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欢

　　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也就算是差不多过完了。
　　天气虽然还是会偶尔下雪，但春天的气息怎么也是悄悄的开始蔓延。
　　公孙筱玥又在自己的院子里懒了一阵子，这才打起精神开始新一轮的折腾，她先是找了个由头出府去见了见徐虎。
　　自从上次南山的时候梦儿说看见徐虎成了禁军她便上心了，别的到不怕，她就怕以后梦儿上街有意无意会让徐虎遇见，万一要是产生什么误会就没意思了，还不如早点解决。
　　徐虎接到消息还多少有些意外，这几年三小姐来京城基本都是有固定时间的，这次却是早了许多。
　　云来楼，还是那个雅间。

　　公孙筱玥坐在桌旁，手上拿着杯茶暖手，梦儿在她身边正尝着云来楼新送来的点心。
　　公孙筱玥隔着厚厚的纱看她，“你怎么就那么喜欢吃甜的？小心哪天把自己吃成个胖丫头。”
　　“那又怎么？”梦儿十分的无所谓，“小姐不是说，胖一点，圆滚滚的，可爱。”
　　“我说的是雪球。”公孙筱玥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贪吃。
　　两人正说着闲话，外面传来敲门声，梦儿赶紧抹干净嘴边的点心渣子跑去开门。
　　徐虎从外面进来，带进一阵寒气，公孙筱玥过着纱看见他肩头还有没化的雪就知道他肯定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先坐下喝杯热茶吧。”
　　梦儿早就将备在小炉上的开水拿来沏了茶，徐虎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公孙筱玥对面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让小姐久等了。”
　　“没事，”公孙筱玥道，“左右，我几天也没什么事。”
　　她一边看着徐虎喝茶，一边组织了一下自己想说的话，“这次找你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以后我们可能会在京城里常住，所以，以后会有很多地方都还要麻烦你。”
　　“三小姐打算在京城常住？”徐虎也不多想，道，“只要小姐吩咐，徐虎自当尽力。”想想他才有些抱歉道，“若是早知小姐要来京城常住我便不该……”
　　“不该什么？”
　　公孙筱玥打断他的话，徐虎实言道，“不瞒小姐，之前小姐说让我在城里谋个正经差事，所以我就在禁卫军里谋了个职位。禁卫军刚刚换了统领，管束颇严，所以……”
　　“禁军？”公孙筱玥嘀咕了一句，这也算是坐实了这件事，虽然是事先已经知道，但公孙筱玥还是沉吟了一下，才又开口道，“其实也好，你就安心的做吧。我们刚来有很多杂事，等安顿好了咱们再说其他的。”
　　公孙筱玥其实是想说，你本来就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这样其实很好，但她也知道依徐虎的性子这话她说了也是白说。

　　“嗯。”徐虎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开口道，“其实我入禁军也算机缘巧合，之前小姐让我查奇货斋董老板的死因，我发现，这件事好像跟宫里流出来的一件什么东西有关。”
　　“宫里？”这下公孙筱玥是真的意外了，她当即就道，“这件事你别再查下去了。”
　　“为什么？”徐虎不解道，“小姐不是说想知道董老板究竟为何被人所害嘛，我觉得，他十有89是死在那件东西上。此事因是当街行凶，所以之前开封府衙曾经派人查过，但后来因为董公子一意扯了诉状，所以才成了法外之案。但我猜，即便如此开封的展昭对此事应该也还是知情的，他们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杀人害命的案子，他们至今没有破案，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于是我想，若是入了禁军，以后总能有在宫中走动的机会，应该还是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不重要，别再查了。”公孙筱玥十分认真道，“既然这件事跟宫里的东西有关系，那就一定牵扯甚广，我不想牵涉其中，更不想让你因为我而牵涉其中，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为了怕徐虎太过执拗不肯放弃，公孙筱玥索性道，“我既然有常住的打算，那之前的那些生意也就都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松散，左右，对我来说挣钱才是最重要的。你暂时先在京城里铺垫一下人脉，俗话说‘朋友多了好办事’，以后，生意上的事还要你多出面，我和夕儿毕竟是女儿家，很多场面还是多有不便。”
　　“知道了三小姐。”徐虎点头应下，三小姐交代之事他理应尽心尽力，更不要说现在三小姐还将他视为朋友。
　　其实公孙筱玥还是带着几分愧意的，原本她想对徐虎坦白身份大家也不必这么遮遮掩掩，可是再想想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公孙筱玥这心里又实在有些犹豫。
　　哎，这也是个疙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开。
　　公孙筱玥心里生出歉意，于是面对徐虎的时候便也没有那么坦荡自若，到是梦儿，她从不曾想过这些，自然也不会有这样莫须有的烦恼。

