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热爱这世界

　　何汀眸光里瞥见的，是谢傅然侧卧在桌上，从容睨视自己的眼神。

　　她有些慌张，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但没有经过谢同学同意也可以算作偷拍了吧，他会介意吗？自己是初犯的话兴许会被原晾吧？

　　何汀一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边弯腰捡起了自己的手机。

　　再起身时，谢傅然已经来到她身边。

　　他出手拿过她淡粉色外壳的手机，原本在何汀手里尚且显得有些厚重，到了谢傅然修长宽大的手上，看起来就格外的轻巧。

　　“我还没有拍。”何汀以为他想删了照片，可她还没有把刚才的一幕拍下来呢，只有一张作废的。

　　“我来拍好了。”谢傅然压低身高与坐在椅子上的何汀一致，举臂将手机拿远，屏幕里出现两人的脸庞。

　　一个沉着淡然，一个娇憨发愣。

　　谢傅然提示她：“笑一笑。”

　　何汀回过神，不乐意地摇头：“刚才看过了，好像在假笑。”

　　没想到小姑娘拍起照片来，对自己要求还这么严格？

　　“需要我给你讲笑话吗？”谢傅然声线柔和，对屏幕里的她说。

　　是个好主意。何汀一笑，开心地回应：“好啊。”

　　只听下一秒“咔嚓”声响起，谢傅然已经拍下了刚才的画面。

　　小姑娘哪里需要讲笑话，这么开朗明媚，说话都是笑着的。

　　何汀被他的举动搞得措手不及，待反应过来，连忙去检查自己拍得怎么样。

　　谢傅然顺理成章地把手机还给她，在看到她露出还算满意的表情后说：“发给我。”

　　“好。”乖乖点击分享。

　　“还有你拍的那张。”他又吩咐道。

　　何汀动作卡住：“我拍的？”

　　“你刚才拍的第一张。”

　　“哦。”何汀有些窘迫，原来他都已经看到了……

　　她不甘不愿地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图片发给他，小声嘀咕：“这张不好看。”

　　谢傅然敛眸看了半响，眼角染上笑意，喃喃道：“好看。”

　　炎炎夏日格外漫长，但也有终结的一日。

　　离高三开学只剩最后一天，何汀万般思索，终于决定在今天表白。

　　实际上小姑娘做事并不是个拖沓的人，心中有了想法，她就会选择直接去做。但在这件事上她没办法立刻采取行动，总觉得应该再多准备一下。

　　倒不是像李进那样又是准备玫瑰花，又是准备蜡烛的。她更多需要准备的是心态，因为每当她决定实施表白行动的时候，从前一天开始心脏就跳得格外地快，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谢同学，我有事情想说。”何汀紧张得不敢去看谢傅然的脸，只能动作笨拙地拉他衣摆。

　　谢傅然不明白她这是闹的哪一出，但见她多余的话也不肯说，埋着头拉自己往外走，直觉她有什么要紧事要做，便顺着她的力道跟了过去。

　　直到两人来到滨河南路的一个小巷子里，何汀才停了下来。

　　这条巷子较为偏僻，位于道路西南角，寻常少有人走动，严格来讲算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蝉鸣声声入耳，夏末的太阳仍然真挚散发着自己的炙热。唯一能够带来凉意的，是掠过墙壁阴影后，拂在两人身上的微风。

　　何汀双手藏在背后，缠绕在一起，半响都没说话。

　　见此情形，谢傅然不急不缓地开口：“怎么了？”

　　到底是多大的事，让小姑娘这么纠结？

　　何汀此时屏住了呼吸，一狠心一闭眼，对他说出了徘徊在心里许久的那句话。

　　“谢同学，我喜欢你。”

　　似乎是为了配合他的始料未及，不仅虫鸣消失于耳际，连风在这一瞬间也静止了。

　　何汀悄悄半睁开眼睛，谨慎地去看他的反应，不可避免地与他的目光在半空相接。

　　谢傅然有些懊恼，为什么她要把自己带到这么安静的地方。

　　他可以做到面上风平浪静，可胸腔里“咚咚咚”的心跳声，难以遏制地在这个宽旷的空间里回响。

　　开学第一天的教室里，高乐大为吃惊地从凳子上跳起来。

　　“什么？她跟你表白了？！”

