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明月-重生农女成长史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忽然听见小郎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所有人的耳朵都立时竖了起来，一道道视线投向他。只见他在柳条新端来的一盆清水里洗了手，在身上胡乱擦干，又拿袖子抹去头脸上的汗珠，就着柳叶青青伸过去扶他的手，慢慢地站起了身子，朝挤在草棚另一头的众人走来。

　　接收到众人关切询问的目光，小郎中微微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地先摆出结论：“没有性命之忧。”众人皆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接着又紧张地看向他，“脚只要保养得当，有八成的指望可以好。”

　　众人这才彻底地放了心，章氏更是脱口而出：“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人群中有人低笑出声，又赶忙捂了嘴。这老太太，刚才不是还坐在地上怼天骂地的吗，这会儿却又谢起天地来。

　　宽慰完大家，小郎中这才转头对正止不住流泪的谢香书道：“去帮渠把身上擦了，脏衣服换了吧。记得要千万小心，不要挪动了渠的脚。渠左脚摔脱了臼，我已经跟渠接好了，应该问题不大，只是脱臼一旦有过一次，同一个关节就容易再有二次三次 ，日后要多加小心。”

　　谢香书一边拿帕子抹着眼泪，一边点头称谢。

　　接着，小郎中又补充道，“更严重的是右脚，小腿骨被石头尖刺穿，我已经上了药，缝了针，包扎了，现今条件有限，暂且先这样。有几味药材不是常用药，我平日家中并没有备着，等我们下了山，我教你们去采了来，给渠日日内服外敷。他右脚伤得严重，一定要好生子静养，切记不要用脚，再配合用药，多花些子时日，便可以好个七八成。你要多辛苦了。”

　　他语重心长地嘱咐着，见谢香书只是一个劲地哭，也不知道她究竟听没听见，不由得皱了眉头。

　　柳叶一直在旁边仔细听着他的话，这时察言观色，忙抢上前道：“小郎中放心吧，我们记下了。要静养、不可以动、更不可以用脚、等下山了要去采药、内服外敷。”

　　小郎中满意地直点头，干脆扭过头来，直接对柳叶说道：“我再细细教你平日饮食、服药需要注意的地方……”柳叶一一在心里记了，等他交待完了，这才千恩万谢地扶他去休息。

　　谢香书此时心乱如麻，她从小生活环境单纯，被父母宠爱长大，又嫁得疼爱她的丈夫。虽然这几年丈夫不在家、婆子屡屡生事欺辱，生活不尽如人意，但她知道丈夫始终是爱自己的，日后只要分家单过，丈夫也会回到自己身边，心里毕竟是有一分底气在。

　　之前听说自己这唯一的依靠竟惨遭横祸，双腿齐断，让她怎么能不惊慌、怎么能不害怕？可她是丈夫最大的精神支柱，她不能慌，她得冷静……现在知道了丈夫的腿还能养好，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恐惧、担忧、心疼、后怕，甚至于委屈、自怜等诸如此类的种种情绪都同时涌上心头，让她的泪水想止都止不住。

　　从在山崖下看到血泊中昏迷不醒的柳大川的那一刻起，她的眼泪就没停过，早已记不清哭了几个时辰了。她平日里最是个要强的性子，什么时候这样当着人面流过这么多眼泪？可这时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恨不得一头扎进丈夫怀里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一场。

　　柳条柳絮也是陪着娘亲又哭又笑的，又是高兴、又是后怕，柳老爷子、柳大山、郑氏等人亦是如此，一时间气氛松快下来。

　　柳叶算是最冷静的一个了，她走到章氏跟前，伸手问她要诊金，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章氏倒也没有多犹豫，从身上掏出来一吊钱，正打算从上面取钱呢，没留神，被柳叶一把悉数夺了过去。

　　章氏一愣，就要张嘴破口大骂，一眼瞥见四周围乌压压的村民，这才强咽下一口怒气。

　　柳叶才不管她那么多，拿着那吊钱就走过去塞进正坐在一边休息的小郎中的手里。小郎中推辞一番，因说不过柳叶，便也只好收下了。

　　又坐了一会儿，等他三个儿子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再叮嘱柳叶几句，说好明日再来看诊，过几日给柳大川拆线，这才带着儿子们回了自己的住处。

　　柳大川是直到大半夜才终于转醒过来，吃了点东西，叫了两句疼，就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到了第二日，人完全清醒过来，忍着疼由谢氏扶着坐起半个身子，倒像没事人似的，竟又能说说笑笑了。有那来探病的，他还能笑着安慰上来人一两句，这让大家都放了不少心。

