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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
中秋。
巍峨皇城,高台盛宴。
天上星河万里,人间一脉恢弘。百里宫墙绵延如龙,盘踞长安。帝王独坐高椅,文武百官恭谨侍立。美人身姿翩跹,华裙舞动锦绣江山。礼队穿行直入,丝竹乘风响彻长空。千古明月来祝酒,太平盛世在眼前。
如果这幕场景出自电视剧的话,影视公司多半得烧钱烧到破产。
公主府饮食起居已经算得上奢靡浪费,今日得见宫宴规模,阮峥才晓得,什么叫小巫见大巫。帝王的排面,其壮观震撼,放眼望去那密密麻麻堪比复制粘贴的人头,敲起鼓来地动山摇,头盖骨都给你震麻掉。
阮峥看着歌舞,觉得太过夸张。边上不远处的瑞王爷却已是司空见惯,他正在聚精会神啃一大块水晶猪肘,啃到起兴处,还热情招呼她也来尝尝。
“不用了皇叔。”阮峥表示敬而远之。
“我府里带来的,还一盒呢,宫宴这菜,谁能吃得饱。”瑞王揩掉嘴角油渍,狭促朝她眨了两下眼睛,笑问道,“你们家的心肝宝贝就没给你准备点夜宵垫肚子?”
阮峥望向自己的席面,一盘盘能摆进博物馆的精美艺术品,份量小得令人发指。伸出筷子,一戳就戳塌。她夹起边角雕花的一块胡萝卜,没滋没味嚼了两口,道:“我哪比得上皇叔,长了十几副心肝,府里全是宝贝。”
“你不必妄自菲薄,”瑞王爷顺杆子夸上自己,安慰她:“质比量重要,我看你府里的秦姑娘天姿国色,就比我家那十几位强。”
“你说秦斐然?”
“不然呢,你以为我说的是谁?”
“别打她主意。”阮峥见他笑得邪魅,瑞王爷这厮风流成性,混账得厉害。
“皇叔在你眼里这么不堪吗?”
“你觉得呢?”
“我哪敢打她的主意。”
瑞王爷小步跑过来,蹲在她边上:“她是你的大管家,又是……”他往上头看一眼,声音小了许多,“又是皇嫂手底下教出来的,那手段,一般人岂能承受得住。我还想多活几年,做个逍遥王爷,不会这么想不开。”
阮峥听他话中有话:“皇叔什么意思?”
瑞王爷:“没什么。”
所谓教科书级别的绿茶发言,在于似是而非模棱两可挑拨离间,最后轻描淡写一句没什么,让你抓心挠肝苦不堪言。阮峥觉得瑞王爷的人设挺时髦,反正也是无聊,倒看他能不能吐出象牙来:“皇叔不妨说说看。”
瑞王爷嗐了一声:“真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人蹲那也没动。
阮峥也从椅子上滑下来,跟他一块蹲着,避开了宴上的诸多视线,故意放低姿态:“侄女愚钝,皇叔看穿真相,何不为我指点迷津?”
宫女站得靠后,宴上吵嚷,这么蹲着说话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瑞王爷摆足了架子,斜着眼睛睨她许久,才抱着袖子勉为其难道出实情。他神色严肃十分,勾了勾手,示意阮峥靠近些。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一天,我做了个梦。梦到你在府里,同秦斐然、洛云桢和还有另外一位不知道什么人,四个人打麻将,你点了炮,他们都要胡牌,闹得不可开交。你无计可施,只能算三个人都赢,最后输得倾家荡产一败涂地。”
这故事一点逻辑没有……
阮峥:“打麻将我怎么可能输?”
瑞王爷含糊其辞打补丁:“也许是别的什么牌,我也不确定。总之你的的确确输了。”
阮峥对自己深有了解:“不可能。”
“你先别插嘴,听我说完。输完了之后你碰到一个老乞丐。老乞丐说,你走错路了。要回到从前,就得搞清楚你是想要自己赢,还是想要某一个人赢。”
“什么老乞丐?”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老乞丐在给你指点迷津,”瑞王爷屡屡被打岔,被她整得没脾气,不乐意了,“老乞丐说你想自己赢,就守住底牌坐山观虎斗。你想某个人赢,就要趁早算计,把另外两个人手里的牌打掉。左右骑墙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他故作高深说完寓言故事,甩袖子冷酷地回自己座位。阮峥目送他背影,陷入沉思,揣测他此番是在暗示什么或者别有算计。洛云桢和秦斐然的品性她信得过,未来的事情她比瑞王爷更清楚。想来也是好笑,她一个开了外挂的,还要一个局内人来提点?
