伏夜出。就拿我们当地特有的一种野鸡做例子,这种野鸡由头到尾,羽毛色彩绚烂,尤其是三根尾羽,又长又漂亮的,拿到镇上集市,格外抢手,铁定能卖出高价钱。它们常常在暴雨降临前,三五只结群出洞,因为那个时候水汽最重。水汽沾到虫子的翅膀上,虫子飞得最矮,甚至出现无力飞行,只能趴在叶子上的情况。野鸡的喙一张开,能吞咽好几只,大快朵颐后,它们通常在雨前回洞。”
      阿最顿了顿,接着说:“可是总会有那么几只野鸡贪婪好吃,只顾着饱腹,忘记回洞,直到大雨倾盆。野鸡是不敢在雨天行路的,雨天容易起雾,它们的视力又差,看不清爪子下的路,只能孵蛋似的翅膀张开,趴在地上,脑袋塞到翅膀下面,像极了一块鲜艳的藓。人类靠近后,它们呆在原地,也不知道逃跑。猎人只需要像在海边捡贝壳一样,一只只捡回家就行。”
      阿最眼含,瞄一下利娅:“今年回去以后,我尝试碰碰运气,逮一只,拔几根尾羽寄给你。”
      利娅点点头:“好呀好呀,不过要给就给我最长最长的那根羽毛,你可别随便拿一根来糊弄我。你寄给我以后,我第二天就拿着你给的,跑去和别人收藏的作比量,如果短了一厘米,我可饶不了你。”
      阿最疯狂地抖动着肩膀,他在憋笑,憋着憋着,他再憋不住了,放声哈哈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把这件事当真。哈哈,你太容易上当了。”
      然而这次的利娅没有像往常一样,陪着他一起放声大笑,笑到眼泪流出,完全不顾形象。利娅微微拉开和他的距离,用一种古怪冰冷的神色看着他。
      阿最的脸结冰了,笑容瞬间蒸发失色,他看懂了利娅的眼神,来到这座城市后,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读懂别人的眼神,叔叔告诉他,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阿最的笑声慢慢结了冰,他的神情由从所未有的明媚干涸碎裂成灰烬。
      车内像是经历了一场威力惊人的火山大爆发,猛烈的火山灰铺天盖地从天空飘落,压在大树上,草地上,大地变的一片荒芜。
      阿最知道荒芜的,还有他二人间的亲密关系和从前的信任。
      到了学校,阿最停下了车,利娅关车门时,说的那句再见,仿佛是蚊子在哼吟。
      阿最呆呆坐着,许久,握紧方向盘的手松开,他精疲力尽地靠向皮椅,闭着眼,梳理着他遇到利娅后发生的一切。
      阿最一直是谨小慎微的性格,疏离一切,直到遇见利娅。她从不生气,非常爱笑,并会常常无缘无故地笑出声,让阿最不明就里。阿最后来发现其实她只是在天马行空地想象,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创造万物。
      她那明亮灿烂的笑让阿最常常忘记了过去的阴暗,消融掉内心的坚硬,感受到生活的美好,阿最开始尝试肆无忌惮,把过去坚信的条条规矩偶尔抛之脑后。
      可讽刺的正是这一点,阿最习惯了在利娅面前口无遮掩,却因为一句不慎,断了两人的关系。阿最默坐许久,他明白二人关系僵硬的症结,也明白是到了吐出残忍事实的时刻,要么迈步过去,翻开新一页,要么摔死在鸿沟里。
      放学,利娅慢吞吞地来到车外,窗户的玻璃是收下去的状态,利娅可以看见阿最安安静静坐在车里,面容安详,好似无事发生。
      利娅犹豫了会,还是坐进去了。
      阿最便说:“还早,我带你去一个新地方吧。”
      利娅愣住,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怎么?不敢?”阿最很平静地问。
      利娅侧过脸,看了阿最一眼,他的脸冷冰冰的,那种冰冷,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比之从前更甚:“好啊,我带你去了许多有意思的地方,也该换成你带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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