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愿

　　再次来到这个校场，顾涣有些许恍然。
　　他虽只带裴昭暮来过一次这里，却足以让他记挂很久。

　　恍若隔世，已是隔世。

　　平日这里除了顾涣也没什么人来。
　　而今日，这里显然要热闹很多。

　　“将军为何要将我带到这里？”仓然虔诚地问。
　　若不是早有准备，仓然这副模样定会让顾涣以为他抓错了人。

　　顾涣没有回答仓然，转身对身边的侍卫道：“你们下去吧。”
　　“是！将军。”

　　“你现在投靠褚攸了吗？”
　　顾涣开门见山，惊得仓然一时忘了反应。

　　将军为何会知道褚攸与自己有联系？要知道军中官员与除过将军和圣上之外的大臣或其他王公贵族私下结交这可是大罪！

　　顾涣到底知道多少？

　　仓然心里一无所知。

　　“将军您在说什么？”此时此刻仓然只能装傻。

　　见仓然这般反应，顾涣在心中诧异，这与上一世扬言要送自己上黄泉路的是一个人吗？

　　顾涣不想再与他迂回，又问：“见到霏然了吗？”

　　这下仓然再如何不愿相信也没用了。

　　“看来将军已经知道了。”仓然无力道。
　　“是。所以呢？”顾涣问。

　　面对顾涣的质问，仓然屈膝恳切的回答：“请将军相信，我没有投靠褚攸。”
　　“可你动摇了不是吗？”顾涣紧紧逼问道。
　　半晌，仓然才终于回答，“是……将军！可那是因为……”
　　“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不待那人说完顾涣便打断道。
　　“可是将军……”
　　“没有可是！”

　　这下，仓然不再辩解。
　　他将手中的兵器双手呈上，朝着顾涣。

　　“你这是何意？”顾涣问。
　　“我知道我已犯下大罪。将军将我交给圣上处置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你来取我性命，我无话可说。”仓然答。

　　面对仓然这一席话，顾涣一时难以开口。

　　或许上一世，仓然并不是真心想要他的命，只是受褚攸威胁呢？
　　还好这一世他拦住了仓然，没有让悲剧再次发生。

　　“好了。”轩尧在一旁打断道，”还废什么话？送他上路吧！”
　　轩尧说着拔出尧蓂，仓然认出此剑，默默闭上了眼。

　　“好了，我们不是来取你性命的。”
　　闻言，仓然睁开眼皱眉看向顾涣，问：“将军这是何意？”

　　“我打算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要不要？”顾涣道。
　　仓然愣在原地，一时忘了反应，他何德何能？

　　“要还是不要？快说！”轩尧在一旁催促道。
　　“要！”仓然将双手托着的剑换到左手抱拳行礼，“将军尽管吩咐便是！”
　　“好。”顾涣点点头，道，“我要你下次见到褚攸时答应归顺于他。”
　　仓然不解：“将军这是为何？”

　　“你知道霏然为何会在褚攸手底下做事吗？”顾涣问。
　　仓然摇头。
　　顾涣叹一口气，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霏然一定是中了‘沁漉’。‘沁漉’是褚攸养的母蛊诞下的子蛊，它会渗透人的皮肤进入人的身体从而控制人的心神。”
　　“褚攸这个疯子！”仓然愤愤道。

　　世间竟有如此巫术来残破人的心神，这人难道不是个疯子？

　　仓然双拳紧握，心中满是愤恨，奈何以他的功夫根本救不出霏然。
　　再开口时，仓然的声音多了一丝哀求，他道：“将军可有解‘沁漉’之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顾涣答道。
　　听到这么一句话，仓然忽然舒了口气。

　　“不过，得等你从褚攸那里将霏然救出，届时我自然会告诉你。”顾涣继续道。
　　“所以，将军命我假意投靠褚攸是想端了褚攸的老巢？”仓然问。
　　顾涣挑眉道：“怎么，不敢？”
　　仓然再次颔首，语气坚定：“将军之命，仓然定不负所望！”

　　回府的路上，轩尧拿着酒壶一只手搭在顾涣肩上。
　　月明星稀下，两人边走边交谈。

　　“这个仓然比我想象中的好说服啊！”轩尧灌了一口酒，感觉浑身舒畅。
　　顾涣道：“他啊，哪用得着说服，只要告诉他霏然有得治，他就一定会同意。”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轩尧感叹道。
　　顾涣笑道：“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长兄为父，难道不是吗？”轩尧反问道。
　　“是，你说的有道理。”顾涣点点头，目光看向顾府门前还亮着的灯笼。
　　一想到府里还有个人在等他，顾涣心底一片柔软。