　　对她来说，好不容易来一趟云来楼，其他的都不重要，美食才是最重要的。
　　胖老板这次又得了两张菜谱，于是这一桌子好吃的自不在话下，公孙筱玥因为心里放着事儿，所以今天吃什么都觉得没味，到是梦儿和徐虎，两人虽谈不上交情但都是没什么城府心机的人，一处坐着吃饭，慢慢的也就话多起来。
　　公孙筱玥看着他们聊的投契，心里想着还真要找个机会跟徐虎聊聊，但前提是还是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才行。
　　从云来楼里出来，公孙筱玥又转了两家铺子买了点胭脂水粉，这些东西她本身无爱，可是作为一个靠买胭脂水粉赚钱的人来说，了解行情走势是必须的。
　　梦儿手里拿着一堆东西，却是心满意足，“小姐，这样咱们以后就算在街上遇见虎子也不用再躲了吧？”
　　“是你遇见不用再躲了。”公孙筱玥道。
　　悄悄溜回后院，公孙筱玥将顺手买的香料之类送去厨房，然后带着梦儿往自己的院子走。
　　远远的刚转过回廊，公孙筱玥就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自己院子外面。
　　白玉堂？
　　公孙筱玥脚步虽然没停，但心里却是奇怪，这位少爷怎么会在这儿？总不会是特意来找她的吧？！
　　“白护卫。”

　　近前，公孙筱玥先就是一礼。
　　虽然不是在人前，但她对白玉堂总不如对展昭那般随性坦诚，大概在她心里还是有几分“怕”他的吧。
　　“筱玥姑娘，”白玉堂浅浅的还礼，然后翻手将掌心里的一个小玩意儿展露在她眼前。
　　公孙筱玥有些意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梦儿趁这功夫说去给两人沏茶便一转身进了院子，好半天，公孙筱玥这才想起说话，“白护卫这是……送我的？”
　　“嗯。”白玉堂面无表情的高冷，但其实心里却还忐忑不安，他之前从未送过什么给别人，更不要说这人还是个女子，他生怕她会觉得这东西太过“小气”也太过粗陋，他也怕她口中不说却将这东西置于闲处不再多看一眼。
　　诸多顾忌是他从未想过的，摊开手掌，他心里便有些后悔。
　　公孙筱玥伸手拿起白玉堂掌心里方方正正一个木盒，她接过来打开里面放着一支发簪，图案是寒梅傲雪，小小的雕的却极其细致，仔细的看了好久，她才展颜道，“多谢白护卫，这个好精致。”
　　听见“精致”两个字，白玉堂总算是安心下来，“不用谢，不过是块普通的一块木头而已。”
　　“当然要谢。”公孙筱玥欢喜的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几朵盛开的梅花错错落落点缀在枝丫上，梅花虽小但却经络清晰花蕊分明，可见刻它的人之用心，“一件东西的价值跟价钱没关系，这钗一看就是用心雕琢了许久，但就这份心意就已经十分珍贵了，”公孙筱玥因为真的喜欢所以一时间竟忘了与她说话的人是白玉堂。

　　见她是真的欢喜，白玉堂微扬起唇角，只是语气依旧道，“舍妹之前过于任性，还希望你别放在心上，她从小任性惯了，所以若有什么冒犯不周之处我代她向你道歉。”
　　这说辞他想了几日，若不是因为那天放河灯时展昭叫错了如意的名字，也许今天他还没机会站在这里将这发簪送给她。
　　原来是因为这个，公孙筱玥本来还奇怪白玉堂为什么要无缘无故送她东西，原来是为这事儿。
　　她收敛起笑意，十分认真道，“其实，白护卫大可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我也并没有生她的气。”
　　“嗯。”白玉堂微微点头，道，“这样就好。”
　　站在院门口说了半天话，公孙筱玥这才恍然道，“白护卫要不要进来坐坐？今日出门刚买了些新茶，若是白护卫没什么事的话，不如，进来喝杯茶。”
　　这纯粹就是为了谢他的发簪，也不知他是找了多久才找到这块木头，这梅花的花瓣竟然真的微微泛着白色，公孙筱玥想着，她那一堆的木头好像都没有一块是这个颜色。
　　这可不是雕好后涂抹上去的染料，那花瓣分明还清清楚楚的有着只有原木才会有的纹理，这整枝的梅花从枝到花，从花瓣到花蕊无一处粗糙敷衍，这是精细活儿没个十天半个月绝对出来，只是，这是人家送的东西，她怎么也不方便去问他是在哪里买的。
　　所以就算为了这枝梅花她也应该请白玉堂喝杯茶，不过……
　　“好。”

