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

　　难道这就是成年人的恋爱？沈彧想，应该是了。
　　他眼前忽然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有些看不清下面的戚长明，想说什么，但整个人都是僵着的，也不敢动。
　　空气忽然寂静了片刻，戚长明突然笑了。

　　“怎么？”沈彧问他。
　　戚长明看着他，说：“以为你胆大的很，没想到却是个纸老虎。”
　　沈彧瞬间被他说软了，整个人都跟着倒在一旁，叹了口气，不敢说话。
　　戚长明翻了个身侧卧看他，问：“你觉不觉得，这屋子，有些安静？”
　　沈彧还陷在刚才的情.欲里没出来，哪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低声说：“大晚上的，不安静一些，怎么睡？”
　　“是吗？”戚长明说：“你不觉得，有点声音，才能睡得更好？”
　　“为什......啊......嗯.......”沈彧被他顶的差点断过气儿去。

　　......

　　沈彧听了戚长明的话，待在这屋子还几天都没出去，不过戚长明倒跟之前说的不太一样，还如往常一般，每日都去小院坐着看书喝茶晒太阳，如此五六天后，沈彧有些憋不住了。
　　“我要是我再不出去，可能会发霉。”他说。
　　戚长明刚躺下，人靠在床帏上，闻声看他一眼，说：“那明日出去走走？”
　　沈彧诧异：“不用我藏着了？”
　　戚长明道：“这几日委屈你了，明天开始，这幕府上下，随便你怎么走动。”

　　沈彧回来之后一直跟戚长明待在这别居里，不清楚外面的情势如何，这些天戚长明让他不要出来，怕是这小院最近也不甚安生，如今突然解了禁，或许出了什么转机。
　　“若是被人知道我在你府上的话，会给你惹来麻烦吗？”沈彧问他。
　　戚长明说：“麻烦自然是有，却也不会多你一个，明日起，就不必在意这些了。”
　　沈彧点点头，开心的准备睡了。

　　“医生。”戚长明喊他，沈彧转头过来，面露疑惑。
　　“除了幕府上下，你若是想出去，也是可以的。”他忽然说。
　　沈彧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说这出去是个什么意思，琢磨了一会儿，才突然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些禁军，撤了？”
　　戚长明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陛下登基之日至今已有四月有余，我跟着被软禁在这，也已有四月，查不出切实的证据，自然是得解了禁，撤了兵。”
　　沈彧开心得很，问他：“那大帅往后，还如从前一样？”
　　“一样。”他说。

　　第二日一早，风叔就开了别院的门，这既然是解了禁，戚长明就得跟从前一样，按时去上朝了。
　　沈彧跟他一道起了床，戚长明去洗漱，他就跟在后面递毛巾，戚长明吃早饭，他就在旁边递筷子，自己却也不动一下，总之不管戚长明干什么，他都要粘着，搞得戚长明最后无奈一笑：“你要是再这样，我可连一点上朝的心思都没有了。”
　　沈彧只得乖乖的退到他三步之外，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最近他跟戚长明住在一块从未分开过，朝夕相处的人忽然一走，他不太适应。

　　“下朝之后可能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我尽量，早些回来。”戚长明说。
　　沈彧想着他许久不问朝事，突然解了禁，肯定许多事还等着处理，再加之如今赵庭渊一家还在狱中，不少老臣都被逼得告老还乡，还有许多重臣也被一连打压的无处出头，如今朝堂内外早已是今非昔比，戚大帅突然回朝，恐怕会乱上好一阵子。
　　他说：“其实，也不必太早。”
　　戚长明笑了一声，淡淡道：“嗯。”

　　别院门口已经跪满了人，戚长明示意大家都起来，让阿越去牵马准备出发，随后又吩咐了风叔好些事情，末了说：“给沈先生搬去我那屋子里，这边收拾一下，往后不住人了。”
　　风叔领了话，乖乖去了。