“神经病。”阮峥对他的印象又加固几分。
瑞王爷托词说梦,大概是话本子看多了,喜欢把自己脑补成算无遗策的幕后高人。这种角色一般由老道士老乞丐扮演。她懒得搭理他,回到椅子上坐下,发现自己案上一盘葡萄消失不见了。
另一头,瑞王爷捧着盘子吃得正欢。
按经典套路,这种大型宴会,歌舞退散后一般要宣布点重大事件推动剧情。这戏份才是最有看头的。撑过前头形式化流程,管弦之声散去,林公公捧着明晃晃的圣旨登场,众人齐齐抬头,万众瞩目的桥段就来了。
阮峥啃了半天萝卜,饿得心火烧。
瑞王爷在边上兴致勃勃,猪肘葡萄全部一扫而空,擦了手,好整以暇等待好戏登场。他大概提前知道点风声,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阮峥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上位者神色各异,台下群臣交换眼神,鸦雀无声。
果然,皇帝身边的林公公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中秋盛典,举朝同庆,朕心甚悦,宴群臣于明德大殿。思及梁家小女梁青野,年十六,性温良,恭孝慧敏,诗礼通达,特赐东宫太子阮嶙为正妃。”
一言出,四座惊。
百官久闻三姑娘大名,明显怔愣,反应了片刻,没能理解皇帝为何会下这样一道圣旨。
恭孝慧敏,诗礼通达……
梁青野跟这八个字中的哪一个都不挨边吧……
大家纷纷交换眼神,唏嘘不已。天子一锤定音,没有质疑的道理。梁丞相率先出列,代侄女谢主隆恩,赴宴之人才如梦如醒,参差不齐响起恭贺之声。瑞王爷满脸看好戏的表情,居然从袖子里掏出把瓜子磕起来,袖手旁观。
阮峥也很吃惊,依稀记得,未来皇后不姓梁。梁青野怎么会是太子妃呢?这事可能有蹊跷。她声色不动扫视一周,发现在场除了太子喜不自胜外,其他人的反应都很微妙。
尤其是宋贵妃。
宋贵妃头上玉珠乱颤,长指甲几乎抠进椅子里。太子本来挺高兴,一看他母妃阴恻恻的脸色,也只好收敛些,垂下头。而太后闭目养神。皇帝神色莫测。皇后面无表情,目光遥遥投向阮峥。
阮峥猝不及防,心里咯噔一下。
她对皇后是有些忌惮的,被这么瞧着,莫名有点慌,心道皇帝乱点鸳鸯谱,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下的圣旨。
梁家与宋家势同水火,皇帝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把梁家小姐嫁给太子当正妃,而且还指的是四处闯祸刁蛮无礼的梁青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这样打宋家的脸。宋贵妃又岂是省油的灯?能咽下这口窝囊气?
“太子娶妻,真是可喜可贺。”见没人发作,瑞王爷这根搅屎棍及时跳出来,笑着拱手道:“小王敬皇兄一杯,也敬太子一杯,再敬三姑娘一杯。愿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开枝散叶,福寿绵延。”
三杯酒敬完,宋贵妃脸色难看到极点。
她位同副后,宫中磨炼多年,段位早已上了九重天。瑞王爷笑得春光灿烂,一副诚恳恭贺姿态,又不是罪魁祸首,迁怒自然无法迁怒。她回以粲然一笑,开始含沙射影:“长幼有序,若论开枝散叶,皇叔也当从永宁开始贺起啊。”
皇后当即反唇相讥:“太子身为储君,当是皇家表率。”
“娘娘这话说的,”宋贵妃柔柔弱弱的腔调,话里话外却夹枪带棒,道:“陛下多次训诫嶙儿,要学长姐的气势,可见永宁殿下才是宫中楷模。姻亲之事,怎么又叫嶙儿一个孩子抢了先?”
“都到了指婚的年纪,在贵妃眼里,太子还是孩子吗?”
“那自然是陛下偏宠。”宋贵妃含笑望向皇帝,娇声道:“臣妾早就规劝过陛下,少疼嶙儿些。姻亲大事何等重要。太子孝悌仁慈,怎么敢置长幼秩序于不顾,先娶正妃,叫长姐待字闺中,忍受非议呢?”
皇后正要反驳。
皇帝想了想,却开了金口玉言:“此言有理。”
太子想为阮峥分辨,被他母妃暗地里一个眼刀横回去。
宋贵妃见皇帝接茬,以为此事尚有转机,气势更盛:“可不是,皇后娘娘总说公主在府里修养,身体抱恙。可臣妾今日见公主风采如旧,明明康健得很。公主比嶙儿大几岁,婚事陛下忘了提,皇后娘娘难道也不上心吗?”
“难为贵妃时时记挂。”皇后不冷不淡道。
“臣妾不过关心公主罢了。娘娘久居中宫,公主在外开府,平日也不见多进宫说说话。公主心中所思所想,是否有钟意郎君,娘娘终不能体察入微。今日中秋佳节,不妨借这个机会,听听公主怎么说。”
皇帝听着左右交锋,目光寂然,盯向底下的阮峥。
他这么一看,大家都顺势望过来。
阮峥成了聚光灯下的焦点。她夹着筷子,雕花萝卜啪得掉进酒杯里,整肃了一下面部表情,咳嗽两声,忙不迭起身朝前方几位长辈行礼,表达了自己的感激,“谢贵妃娘娘关怀,儿臣近日在府中忙着悟道修仙,并无所思所想。”
宋贵妃:“……”
皇帝冷哼一声:“这是什么话。”
阮峥毕恭毕敬,开始说人话:“储君乃国之根本,娶妻是国事。今日中秋盛典,群贤毕至,同贺太子大喜。儿臣的姻亲实在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宋贵妃好不容易占了上风,哪能让她随随便便揭过去,道:“公主此言差矣。金枝玉叶天之娇女,怎么能说是微不足道?正逢此刻才俊俱在,仰慕公主者大有人在,天赐良机,就怕公主挑花了眼。且长幼有序,宗法伦常所依。太子一片赤诚之心,公主怎能陷弟弟于不仁不义之地呢?”
好一个赤诚之心,好一个不仁不义,捧杀劝告道德绑架齐齐上阵。她再推辞,便成了不识好歹。
阮峥微笑不语。
这位贵妃娘娘有点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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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一家:
冷情冷性梁皇后
嘴炮达人宋贵妃
纯情害羞小太子
旁观者清是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