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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沈清被沈老爷子罚在院子里跪着反思,倒不是因为他被周香儿哄得团团转,而是他行事冲动,啥都不问清楚就自作主张,连分家的话都能讲得出来。
沈钟和李氏带着老大一家走了,沈桥踹了沈清一脚,叫几个儿子儿媳和沈湘都回房睡觉去,自己也拉着福大娘回了房。他怕福大娘不忍心,偷偷把沈清叫回屋去。
福大娘还真没这么个想法,这次正好给小儿子吃个教训。他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比老大家的沈溪还小几天,是这一辈里年纪最小的,一大家人都偏疼他,不知不觉竟将他惯的这么没分寸。
阿罗被沈淮拉回房里,推开一条窗缝偷偷看沈清,他跪在堂屋前的台阶下,脑袋垂得很低,一动不动,看着格外可怜。
“别管他。”沈淮把窗户关上,去屏风后面探了探浴桶里的热水,没有半点热度,重新去厨房烧水。烧好了再打来给她洗澡,来来回回在院子里走了几趟,浑当没看见沈清这个人。
臭小子耳根软得很,小姑娘随便说几句话就被哄得和家里闹,那脑子跟长着玩似的。
沈清好几次看着他,嘴巴张了闭上,闭上又张开,没敢说出半个字。
他怎么能对三哥说那种话?
他辛辛苦苦从战场上拼搏来的银子,带回来给他们过好日子的,他怎么能说那话寒他的心?
沈清一时悔恨交加,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沈淮把水桶放到门口,开门正好看到这一幕,心随着那声响亮的巴掌声抖了一下,眉头皱了皱,还是没上前搭理他,关门回房了。
陈芳和福大娘也出来打水,知道老爷子和沈桥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去和沈清说话,只回房时偷偷回眼瞧瞧,然后一溜烟钻进去,把门关上。
沈湘倒是把窗户打开,冷声冷气地奚落他:“去啊,咋不跟去?你不是死活都要娶她?为了她连新房子都不住了,怕她碍了三哥的眼。”
沈清一言不发。
“狼心狗肺的东西,那是你亲哥,能害你吗?你不知道你不会问清楚?跪下就说那些浑话膈应谁?那么出息干脆别留在咱家,做上门女婿去吧,更碍不着三哥的眼了。”
沈清抬手,狠狠擦了一下眼泪,衣服料子磨得他脸皮生疼。
沈湘不依不饶,干脆把窗户大敞着:“你闹这一出,明天人家来咱家帮忙铺地板问起来,是不是存心叫爷爷和咱爹脸上没光?你个小瘪犊子,哥姐打小好吃的让你先吃,好衣服让你先穿,你在外头挨欺负了领你上门讨说法,你今儿为了个认识几天的女人就通通忘记了是不?你脑子简单,哥姐帮你掌着眼,就是怕你上当受骗,你倒好,上赶着让人骗。”
“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你现在厉害大发了,会拿主意了,谁的话也不想听了是不?成,我明儿就叫三哥以后都甭管你的闲事,也叫咱三哥少受点累。”
她前面说的沈清都闷声受着,这最后这句他受不住,哽咽着求道:“姐,我知道错了,我对不起三哥,对不起咱家,我混蛋,我以后就改好了,你别叫三哥不管我。”
“是我叫的吗?不是你自己嚷着不让他管吗?”
“姐……”
沈湘骂着骂着又不忍心,把难听话憋回去,摔窗户睡觉去了。
院子就那么大点,沈湘那几句话大家都能听见。
沈桥叫福大娘吹了灯,翻身睡觉,福大娘也不想说什么,乱糟糟想了一通,迷糊睡着了。
沈江沈河屋里的烛光却亮到半夜,那口气堵在心口怎么也顺不下去。沈江翻身坐起来,黄翠翠吓了一跳:“你干啥去?”