　　惊异声引得周围同学看过来，不过当见到主人公是谢傅然时，又十分平淡了然地收回了视线。

　　不少人觉得高乐少见多怪，毕竟大神被表白的事情时有发生。

　　谢傅然示意他放低声音：“嗯。”

　　高乐老实坐下，凑过来小声又急切地问：“那你同意了吗？”

　　他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潜意识里他认为谢傅然必定会回应何汀的表白。可转念他又想起今天何汀来学校的时候，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没有。”

　　这下高乐更惊讶了，像是推翻了过去他自以为正确的认知。

　　“为什么？你为什么没同意？你不应该马上答应，然后两个人幸福地在一起吗？”然后在一起，不就可以happy ending了吗？

　　此时，学校小卖铺外。

　　孟展高声质疑：“他拒绝你了？”

　　何汀耷拉着脑袋，闷声闷气地说：“对。”

　　她热切地等待他回应，结果等到了他变相的拒绝。他当时摸了摸她的发顶，话语里含有叹息之意：“这件事你也许并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何娇娇猜测：“他的意思是指，让你十八岁成年了再表白？”

　　孟展晃了晃手指：“不应该，这明显是委婉的拒绝吧？”

　　何娇娇满腹疑惑，眉头锁起：“不会吧，之前高乐还跟我说，谢傅然很喜欢你的。”

　　何汀现在完全沉浸在被拒绝的心绪当中，她踢了踢脚下石子，唇线紧紧绷着：“不知道，反正谢同学没有答应。”

　　孟展蓦地反过味来，抓住何汀的手腕问她：“汀汀，你确定自己对他是喜欢？”

　　何汀与何娇娇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孟展说：“你确定不是因为谢傅然对你很好，才有了类似喜欢的感情？自己误以为是喜欢他，但其实真正喜欢的，只是他那份体贴和照顾？”

　　她喜欢的，是谢同学的体贴和照顾？

　　何汀若有所思。

　　新学期第二天，尹班在班会上履行了上学期考试奖励的承诺。

　　他把一大箱子的东西搬进教室，林林总总种类众多，被人嬉笑道都能开间小杂货铺了。

　　何汀抽到了一袋坚果和一个小夜灯，孟展抽到了一瓶苏打水，何娇娇抽到了一袋抽纸。

　　高乐上讲台抽的时候，冲尹班挤眉弄眼，低声说：“尹班，给点暗示呗。”

　　尹班表情严肃，一副刚正不阿，为师公正的样子：“我高度近视七百度，哪儿有那透视功能？”

　　高乐觉得他就是不想告诉自己，故意磨蹭。

　　“快快快，后面要抽不完了。”尹班催促他动作麻溜点。

　　高乐别无他法，只能将手伸进抽奖箱里，拿出来定睛一看，顿时喊出句“卧槽”。

　　没成想他随手一抓，还真就抽中了MP3大奖。

　　讲台下涌起一阵艳羡声，甚至还有人向高乐道喜。

　　说实话现在这个年头，高中孩子们人人都有手机，并不缺相对来说有些鸡肋的MP3。大家之所以想要抽到它，无非是因为它身上被赋予的意义罢了。

　　高乐心满意足的抱着MP3回到座位，直言要好好利用它。

　　抽奖环节结束，尹班将班会推进到下个内容。他给每位班级同学都发了一张卡纸，说让大家在卡纸上写下自己的高考目标，课后会找人贴在教室后墙上。

　　“不需要署名，大家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写。”尹班强调，“也别写得太离谱，什么哈佛麻省斯坦福的，都给我整实际点。”

　　高乐扬了扬眉，在下面小声反驳尹班的话：“大神写这些的话，应该不算不实际吧。”

　　“尹班，如果现在还没有目标大学怎么办？”这时候总有人会问些问题。

　　尹班抬了抬下巴：“那就写你当前的目标，比如超过谁谁谁，下次考试进步多少名，达到哪个水平，保持哪个档次，这些都行。”