　　柳叶家这个草棚子早被清空了出来，专门给柳大川养伤，只留下谢氏、柳条、柳叶三人住在里面照料，其余的人都分散出去和别家挤着住了。

　　谢香书对柳大川最是尽心，没日没夜地守着，端茶送水、烧饭煎药、擦身捶腰、无微不至，柳大川对爱妻自是又多出一份感激来。

　　自柳大川醒来，谢香书也曾小心打听过断腿的实情，但柳大川往往转移话题，打马虎眼地顾左右而言他。谢氏无奈，又怕坏了他心情，对伤势不好，便也不再多问了。

　　到了第三日清早，柳大川一觉醒来，自觉精神还不错，扭头看看棚内，只一个柳条守在身旁给他缝衣服，心知谢氏与柳叶应是在忙着做早饭，便笑着对柳条道：“你去换柳叶过来，我有事跟渠话。”柳条应声去了。

　　不一会儿，柳叶匆匆赶来，问道：“爷，你找我什哩事哦？”

　　柳大川冲她招招手，示意她来到近前：“你来，我有事跟你话。”

　　柳叶心中疑惑，不知他要说什么事这么神秘，走上前去，先扶柳大川坐起身，给他后背垫上靠背，接着便也扭身坐在了他身旁。

　　柳大川却少见的显得有些踟蹰：“有些事……爷也不晓得怎样跟你个细伢子话……”说着深深叹了口气，却沉默了起来。

　　柳叶见他这般，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伸手一边抚着柳大川的背，一边轻轻道：“爷诶，你放宽心。”

　　见柳大川还是叹气，犹豫再三，这才又俯在他耳边，低声耳语，“这两日，小姑姑不晓得几老实，只坐在棚子里抹眼泪，哪里都没去，哪个都没见。我日日都有留心，看渠确实是晓得错、学乖了。”

　　柳大川微微一愣，不由得一手抓了柳叶的小手，一手摩挲她的头顶，连连点头，眼中笑意越来越浓，只一个劲地赞道：“好崽崽、好崽崽……”

　　柳大川自从醒过来后，最放心不下的不是别人，正是柳小妹。

　　他担心柳小妹不知悔改，还要去私会情郎。无奈他断腿卧床不起，不能亲自看着她，又为了帮她遮掩事实真相，不好把事情告诉旁人、让旁人帮忙看着她。

　　谢香书是个急脾气，嫉恶如仇、眼里不揉沙子，最是率真的性子，这事就算交待给她，她怕是也不屑于去帮柳小妹，没准知道了断腿真相，她心里还要记恨上柳小妹；柳条如今虽大了，却天真腼腆，心思单纯，柳大川作为父亲，哪里愿意把这种事说给她听呢？……

　　思前想后，只有柳叶最是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却是心机深沉，柳小妹不见了也是她最先起疑，可见她心里早已有数。于是柳大川这才叫来柳叶，打算嘱咐她多加留意柳小妹的动静。

　　没想到柳叶却是早就想到了前头，哪里用得着他嘱咐？有这样人小鬼大、聪明机敏、心细如发的女儿，叫柳大川怎么能不高兴欣慰。

　　柳叶笑道：“爷你好生子养伤，早点子把脚养好了，这些事都不用你操心。”把个柳大川听得脸上笑开了花。

　　父女二人正说笑呢，忽然听见一阵低低的敲门声，柳叶走过去开门，见了来人，不由得眉头微皱。

　　“二哥哥……”柳小妹眼角含泪，手死死拧着自己的衣角，也不敢抬步入内，只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柳大川长长叹气，招招手：“进来吧。”等她缓缓走了进来，又吩咐柳叶道，“把门关好。”

　　柳小妹磨蹭着走到柳大川跟前，等听到身后柳叶关好了门，突然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泪如雨下。

　　“我……我对不住二哥哥……二哥哥对我的好，我心里都晓得……二哥哥……日后我定会报答你，你要我做什哩，我都去做……”

　　柳大川静静地等她说完，对柳叶道：“扶你小姑姑起来。”

　　柳叶在一旁冷眼看着，听了柳大川的吩咐，把泣不成声的柳小妹扶了起来，让她坐在柳大川身边。

　　还没坐稳，就听柳大川压低了声音，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糊涂！荒唐！”说着抬起手就要打下去。

　　柳小妹只微微抖了一抖，并不躲闪，哭道：“二哥哥，你打我吧！我绝不躲不叫一下！”

　　过了良久，柳大川那一巴掌始终还是没能打下去，他长叹一声，收了手。

　　柳小妹见状，哭得只有更凶了，抓着柳大川的胳膊，翻来覆去地说着晓得错了、再也不敢了、日后报答二哥哥之类的话。

　　柳大川叹息道：“你是我妹子，我肯定是为你好的。只要你晓得悔改，以后好生子过，兄妹一场，提什哩报答不报答。”

　　柳小妹摇晃着柳大川的胳膊，急切地道：“我要报答二哥哥，我日后一定报答二哥哥！”

　　柳大川见她情绪激动，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不再多说什么，只等她渐渐止了哭，才又安慰劝诫几句，让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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