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贰点贰｜明月之美

　　实验室爆炸后，李彻没掉过一滴眼泪，虽然他的痛苦是那样的显而易见。在父亲的葬礼现场，他甚至有些支撑不下去，外人都以为他是因为父亲的“意外去世”而难过不能自持。
　　葬礼当晚，阿弗洛狄忒向李彻坦白：“在那样的场合我应该感到悲伤，应该流泪。但我无法做到，因为我是个天生没有感情的人。我不会恨一个人，也不会爱一个人。对不起，李彻。”
　　李彻内心一直对妻子心存愧疚，妻子的坦白并没能平复这些愧疚。但他已经没有精力想这些事了。

　　他恨这个世界。
　　从父亲强迫两个人分开、到得知父亲的那些不可告人的事、再到那次爆炸。
　　李彻不知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第一次，他亲眼看着迟绽被紫红色星云包裹着坠落，第二次，自己也是亲眼看着迟绽身处的小行星在自己面前爆炸。
　　正常人都会崩溃的吧。
　　但他对迟绽发过誓，自己会努力活着，不然迟绽永不瞑目。

　　三年来陆又维像疯子一般地搜索着迟绽的踪迹，李彻配合着他的疯疯癫癫，但他自己不敢想象那个可能性。如果到头来一场空的话他大概也会疯。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迟绽果真活着。但——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陆又维说：陛下，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他跟着你受了那么多苦，既然现在他已经将那些都忘了，就请放他一马吧，让他的余生可以像个正常人那样平静的度过。
　　您曾经也保证过，如果迟绽选择离开，您会尊重这个选择。而此刻他都不记得您了，怎么又会选择您？”

　　陆又维应该是能够让迟绽幸福，这次如果不是他如此执着的坚持，迟绽可能就真的“死”了。
　　“好吧。”李彻回答道。

　　继位后的几年里，李彻的世界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并没有放弃曾经的信仰，只是面对这个真实的世界，他觉定用另一个方式追求他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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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李彻说：“不要有压力，就把它当成别人的故事吧。以前的迟绽已经死了，你不需要继承他的人生。”
　　他面色苍白，面颊消瘦，带着掩饰不住的憔悴，漆黑的眸子中点缀着细细碎碎的星辰。
　　“是的。”迟绽笑了笑，起身走到柜子前倒了杯水，背对着李彻说道。

　　以前他听过关于过去的各种述说，但从来都无法感同身受，他觉得那些和自己毫无关系。但是今天，李彻和自己说的这些事，让他真真切切地相信这就是自己之前的人生，他可以感受到曾经的迟绽心中的迟疑和痛苦，他也能理解那个迟绽所做的每一次选择。
　　曾经的李彻总是能在废墟中寻找机会，他从未放弃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哪怕眼前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会坚持。对于他来说，爱是相伴，是在一起；而迟绽却总是执拗于各种不确定性，对他来说爱是放手，是成全，如果他的离开能让李彻过得更好，那么他会义无反顾地离开。
　　但现在，李彻终于决定放弃了。

　　“我最后还有个请求。”李彻说。
　　“什么。”
　　“希望你能撤回之前迟绽逼我发的那个誓。”
　　迟绽背对着李彻，死死攥着杯子。
　　“没什么，我只是不习惯被强迫做一些事情。仅此而已。”李彻说。
　　“以前的迟绽已经死了，我并不是他……又怎么能代表他撤回那个誓言。”迟绽说。

　　身后的李彻沉默着。良久之后，他开始笑，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听上去放纵、绝望又神经质，他笑到几乎喘不过气，趴在桌子上一边缓着一边仍在断断续续地笑着。

　　迟绽死死咬着下唇，他的下唇应该已经被咬出了血。他用尽所有意志力强迫自己始终背对着李彻，不发一声。如果李彻看到他此刻的表情，肯定能知道他的心事，但他下了决心不让李彻知道自己其实从始至终都在爱着他。
　　李彻已经能够接受迟绽的死亡，就不要再给他任何不必要的希望，否则他会选择不接受那个手术。
　　反正自己即将真的死去，而在那个手术之后，李彻应该就能无所惦记、所向披靡。

　　李彻笑着起身，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房间。

　　一切都很好，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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