　　大家心里有了谱，纷纷动手写起来，有的还会相互观览对方写下的目标。

　　何汀攥着笔迟迟未动，脸上苦恼之情显而易见。

　　思来想去，她找不到尹班所说的目标。

　　高乐有目标，是通过艺考考上动画专业，何娇娇有目标，是努力争取有一本大学上。

　　但她没有，她眼前一片迷茫。

　　尽管期末排名来到班级第四，可何汀的成绩高不成低不就，要想考好点的985、211大学，还是有较大的差距。

　　况且，她先前并没有考虑自己理想的大学，对大学生活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格外憧憬。

　　“怎么不写？”谢傅然瞥见她的红色卡纸上一片空白。

　　何汀偏过视线看向他，抿唇咕哝道：“不知道写什么,我好像找不到目标。”

　　谢傅然看了眼自己随意写上的某top2大学，思绪纷繁，沉吟片刻。

　　“谢同学，你写的是什么？”何汀好奇地问。

　　她想着，或许多参考参考其他人写的目标，就可以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

　　“何汀。”谢傅然猜到了她的想法，转过身面对她，郑重地说，“其实寻找目标并不难，难的是你要清楚，这个目标是你需要的，而不是老师或者别人需要的。”

　　“它的存在，跟其他人的关系都没有跟你的关系密切，它的力量，带给其他人的都没有带给你的强大。”

　　“所以你要做的，不是借鉴模仿其他人的目标，而是从心里找出独属于你自己的目标。”

　　何汀放下眼帘，目光重新回到空白的卡纸上，没有人能看到她眼底的变化。

　　半分钟后，她恍然抬首，又惊又喜地对谢傅然说：“谢同学，我知道了。”

　　她眼睛弯成了月牙，话音上扬，充满欢快的情绪。

　　“嗯，方便跟我说一说吗？”谢傅然眼角也浮现出一道笑纹，满意地问。

　　“当然可以。”何汀十分痛快大方。她垂眸，手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方才决定下来的目标，嘴里甜甜地说：

　　“我的目标，就是你。”

　　下了课，班委把收集起来的红色卡纸一一贴在了后墙上。好奇的同学一窝蜂地涌上去，观览其他人对于高考和大学的期望。

　　“哈哈！这张谁写的啊，目标竟然是谢傅然？志气不小嘛。”有人看到何汀的卡纸，轻笑着念了出来。

　　他应该没有恶意，话语里满是奇妙和感叹：“写大神作为目标，这跟写哈佛麻省斯坦福也没有多大区别嘛。”

　　谢傅然坐得近，男生的话清楚明晰地全传入了耳中。他心口隐隐发烫，再次回想起何汀说的那句话，和开学前她的表白。

　　小姑娘对于感情懵懵懂懂，打直线球倒是打得风生水起。

　　……

　　高乐只上了几天的学，调整过后又要去参加集训了。

　　他拖着行李箱走的那天，几人都有些不舍，何娇娇也破天荒地没有怼他。

　　李进见氛围低沉，二愣子似的对高乐说：“你就不能像然哥那样好好学习？这样不就不用专门去搞什么集训了？”

　　李进学习生涯结束得早，初中念完便不读书了，对现在成绩、排名和高考什么的，都没有多少概念。

　　高乐吐血：“哥，你以为大神是这么好当的啊？那得生个万里挑一的好脑子。我要是有大神那么好的成绩，别说我自己了，我妈的嘴角都早咧到脑袋后面集合去了。”

　　几人听了，皆被他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再返回学校时，高乐的桌子已经空空如也了。

　　不仅是何汀不适应前桌空出来的位置，连何娇娇也觉得颇为别扭。没有高乐在，总觉得生活里缺了点什么。

　　不过高乐时常有给几人打电话，他在电话里吐槽那边的生活有多辛苦有多累，扬言自己要踢碎了画板跑回来。

　　结果嘴上说了两三个月，也没见他真拿着报废的画板回来。

　　十月初，阴雨天。

　　今年十月一的天气与去年惊人的相似。朱萸去世周年忌日这天，也是一个雷雨交加的日子。

　　大雨滂沱，直到下午雨势才渐弱下来。何汀与谢傅然撑着伞，一同来到埋葬朱萸的北林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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