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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三个月,有梁国使者前来面见圣上,他当着全朝大臣的面下达战书,一时间满朝大臣都噤声了。
我轻轻拉了一下曲周清的衣角,他反手握住我的指尖。
两国一旦开战,曲周清作为大将军,定是要去应战的。而我早已听说梁国将军战无不胜,之前周锐毅带兵打战时遇梁军就几乎全军覆没。
“贵国与我国已经团结和气,如今却让朕看不懂了。”流韫说。
“梁国当初请和的是楚国,可没有说过流国也包括在内。既然如此,又有何出尔反尔之说?”使者却是这么狡辩道。
“没有关系。”曲周清轻轻地对我耳语。
流韫目光投向这边,笑着问道:“曲将军,可否应战?”
曲周清向前走一步,微微扬起头薄唇轻启,自信地高声说道:“怎么不敢?区区梁国,只不过半个月时间。还请使臣大人回去告诉你们梁皇,定要做好准备。”
他眼里全是星辰,一闪一闪的,落在我心间照亮了整个世界。
若不是大家都在,我真想扯过他的衣襟来吻他。
流国应战了,这个消息在百姓中炸开锅,支持和反对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不过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最近曲周清陪我的时间又更短了。
我常去训练场看他,他距离我很远,夕阳的余晖布在他饱满的肌肉上,产生一种似仙似幻的朦胧感。
我真的很害怕,他忽然消失不见了怎么办?我如果哪天醒来发现自己还待在温府我又待如何?
曲周清,你说的那些小时候的记忆,我都找不到了。
所以你爱的,到底是现在的我,还是从前的我?
你爱的是现实,还是回忆?
但我只能久久地远远地看着他,不去打扰,慢慢地将他的一举一动刻画在我心里。
“阿良别担心,你好好的在家等着,我打完这场大概这些年都不会有敌国来犯了,回来就陪你。”
曲周清训练结束后总是这么安慰我。
我享受着他在我耳边温柔地说话,闭着眼,微风吹在脸上,妄想着把时光停止在这里。
他每次回家时都喜欢牵着我的手不放,我每每经过家门,都可看见“清良府”三字牌匾。
牌匾是流韫亲自提笔写的,刷了几层清漆,质量极好。
家中雇了两个仆人洗衣打扫,一个庖人做一日三餐,月俸从我这拿。曲周清和我的俸禄都由我一人领走,他也从来不过问我。
这样的家,我非常珍惜。
民间有种说法,说是将自己的愿望写在纸上,用蓝线与黄线编织一个愿望扣包住纸条。赠予的那人便会得到祝福或者帮你实现愿望。
笑溪常来家中做客,她总爱研究这种小玩意,一次她对我说起这个传说。
“我可是为了编这个,找了好几条街的老人呢。”笑溪说,“快快快,拿出笔墨纸砚来,你写好后我来编给你。”
“笑溪......我想自己编。”
“别客气啊,你在家中定不常做细致活,这个对你来说有些难度。”
“我想送给曲周清。”我固执地说。
笑溪忽然一下就笑了:“哦~原来如此,看来还真的应该由你亲自编呢。”
第一个,完全没眼看。
第二个,和第一个差不多。
直到编到第五个,笑溪也觉得不错了,我便将纸条编进愿望扣里。
“成了!没想到温方良你还挺聪明的!”笑溪比我还兴奋。
“那是你教的好。”
“别废话了,快点送给他吧!现在立刻!”笑溪站起身,嬉笑着把我推出门外。
刚走出没几步,眼前晃过一阵阴影,扑通撞进一人怀抱。
抬眼却发现正是曲周清本人!
“笑溪来这玩啊?”
“对啊,那个......温方良你快些拿出来。”笑溪也没想到刚好就撞上他,愣了一下。
“你的剑拿来,送个东西给你。”我摊手。
他疑惑地把剑拿给我,我将愿望扣系了上去。玲珑小巧的,并不会显得多余。
“这是?”他拿回剑,仔细端详这个小饰品。
“愿望扣,里边编着我的愿望,你带着便可以得到祝福。”
“曲将军,温方良编了好多个才成了这么一个,你一定要好好带着,别辜负了我这个做师父的辛苦。”笑溪跳起来一脸得意地说道。
“那个,听说你明日就要带兵出征了。”我拉着他的手说。
“嗯,阿良,待我取下梁将头颅,一切都会好的。”曲周清揉揉我的头发。
战场上变数不断,谁知万一......