　　禁军是昨晚上就撤走的，如今幕府大门敞开着，沈彧看着长街上人来人往，只觉得不大习惯了。
　　戚长明跟下面的人说了几句话，走之前冲沈彧点了点头，示意他进去，沈彧头一回看他穿朝服，神色有些不自然，半晌没顾得搭理戚长明，好一会儿，戚长明察觉有意，走过来问：“怎么了？怎么脸色怪怪的？”
　　沈彧被他声音拉回了神，赶紧不好意思的低下，藏在袖子里的手拧了自己一把，才说：“没事，你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戚长明莫名其妙，却也不能继续耽误，说：“有什么事，直接跟风叔说，不要客气，知道了吗？”
　　“嗯。”沈彧轻轻推了他一下：“走吧，我等着你回来。”

　　天色已经很晚了，戚长明还未回来，沈彧知晓他繁事缠身，也没去打听催促，自己一下午在幕府上下逛了几圈，算是熟悉环境。
　　跟沈彧想象中的一样，戚长明的府邸虽大，却布置的简单，没那些花里胡哨的亭台楼阁，听风叔说，幕府的钱，基本都被大帅用来养兵买马炼兵器了，没有多余的花销放在宅子的修葺上，所以简陋了点。
　　沈彧倒觉得这是十分好的，由此可见戚长明并非那些手脚阔绰的门阀公子哥，把钱都用在该用的地方，品行端的不是一两点。
　　果然情人眼里看什么都是好的，沈彧想，又问：“他平时不在外行军打仗时，都会在府上待着？”
　　风叔摇头：“大帅若在帝京，基本也很少回府，大部分时间都去了大柳营，也只有过年过节，才回来待上一两天。”
　　这么说来，戚长明这次被软禁在家四个多月，估计比这十几年加起来待在府上的日子还多。

　　“也不知什么时辰回来。”沈彧嘟囔了一句。
　　风叔笑：“大帅一般从宫里出来都是直接回了大柳营，如今公子在府上，想必他也是先去大柳营，再回来。”
　　沈彧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想问风叔，却识趣的闭了嘴——之前新帝登基，戚长明因为被大理寺卿诬告通敌叛国之罪，致使他将手里二十万兵权交了出去，如今无实证证明戚长明的罪名，那军权，也不知新帝还回来了没有。

　　正想着，下人进来说戚大帅回来了，沈彧赶紧出门去迎，就见走廊尽头，戚长明被身后七八个人簇拥着，往前厅方向去了。
　　“风叔，麻烦你送些晚饭进去，这么晚回来，估计大帅也没吃得上饭。”沈彧说：“我下午在房里把药煎好了，麻烦你一块送进去吧。”
　　风叔领了命令去了，沈彧回房等着，一个时辰过去，一行人还不见出来。

　　两个时辰过去，沈彧有些困了。
　　三个时辰过去，已经过了子时，沈彧趴在说上，睡着了。

　　门突然被敲响，沈彧惊醒，以为是戚长明回来了，满心欢喜的去开门，却是风叔站在外面，说：“大帅刚出门了，让老奴来跟公子知会一声，让公子先休息，不必等他。”
　　“出门了？”沈彧皱眉：“这么晚，去哪里？”
　　风叔摇头：“老奴也不清楚。”

　　沈彧一连七日都没有再见过戚长明，每次让下人去打听，得到的消息都是：“大帅说了，过几日就会回来，让公子宽心。”
　　沈彧宽不了心，但幕府上下又没什么异样，这就让连干着急的心思都没有，只能成天坐在家里胡思乱想。

　　四月十五，晌午的时候，沈彧想若是戚长明再不回来，他便去武侯府上一趟，想办法打探些消息，总比现在这样每日疑神疑鬼的强，正吃着晚饭，风叔就兴高采烈的来说：“公子，大帅回来了。”