“你屋里呆着。”沈江丢下这么一句,怒气冲冲地出了屋子,在墙根捡起一根细竹棍,走过去啪啪就是两棍子。沈清疼得龇牙咧嘴,但一点都不敢躲。
沈江刚丢了细棍回屋,沈河的屋门开了,他一向是哥几个里脾气最温厚的,今晚上脸色就没好过,黑着脸捡起大哥刚扔下的竹棍,走过去又是两棍,打在沈清的胳膊上,那条胳膊马上出现两条青紫的痕迹。
二哥进去了,沈清偷偷打眼瞧三哥三嫂的房。
他希望三哥也出来打他几棍子,打到消气为止,那样他心里多少好受一点。他等啊等,一直等到天亮,他三哥才从屋里出来,照样跟没看见他似的,进厨房烧水做早饭。
沈钟和李氏气了一晚上,到底还是心疼他,一早过来把他提回屋休息去了。沈清哪敢睡,爷爷奶奶一走,马上又从炕上爬起来,屁颠颠地跟在他三哥后头做活。他也不敢说话,三哥挑水他挑水,三哥打草他打草,三哥吃饭他眼巴巴地坐在旁边看,愣是不敢动筷子。吃过早饭,各家来帮忙铺地板的人来了,他又拖着疲惫的身子跟去搬木板。
白穆杰和高青柏一看那哥俩的表情就知道情况不对,把沈清拖到一旁:“你咋惹你三哥了?他那么疼你今儿怎么舍得给你脸色看?”
说得沈清羞愧不已,是啊,三哥那么疼他,他是被狼叼走了心才能说出那话。他从稻香村回来,明明有时间有机会去找三哥问清楚的,他没有,他直接跪在爹娘门前,口口声声要娶周家的女儿。三哥那么生气,他也没想先问清楚前因后果,伤人的话直接说出口了。
吃晚饭前,三哥还来找他说有事跟他说,那不就是要把实情告诉他吗?他找借口跑掉了,生怕三哥又逼着他不给他娶周香儿,等客人一走,他就气血上头做出了混事。
沈清恨不得再抽自己两巴掌。
过会儿张庆和田木山也走过来,纳闷道:“阿淮今儿不高兴啊?”
白穆杰翻个白眼,呛道:“你自己长眼睛看不出来?”
“这不是看出来才来问你们吗?”
沈清臊眉低眼地嗫嚅道:“是我惹我哥不高兴了。”
“我瞧着你大哥二哥也不待见你。”
“嗯,我把他们都惹不高兴了。”
张庆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可真有能耐。”
“到底咋啦?我昨儿在家都听到你鬼哭狼嚎了,好像还有个姑娘的声音。”田木山问。
沈清撇去阿罗在小南山的那段,把事情大致给他们说了说。说到一半差点被高青柏一巴掌打趴下:“你爹和你哥没把你打死算轻的,你上面三个哥哥都成亲了,你见着他们谁说分家没?你一没娶媳妇儿的瞎叫唤,她这还没进门就把家里搅得乌烟瘴气,伯和婶儿能让她进门才怪。”
“不娶了不娶了。”沈清忙摆手,又将周家是什么为人,干过哪些缺德事告诉他们。
几人唏嘘不已,先是骂他傻,被个黄毛丫头耍得团团转,而后安慰他树大招风,沈家这几个月动静大,十里八村想把姑娘嫁进来的有的是,难保有那阴险狡诈的。让他和沈溪以后都注意着点,把眼睛放亮,沈家就他俩没娶媳妇了。
沈清一一应下,想继续帮忙铺地板,看见三嫂站在拐角冲他招招手,他忙跑过去:“三嫂,我……”
阿罗笑笑:“回去歇着吧,一晚上没睡。”
“我不累。”沈清想解释,“三嫂,我真不知道那周方对你那样过,我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会多看周家人一眼的,我——”
“没事,都过去了。”阿罗说。
沈清咬了咬腮肉,小心地道:“三嫂,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也不是故意要气三哥,我只是太冲动了,你和他说说,我以后不那样了。”
“怎么不自己跟他说?”
“他不理我。”
阿罗莞尔:“其实也怪你三哥没说清楚,他前天知道周方是试图欺侮我那人,他不跟你说,叫你亲自去找周家姑娘问,是想看看周家人知不知情。你昨天才走,他朋友就来说周方都招了,他的银子打哪儿来的他家人都知道,你三哥才觉得那姑娘娶不得。他想和你说的,你当时在忙,他没说成。”
沈清脸皮通红,老实坦白:“我不是在忙,我是怕他不让我娶周香儿,特地躲开他的。”
阿罗微微一惊,随即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日后别这样了,咱是一家人,相互之间要多些信任才是。你三哥就是气你口无遮拦,什么话都往外说,哪有这样就闹分家的,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我没想分家。”沈清小声说。
“你没想分家,可那话说出来就有那个意思,你也别光觉得对不住你三哥,这一大家子人听了你那话,没有谁心里好过,寻个机会,给大家说几句好话,这事儿就算翻篇,以后也别再说自己单过的浑话。”
“嗯,我知道了三嫂。”
“睡去吧,什么时候起来再来帮忙。”
沈清没去睡,又扭扭捏捏蹭回沈淮身边,迟疑了会儿,终于开口:“三哥,我错了。”
沈淮只作没听到,和高青柏一人按着一头木板,找好位置,专心敲钉子。
高青柏扬扬眉梢,决定帮他一把:“错哪儿了?”
