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荣耀之许你一生

　　十月的吐蕃已是凉意渐浓。
　　布达拉宫的大殿之内，赤松德赞独自一人席地而坐，让泪水肆意而流。
　　信使的话还萦绕耳边，一字一句啃噬着他的心，她这次是真的去了。

　　她以身为诱饵，助李豫一举擒获元载、打败扎达路恭，自己却倒在了那口水晶棺边上。
　　想象的出，她最后的决绝与坚毅，凄美与欣慰。
　　她一直不就是这样吗，为了他，穷尽了这世间女子所有的美好，却又担起了这世间女子不能承受的沉重。

　　仿佛又听见她对自己说，我做这一切，甘之如饴！希望你能与大唐交好！
　　仿佛又看见她冲自己微笑，愿你余生安好，还有，原谅我！
　　霍尔惊觉，她对自己，一直是心存温柔善良的！

　　“来人！”赤松德赞抹一把眼泪，从未有过的急切，在心里升腾煎熬，“传令下去，速速招募能工巧匠，我要在明年此时建成一座寺庙！”
　　众人领命退去。
　　赤松德赞复又颓然跌坐地上，这该是留住她唯一的方式了……

　　五月的长安，一派春光。
　　紫宸殿内，李豫已是面容憔悴，目中却似有光束跳动，闪着期翼与轻松。
　　史官静候一旁。

　　李豫缓缓开口，“朕有两件事要昭告天下，其一，令太子李适即日起监国，朕驾崩后即灵前继位；其二，追封独孤氏为贞懿皇后，朕终究要给她一个名分。”

　　史官退下，李适和林致默默上前，一时无语哽咽。
　　“适儿，”李豫伸出的手微微发颤，“不要难过，爹爹这是去要寻你母亲了，要高兴才对！”握住李适年轻有力的手，一阵欣慰，“你真是长大了！要记住爹爹说过的话，护好妻儿弟妹，护好一国百姓，做个好男人、好皇帝！”

　　“爹爹和你们的母亲用尽全力，虽不能给你留个鼎盛繁华，却也算安稳太平。现下，奸佞铲除，藩镇力削，吐蕃主动求和，时机甚好；文有李泌、杨绾、杨炎辅佐朝政，武有独孤军、郭子仪捍卫皇权，人心凝聚。你要勤政克己，发愤图强，力求重现我大唐盛世！”
　　李适连连点头，身边的弟妹早已哭成一团。

　　父皇和母后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就是想留一个完整的天下给后辈，让他们不再经历那些刻骨的战乱苦楚。

　　“都不要哭，”李豫的目光在每个孩儿身上流连摩挲，像要把他们刻在心里，“你们都要辅佐你们的哥哥，要理解他、帮助他，朕把这一国的重担，交给你们这一代了，你们定要齐心协力、一起扛，切记，一起扛才能走的远！”

　　最后的嘱托了，李豫长叹一声，这一程，他终于走完，是时候卸下重担，肆意做一次自己了！
　　“林致，时候到了！只是不知道，朕还能不能如愿！”期盼的眼神，不像赴死，倒似重生。

　　半阴山下，地宫之内。
　　石棺缓缓打开，现出他日思夜想的人。

　　她的面容和身畔的天山雪莲一般，白的通透。
　　李豫慢慢爬进去。
　　“珍珠，我说过，不会让你等太久！”拥住她，空洞许久的心，终于又被填满，果真，只有她在身边，自己才是完整的。
　　她的身体微凉，自己的也渐渐微凉，拥住她，一如每个相拥而眠的夜晚。
　　只是这次，他们再不会分开，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我们终于许给彼此一生一世，只是不知道，再次相逢，是一双人，还是一对鬼，无论怎样，我们都要在一起……”

　　闭上眼睛，珍珠和林致的话交替回荡耳边，无比清晰。
　　“冬郎，待到天下升平，我们就做一对神仙眷侣，心无旁骛，悠闲山水间，那样的日子，我盼了许久，哪怕只是短短的数月、数天，也是极好……”

　　“正如我预料，虽然奇石已毁、泉水亦枯，但半阴山下灵气犹在，辅以天山雪莲，将死之人，气息将尽之时，静养其中，吸其精华、蓄养经血，或可苏醒，短暂续命，陛下与珍珠的夙愿，林致定当尽力一试！”
　　“珍珠，愿我最后的这个承诺，不会落空……”
　　最后的意识退却，一滴眼泪落下……

　　公元799年，吐蕃第一座寺庙，桑耶寺落成。
　　一名女子在一尊观音像面前久久端详。
　　“在想什么？”沉稳的男声传来，正是赤松德赞。
　　女子转身，欢呼一声，“哥哥！”人已挂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游历这么久，怎得还这般不知规矩，大唐女子都是如此端庄淑雅的吗？”言语是批评的，语气却是宠溺的。
　　“哥哥又取笑我！”女子撅了嘴，刚要反驳，却急急转了话题，“对了，这尊观音像，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赤松德赞悄悄收了袖口，随意敷衍，“观音可不都一个样吗！”

　　“是啊，观音都一个样，可偏偏这个她不一样……你看……”女子却不肯撇下话题，自顾自叽里呱啦，许久不见半分回应，转头一看，哪里还有人影 ？
　　“哥……”一路追去，小女子的清脆嗓音，洒了一路。
　　真好，这样无忧无虑的年纪！

　　赤松德赞心下感叹，收了脚步，继续转移话题，“此次去大唐那么久，可有什么新鲜事？”
　　“新鲜事？”女子一拍脑门，这次顺了他的思路，“还真有！”

　　一脸神秘地凑上来，“有人说啊，看见死去的大唐皇帝和贵妃扬鞭策马山水间；还有人说，看见他们粗衣布履漫步田野间，说的跟真的似的，你说他们会不会是见着鬼了……”自顾自叽里呱啦，依旧没有半分回应，回首一看，身边又是空无一人，女子跺脚懊恼，“恐怕是我见了鬼了……”

　　赤松德赞疾步回到房间，将袖中之物取出，轻轻放在案几之上，两个小瓷人便并排而立了，一男一女，一个略有残缺，一个完美无缺，却都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但愿他们说的是真的，你值得拥有，这样的快乐”，伸手一摸，脸上潮潮的，“原谅我，又落泪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悲伤……”
　　案几上的小瓷人，两抹远黛、一汪秋水，浅浅而笑，似在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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