　　“呃？”公孙筱玥的笑差点僵在脸上，这位还真是从来不按牌理出牌，想到这儿她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虚伪，于是赶忙伸手道，“白护卫里面请。”
　　即便大宋朝民风开放，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闺房也是很少让未婚男子进的，一来避嫌二来有些什么该看不该看的也不是十分方便。
　　所以白玉堂进了院子也并未朝屋里走，他只在院子的紫藤架下找了个座位坐下，梦儿得了公孙筱玥的吩咐将一应的茶具都摆了出来，见白玉堂不似平日那般疏冷，于是她心里也没那么害怕了，“白公子，您还没喝过我们家小姐泡的茶吧，我家小姐点茶的手艺可好呐。”
　　“是嘛，”白玉堂看着公孙筱玥从容自若烧水拈茶，忍不住语气也温和起来，“既然连梦儿姑娘都如此说，那看来今日真的要试试才好。”
　　春寒未过，院子里的紫藤只是星星点点的挂着花苞，有风吹过，一串一串像是还没成熟的葡萄一样，摇曳着，带着几分可爱的让人期待又似乎是在静静的等着下一阵风起。
　　公孙筱玥也不说话，只是浅浅的勾勒出一个笑容安静的做着自己手里的事，等梦儿走了，她才微微摇头笑道，“你别听梦儿瞎说，我一直都觉得喝茶要随缘所以哪里谈的上手艺。”
　　“在这府里，梦儿姑娘是出了名的嘴刁，”白玉堂淡淡道，“她若说好，那应该是真的很好。”顿了顿，他才又开口道，“更何况，你的茶我是喝过的。”

　　“好吧。”公孙筱玥也不再争辩，只将一个洗过的杯子放在白玉堂跟前，“其实我与如意也算是有缘吧，还记得上次你在河边救我，那时我便是刚从如意的画舫上下来。她船上有个江南名厨，我嘴馋，便带着梦儿去了，”公孙筱玥不觉有何不妥，于是只是朝白玉堂调皮的笑了笑，接着道，“那日你也见了，我穿的是男装，而且也没说实话，所以若是说‘骗’也是我先骗了如意，所以……这件事就算了吧……不过，还是多谢白护卫送我的礼物，我真的很喜欢。”
　　白玉堂原本想说“你喜欢就好”，可是抬眸间他的目光与公孙筱玥的目光在半空相遇，刹那间的交汇那目光清澈中却还带着些顽皮的笑意，那笑让他的心跳忽然漏跳了一下于是他下意识的躲过她的目光，轻声道，“对了，上次你说喜欢白茶，正好过年的时候回家四哥说他的船刚从岭南回来带了一些，下次给你带些。”

　　“福鼎白茶？”公孙筱玥微微讶异。这刚说了没几天就有了，会不会太巧了一点，“原来白护卫竟还有兄长，”她不禁的开口道，“船？白家哥哥的船经常去岭南吗？”
　　问过这话，她又只是喃喃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还真不知道，这盛产美味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你是说……荔枝？”
　　白玉堂看她，却见她眼底满是浓浓的笑意，他不解其中之意却听公孙筱玥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有！我跟你开玩笑的，什么‘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那东西我在老家的时候也吃过，根本就没有说那般好吃，而且，吃多了还会上火。”
　　荔枝她是真的吃过，只是，不是这一世罢了。
　　左右他们也并未相熟到那样的地步，所以即便是信口而言，她也不怕被他当场拆穿。
　　白玉堂不语，只是安静的她烧水分茶。

　　水在小炉上很快就开了，公孙筱玥将刚斟满的茶水递到他手边，一边继续道，“我猜，说这话的人，怕多半是喜欢岭南的风景，这才想出这样的话来。我到觉得，那东西虽然味甜多汁，但也并不能算的好吃，而且，那东西也放不得，放上两日便已经不能再吃，着实是娇气。”
　　好在白玉堂并不曾了解许多，所以她即便是随口胡说也不怕他会识破，其实照她平常的脾气本不该跟白玉堂开这样的玩笑，只是她竟不知哪来的玩笑心思，一念起，便说了那些话。
　　看他那疑惑与认真的神情，难得，她竟然能在白玉堂的脸上看见“情绪”这种东西。
　　所以即便是困顿疑惑，这神情放在一个帅哥的脸上也是别有另一种感觉，他不会是真的在想要去给她弄一筐荔枝吧？
　　虽然是一时的兴起，但看见白玉堂那神情她还是被小小的满足了一下虚荣心。
　　没办法，谁让对面那是个帅哥呐。

　　只是虚荣归虚荣，她可不敢真的让白玉堂把这个玩笑变现，所以她这才急急的澄清，可别过几天他当真弄来一筐荔枝，到时候她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不过这人还真是有趣，明明是冷若冰霜的高傲着，但其实，心里却还存着温暖和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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