沈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连忙说:“我不该躲着你,不听你把话说完,不该自作主张去求爹娘,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不该叫家人伤心……我马上十六岁了,行事还这么莽撞,你们生气是应该的,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爷奶爹娘,认真帮哥哥们干活,再不会把心思放在姑娘身上了。”
“你不娶媳妇儿了?”高青柏打趣他。
沈清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这样,娶啥媳妇儿,再等两年吧。”
“等两年你就能改好了?”
“我会努力的。”
高青柏敲好一颗钉子,拿过另外一颗,在另一个角敲打:“你要是有心,就落到实处去,空口保证谁都会。”
“我知道。”
“知道就干活去,没见你哥不稀得理你吗?”
“噢……”他果真出去抬木板去了。
高青柏乐不可支,锤子差点砸手上:“这小子够浑,是你们沈家人。”
沈淮掀眼瞧瞧他,不置可否,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能让他长长记性也好。
赶在割麦子前,沈家的房子终于能住人了,沈家父子日夜忙活,给沈湘沈清和沈溪打了三套新家具,搬到他们认好的房间里。
阿罗和沈淮的家具是成亲时刚买的,就没急着打,先打了沈钟夫妇,沈格夫妇和沈桥夫妇的,他们的也是成亲时打的,到如今已经二十几个年头,是时候换新了。
按事先计划好的,沈家在院子里挖了一口水井,因为家里有孩子,周围垒了半人高的井台。井里出的水清澈甘甜,比村中心那口老井少了些涩味,每天一早沈桥就起来开门,让附近邻居过来打水挑回去喝。
灶台,牛棚马棚,猪圈,茅厕也陆陆续续完工了,看了个好日子,一家人欢欢喜喜地搬进新房。
沈淮说过要给阿罗弄一个药房,就盖在厨房旁边,不大不小,够塞下三个大木架子和一条小炕。木架子是沈淮他们爷几个专门打来给她放药草的,白天拿出去晒,晚上收进来竹篾子不用一个摞一个,通风要好很多。
“这条炕是干什么用的?”阿罗坐在炕沿,打量着这炕和她在小南山睡的那张小木床差不多大,一个人刚好,两个人睡就挤了,和房间里那种大炕完全不一样。
沈淮挨着她坐下,视线在他精心布置过的小屋子里游走,满意地笑了:“往后有人送了病人来,你就在这里给他们看诊。”
“你是想叫我在家开一个小医馆吗?”
“这样方便些,以后你就和他们说,不是特别严重的自己上门来看,总让你一趟趟的跑太麻烦了。”
阿罗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她时常外出,尤其是比较远的几个村子,一去一整天都不在家,万一有别的病人来找,她就顾不上。
沈淮给她出主意:“可以让李叔和你换着来,像省城的医馆那样,不管什么时候去都有坐堂大夫,病人都能瞧上病,你再收从另外几个村子收几个小徒弟,教他们几年,等他们学成了就给自己村里的人看诊。”
“这法子不错。”等她带出一批徒弟,每个村里都有郎中了,她和李郎中就不用跑几里地去给人看病,也不用病人大老远跑来找她俩瞧病。
李郎中和她只收那么一点诊金和药钱,只够勉强保住本钱。李郎中行医二十多年,家里还是过得紧紧巴巴,就没指望靠给人看病挣钱。饶是这样,两年前阿罗不收诊金的时候,还有人私下议论李郎中不厚道,大家都是乡下人,给看个病还收钱,殊不知李郎中这些年为他们倒贴了多少银钱,付出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阿罗原就想过和李郎中在村里开一个小医馆,哪个村子的人瞧病都上那里瞧去,方便省事。前几日刚和李郎中提了下想法,两人还没想好具体怎么安排,沈淮就给她准备好了。
“你想得真周到。”她赞道,沈淮的确是个想法周密的人。
哪知那人脸皮极厚地搂住她,明目张胆地讨问:“相公对你好不好?”
阿罗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顺着他道:“我相公对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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