这句话我不敢说出口。只好笑着点点头。
这天夜里,我帮曲周清磨了一夜的剑,直到那把剑甚至可以削铁如泥。
你要代替我保护好他。我默默地想着。
浩浩荡荡的队伍,要比原来简简单单一队暗卫队人数要多的多。
曲周清穿着铠甲绒袍,气势逼人,带着士气满满的精兵队来到城门。
我和笑溪早已在城门口等他,他一出现,我便紧紧地盯着曲周清的双眼不放,贪婪地欣赏着他眼里的光芒。周围的一切人和事物皆变成虚无的背景。
他看见我。
下马。
吻别。
“阿良,好好待在家里,不要乱跑知道吗?”曲周清像哄小孩一样地对我说。
“你一定要回来。”我说。
“有你的祝福,我一定平安幸运。”他轻轻拍拍他的剑柄,笑着说。
“曲将军,还请务必小心。”笑溪对着他行礼。
之后一甩长袍,驾着马转身离去。
阳光下摇曳着蓝黄相间的愿望扣,里边缠绕金丝折射着阳光熠熠生辉,一摇一摆地模糊了我的双眼。
他一走,偌大的清良府变得空了。
所幸我们之间还会互通信件。每半个月我都会去信使那厚厚的一沓信件里翻出曲周清的。
第一封:
“精兵队已达梁国边界处驻扎。这里的温度要普遍低于流国,还好有你替我备好了衣服。大军粮草齐全,士气高涨,一切安好。阿良,我很想你。”
挑灯夜读,每个字都不放过,指尖抚上纸面时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余温。
我托腮思考着,执笔写下回信:“注意安全,有任何情况及时告知。今日是小阳春,对面山上的桃花都开了,我去酿了一壶桃花酒,埋在我们家那排梅花树下,等你回来就可以喝了。我也想你。”
随手把一小枝桃花一并塞入信封,第二日送往京城的驿站。
第二封:
“一切安好,第一场打在梁国合州,梁军夜袭但幸好及时有人来报,连夜起来打退,死伤人数不多。一个月过去大家都适应这里的气候变化了,这里的风景很好,种着许多雪松,春季的小溪常常结冰,鱼虾都被冻住。可惜这里没有梅花树,不然你一定很喜欢。你给我打磨的剑很好用,谢谢阿良。桃花很香,我很想你。”
回信:
“最近闲来无事,我学了几样菜,你回来就能吃上。最新的考生里出了个奇才,名为郁茗,是个穷人家的女孩。立即调来朝中当廷尉,陛下很看重她。一切安好,早点回来,想你。”
今日流韫染了风寒没有上早朝,只有繁颜出面代理。
早朝散了之后,在百官的议论中我竟然听见了此等言论:“繁颜怕是要篡位!他一个男子与皇上结亲,他图什么?不就是图那些荣华富贵金银珠宝什么的。之前只是垂帘听政,如今看这形势,连奏折都可以代批,怕是哪天翻过身来......哎呀不得了啊。”
“我倒是听说是繁颜逼迫皇上娶他的,繁颜的长相你们也是看见过,简直就是妖精啊。”
我低着头静静地听着他们议论,话说得越来越难听,我只好加快脚步。
“嘿,小美人~”肩上忽然一重,我转头看去竟是繁颜!他一手搭在我肩上,往前走这。
周围的百官们吓得不敢说话,但我觉得他一定听见了这些言论。
“小美人,暮景派每年赚的银子啊可以把整个京城买下来,你要是有什么急需的别客气,找我要!小韫韫对我可贴心了,我的发髻都是他帮我梳的,你看好看吧?哪天你也来学学。美人就是要多和美人聊天嘛,那些多作怪的丑八怪,咱们看都不会看一眼。你说对吧?”繁颜说着,往四周瞪一眼,之后又笑容满面地对着我说话。
他一定是听见了,他还生气了!