　　“明日我便出城了。”轩尧突然道。
　　“为何？”顾涣问。

　　轩尧喝完手中的最后一口酒，擦了擦嘴角，道：“我来呢，本来就只是想告诉你‘沁漉’的解法，现在我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交给温太医他老人家吧！”
　　顾涣点头道：“那你打算去何处？”

　　只听轩尧一声叹气，他抬头望月，须臾道：“去找他。”

　　顾涣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人。

　　至亲之人犯下滔天罪行，任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轩尧又道：“我知道，你和褚攸之间终有一战。倘若那天来临，我定会站在他那边，但我不会阻挠你取他性命，只是你若取了他性命，我便立即随他而去。”

　　“轩尧！”这是顾涣第一次如此称呼眼前之人。

　　“没办法，他若是不在了，我在这世间也就没有牵挂了。这么些年以来，我们从未谋面，可我知道自己并没有放下他，即便道不同不相为谋，只要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他一面也是好的。”

　　“你知道吗？他的剑名为‘共生’，他很久以前说过，之所以会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想与我共生。这话，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罢了，回去吧。”轩尧重新搭上顾涣的肩，两人一同进了府。

　　夜阑人静，徒乱人意。

　　顾涣推门进房的时候，裴昭暮已经睡熟了，梦里那人像是睡得不安稳，翻来又覆去，额头上也出了许多汗。
　　顾涣上前，将裴昭暮的里衣解开一些，用袖子轻轻抚上眼前之人的额头。

　　熟睡的人好像感知到了什么般，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
　　顾涣这才躺下，轻轻将裴昭暮揽进怀里。

　　皇城外，幽沁阁。

　　“阁主。”霏然将阑篱的来信双手奉于褚攸。

　　褚攸心中存疑，夜半时刻，阑篱怎会如此急着来信？
　　然而当他打开这封信时，种种情绪皆化为了愤怒。

　　轩尧竟然会去找顾涣？这么些年来，这人可从未来见过自己，怎么他还没对顾涣做什么，这人就这般着急便要出手相救了？
　　可据阑篱这封信的内容来看，轩尧到皇城之后只是同顾涣去了趟校场，至于他在意的那些事，轩尧大概并不知情，但褚攸心中依然不悦。

　　“来人！”
　　“阁主。”
　　禾臾一直守在外面。

　　“先前从阐幽村带回来的人还剩多少？”褚攸淡淡道。
　　“还有不到十人，阁主有何吩咐？”禾臾问。
　　“给我统统扔进九幽池！”冷到极点的声音，昭彰着它的主人此刻的心情。
　　禾臾欲言又止半晌，最后点头道：“是，阁主。”

　　“轩尧啊轩尧，你下来该来见我了吧？”看着池底那沉睡的怪物，褚攸轻笑一声，甩袖离去。

　　“阁主这是怎么了？以前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霏然在一旁道。
　　禾臾摇摇头，也不知那信上写了什么内容，怎么就触了阁主的眉头。只是，裴昭暮又要遭一次罪了。

　　第二日刚到卯时，裴昭暮便在痛苦挣扎中醒来，起初只是有些头晕目眩，渐渐地，那疼痛直达心底。
　　裴昭暮呻吟出的第一声顾涣便醒了，他本想用内力为裴昭暮化去一些痛苦，然而根本没有用。
　　不到一刻，裴昭暮便失了心智般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听起来很是吓人。
　　顾涣只能将人紧紧揽在怀里，裴昭暮发了疯去打他咬他，他也只默默忍着。

　　“沁漉”发作，顾涣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便继续陪在裴昭暮身边。
　　他只恨自己没能在“沁漉”再一次发作之前，将这东西移至自己体内。裴昭暮好不容易有点儿起色的身子，这下一折腾，又不知何时才能好全。

　　轩尧醒来的时候，府里上上下下都守在顾涣的房前，听里面的声音，轩尧便知道，这是“沁漉”发作了。
　　裴昭暮如此痛苦，即便有顾涣在身旁也还是一点儿用也没有，褚攸这是用多少人祭祀那个怪物了？
　　不管如何，他都要去阻止褚攸，以活人血筑池，这种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先前听说风华庄的现当家是温兰章的亲孙女，轩尧不好进宫，便请温十一代为转达今日顾府里所发生的事情，他只说了所谓何求，并没有提及裴昭暮的名字。交代完，便策马离开皇城了。

　　已是亥时，裴昭暮的情况才终于有所好转，府里上下也在外陪同了一整天。
　　见裴昭暮睡下，顾涣走到屋外轻声道：“都回去休息吧，今夜不用人守夜。”
　　“是，将军。”

　　不知何时，府外停了一辆马车。
　　“将军，温太医来了！”一丫鬟看见马车上下来的人赶忙去告知顾涣。

　　有温太医相助，夫人定能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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