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

　　37
　　周围的人压低身子蓄势待发，一瞬间，空气好似被凝结住一般，庄季站在我的身边，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在秋叶城捉人，问过我吗？”方多闻从包围圈的外缘站起身来，他一开始悄无声息的蹲在那里，没人注意到他，竟然把他给漏了出去。

　　他身上破破烂烂的红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右手抬起，橙黄的火焰便跃然而上，他冷哼一声，烈火熊熊，攀随风起，飒飒而来，小饿鬼猛的张开嘴巴，尖锐的嘶吼一声，曾被烈火驱散的饿鬼又再一次的聚集起来。

　　青阳门总共只来了百十来个人，根本敌不过黑压压的一城饿鬼。

　　“该死！”右边那人暗骂，踩着马匹腾空而起，落在一边的矮墙上，辛梵也紧随其后，只不过他更滑稽一些，他努力的抱着马的肚子，举着马，吊挂在另一侧的屋檐上。

　　饿鬼如蝗虫一般赶来，瞬间便吞没了马匹，枣红色的马哀鸣一声，被个矮小的饿鬼给掏了肚子，饿鬼们嗅到血腥一拥而上，尖锐锋利的牙齿咬断骨头，吮吸鲜血。

　　“我以为饿鬼只吃人？”我皱眉看向庄季。

　　“饿了的时候，什么都吃，”庄季耸耸肩膀，又补上一句，“不过他们从来没有吃饱过。”

　　房顶上的青阳门人孤立无援，被方多闻烧死几个，又被萧远山砍死几个，剩下的慌慌张张，沿着房檐跳到矮墙上，本就不高的矮墙上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圈儿人。

　　“你们等着！”右边那人咬牙切齿，“好戏还在后头！”

　　他一挥手，门人便心领神会，四面八方的散去，饿鬼沾了荤腥，自然不肯放过嘴边的肥肉，也都眼巴巴的跟着，一窝蜂的涌向城门。

　　“难不成是青阳门那个糟老头子自个儿要出来见我？”林可青娇笑一声，“不过他怕是见不到我了，本妖女喜新厌旧，在这秋叶城逛够了，正要出城去。”

　　“你怕是出不去了。”那人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城门。

　　城门离这里不近，只能勉勉强强看见个高大的影子，此刻这影子上却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应该就是刚才赶过去的青阳门人了。

　　“你以为，就凭这几个毛头小子，就能拦得住你姑奶奶我？”林可青冷笑一声，“看来你是没见过姑奶奶的本事！”

　　“你往哪儿看呢？”那人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艳丽的红布巾来，就在我以为他要扭个秧歌或是什么的时候，他却猛的将布巾一扬，跃上我们身后的城墙。

　　他从怀里掏出柄短刀，冷笑着划开了自己的脖子，鲜血混着呜咽洒下，他也朝下倒去，底下的饿鬼伸出尖爪，漏出獠牙，狠狠的将他的皮肉扯开。

　　我所能见到的城墙上，每隔一段就站了这样一个人，毅然决然的割开脖子，从城墙上跳下去。

　　饿鬼咽下人肉，变得更加癫狂，他们停留在沾着血迹的土地上起舞，盼望城墙上会掉下另一个喷着鲜血的人来。

　　饿鬼们嚎叫着，组成了一堵活的城墙。

　　狼狈的拉扯着马匹的辛梵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不留神，手里的马嘶鸣一声，挣脱到地上。

　　幸亏现在饿鬼都被血肉吸引离开了，我们这里暂时没有饿鬼。

　　“怎么？”林可青嗤笑一声，“你那门主老爹没给你安排个自杀的位子？”

　　“我，我不知道……”辛梵结巴的应着，身子还挂在原地。

　　“小屁孩。”林可青翻了个白眼，从屋顶上跳下去，自顾自的走进了一间屋子。

　　我们刚才跑的慌张，现在冷静下来打量，周围应该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宅子，一排排整齐的挨着，大是大得很，只是可惜破烂了点。

　　庄季紧随其后，跟进了那间屋子。

　　我好奇的很，也就跟了过去。

　　破烂的门被半掩上，我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破屋子基本隔不住什么，墙上破了个大洞，交谈的声音轻而易举的跑进我的耳朵里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能帮你。”

　　“帮我？”林可青冷笑一声，“帮我什么？”

　　“你才是需要帮忙的人，你身边的那个男人。”林可青停顿了一下，“是他，对不对？”

　　“不是，”庄季回应的干脆，“他服了毒丸掉下悬崖，又失了灵主，没人救他，他摔死了。”

　　“是吗？很像他。”

　　庄季没有回应，只是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练功出了岔子，现在需要一颗同样功法人的心。”

　　“可不是出了岔子，练这功法本来就需要这样一颗心，我只是一开始没寻到，现在碰上瓶颈罢了。”林可青停顿了一阵，小声嘀咕，“我练功从来不出岔子。”

　　“没有这颗心，你会死。”

　　“我知道，我比你更清楚。”

　　“但你既然来了这里，就说明这里有你需要的东西，”庄季的声音听上去冷漠的很，“是那个女孩儿的心？”

　　“你怎么……”林可青叹了一口气，“我忘了，你总是知道。”

　　“可你似乎不想杀她。”庄季一针见血的指出。

　　“你就是这点让人讨厌，从前我就讨厌你这点。”林可青避而不答。

　　“你不杀她，你就得死。”

　　“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林可青新奇的看着庄季，“从前你总是要想什么两全的办法，不想要一个人死掉。”

　　“人总会变。”庄季的声音淡淡的。

　　“我已经杀了太多人了，庄季，我不想再杀人了，”林可青仰头看着庄季的眼睛，“既然总有一个人要死，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我也这样想过，”庄季突然笑了，“在沾满血的泥巴地里，我也这么想过。”

　　“我想着，要是我一个人死了，世上的人都能好过些，我凭什么不能死？”

　　“可我不甘心，我从黄泉里爬了回来，我想看看这世上没了我，是不是真的会有他们想的那么好。”

　　“可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庄季嗤笑一声，“根本没有变化。”

　　“我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重要—这世上的人，多了我，少了我，都是一样的活。”

　　林可青嗤笑一声：“死过的人，果然唠叨。”

　　她朝门口走去，突然又停下来：“你得帮我照顾照顾招娣。”

　　“招娣已经死了。”

　　“……我知道。”她犹豫片刻，右脚还是迈出了门。

　　我想着要赶紧跑开，但不知道为什么，脚底像是生了根，把我紧紧扎在门口。

　　她一脚迈出门来，一眼就看见了我，她似乎并不在意我偷听他们说话，只是上下打量我，嗤笑一声，朝屋子里喊：“这家伙也喜欢这样。”

　　她又转过头来，脸上带笑，上下打量我：“喜欢站在庄季的门口，给他看门。”

　　她脸上突然出现那种无法言喻的恶意表情，她压低声音，凑近我：“像是一条狗……一条只听命于庄季的疯狗。”

　　她又很快的站好，轻巧的笑了一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轻飘飘的走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