我回应道:“是,繁掌门自然是凡人不可攀比。”
周围人鸟散。
“哼,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嘴碎。”繁颜脾气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流韫只是染了风寒,过了几日便来上早朝。这么多年过去,高台上的流韫眉宇间愈加沉稳,时间磨炼地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不说话时仿佛结了冰,端坐在龙椅上时几乎没人敢抬头看他。
没有曲周清的日子都被拉长,平淡又心焦。
我一日不知发什么疯,跟着家中的一个仆人看着他擦地扫地擦桌子洗衣服晾衣服......无聊到跟了他一整天,直把他看毛了,对我说了句:“主子,若是没什么事可以不要再跟来了吗?小的要睡觉了。”
我才呆滞地反应过来,说了声抱歉便离开了。
我一定是太闲了。
一定是这样。
最近朝内无事,我向皇上批了七日的小假,准备去别的地方游玩一番。
第三封:
“一切安好。这些天梁国三次派兵前来攻打,我军皆守住。粮草也足够两个月的,只要再坚持这两个月,大概我就能回来了。想你。”
我一身素衣回到凉州,和娘一起,寻见了爹爹姐姐和祖母的坟,靠在一旁说了一下午的话。我告诉他们这些年我遇见的人和事,希望他们不要担心。许是阳光太暖,娘则坐在我身边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娘脸上的皱纹多了,她在不经意间变老,我也在不经意间长大。
回信:
“我们这里的溪水已经开始流淌了,你们那边还没有解冻吗?最近雨水多,可千万要万分小心。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和繁颜下棋,还有想你。”
娘身体不好,我便不带她一起走了。但我也不能走远,朝中若有事我也应及时赶回。
公主府便成了我常去的地方。笑溪又在给她两个孩子扯布做衣衫,陈圆则在一旁拿着沉甸甸的大菜篮子跟着。一家人和和睦睦,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曲周清的信来的越来越慢了,这次直直的等了两个月才来信。
拆开看却只有短短几句话。
第四封:
“阿良,我还在梁国,一切安好。勿念。”
勿念?
看到这句话我笑了。
凭什么,为何你可以思念,而不允许我也如此?
这一次我固执地没有回信。
忽然间犯孩子脾气,郁闷了好多天。
可是我发现,又一个月过去了,曲周清的下一封信还没有来。
这第四封信都快被我看烂了。
他还在梁国。
他还在那。
算下来距离他出征已经过去四月之久,气温渐渐回暖。
窗外的那排腊梅秃了头,枝丫歪歪斜斜地漏着阳光。
曲周清说过,只要我待在家好好等他,他就一定会回来。
那我就要等。
即使第五封信还没有出现在我手里。
阳光总是暖人的,我常常搬一张躺椅摆在偌大的院子里,任由竹叶扬起微风撒过热气来。
曲周清现在在做什么呢?练兵还是驻扎帐篷?他身上有没有被砍伤?他吃的住的还习惯吗?累不累?
想了好久,却是越想越烦闷,干脆跳起身回到屋内执笔写信。
回信:
“你好久都没有给我写信了。还好你临走时候我给你准备了夏装,怎么样?我多聪明机智!你不是说好三个月就可以打败梁军的吗?为何还不回来?流军粮草还够吗?有困难一定要和我说啊!我绝对没有催你的意思,你切记要小心,注意安全。”
看着信件在驿站被信使拿走,心里的烦闷瞬间消失。
我应该相信他。
清良府立了一块练武石,回忆着从前学过的一招一式,将思念转化成动力,匕首打在石面上铮铮作响。
我的四把匕首:水骨匕,玉片刃,蛇骨刃和朝暮匕钝了又磨,磨了又钝。
每看一次水骨匕上那块金黑色玉石,我都要想念他一次。
第五封信一直没有寄来。渐渐的我习惯每日驻守在驿站等着信,常来送信的信使王顺顺,我们也熟悉了起来。
“温丞相放心,有梁国曲将军寄来的信啊,我一定帮您留意着。”他爽朗地如是说着。
他不来信,我只好给他写信:
“曲周清,你两个月没有给我回信了。你还活着吗?别吓我啊。我很想你,整个清良府都在想你,整个京城整个流国都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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