　　沈彧连筷子都忘了搁下，急急忙忙出了房门，就见戚长明一身黑衣玄甲，挎着剑走了过来。
　　沈彧还没开口，就听他说：“来，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戚长明一笑，道：“把筷子放下去，拿着筷子出门，让旁人见了，以为我幕府的人缺口饭吃。”

　　沈彧见他看起来并无异样，暂时按下心里疑惑，跟着戚长明出门府，走了两条街，来到一座戏园子前。
　　“人说梨园春的角儿个个都是天人，从前不知晓，今日，带你一起去瞧瞧。”他说，吩咐阿越上去敲门。
　　这条小路有些偏僻，却不乏道路两侧被打理的十分有强调，想必是一些不便露面的管家老爷们，常从这经过。

　　后门门锋里伸出了个漆黑的脑袋，阿越递了快牌子上去，那孩子突然就从缝里整个钻了出来，忙恭敬道：“原来是戚大帅的马车到了，快请进来吧。”
　　戚长明拉起沈彧的手：“走，进去瞧瞧。”
　　沈彧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拉的有些不自然，下意识人都顿住了。

　　后门梁顶上挂着两个偌大的红灯笼，光把戚长明的脸照的有些诡异的白，他问：“怎么了？”
　　沈彧说：“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来听曲儿的。”

　　花怜酒色，向来不是戚长明的作风，沈彧心里奇怪的很，却也是没说什么，跟着他进去了。
　　戏已经开始了，沈彧走在院子里，也能听见堂前那锣鼓吊曲的声音，小厮带着他们往里走，这满园红彤彤的，不像戏园，倒有点像是高等风流场所。

　　风流，这跟戚长明是沾不上边的。

　　走了约莫小半会儿，才终于到了堂厅，好戏开了半场，围满了人，连行路的边角，都挤满了。
　　小厮引着到了二楼的包厢，恭敬道：“大帅，今日的场子安排在这，茶水点心都备好了，有什么吩咐，小的就在外面随时候着。”
　　阿越给了打赏的钱，卷了帘子，戚长明带着沈彧进去了。

　　包厢不大，却十分私密，沈彧被戚长明拽着，紧贴他坐了下来。
　　“今日唱的是哪出？”沈彧见他看的认真，忍不住问。
　　戚长明兴致似乎都在戏台子上，笑说：“荆轲刺秦。”

　　原本还在平调的角色声线突然激昂起来，唱道：“你这暴君，往哪逃！”
　　鼓板的节奏猛然升至高潮，堂内观看的人群都跟着沸腾起来，沈彧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戚长明却捧着茶含笑看的认真。

　　“大帅。”沈彧叫他。
　　戚长明似乎没听见，并不给任何反应。
　　“大帅。”沈彧又叫了他一声。

　　“......长明。”他说，戚长明转过头来：“怎么了？”
　　沈彧低着头，眉头轻蹙，问：“这些天，大帅怎么，都不回家？”
　　戚长明一顿，杯盏放下，将他手握住，轻声道：“今日只看戏，不谈这些，好不好？”
　　“我只是.....”
　　“快看。”戚长明又将目光投向戏台子，指着落跑的秦王，笑道：“虽然这满屋的人都知道故事的结局，可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被台上的人引入沉浸其中，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沈彧沉默着，低下头去，没应声。
　　戚长明见他不回话，也不追问，等一场戏彻彻底底的看完了，他才回味过来，笑道：“医生不喜欢，是不是？”

　　沈彧说：“心思不在，看什么，都觉得无趣。”
　　戚长明笑：“那明日换个其他的，好不好？”
　　“......”

　　果然，一连三日，戚长明都在晚上的时候，拉着沈彧前来梨园春听戏，一如既往在这个小包厢内，只是后面这几日，包厢两侧的帘子被卷起，人在外面，能将里间的动静看的清清楚楚。
　　于是，没几日，帝京城内就传遍了戚大帅与一白面小生的绯闻，沸沸扬扬，闹到了宫里。
　　一说那小生某日看戏时啼哭不止，戚大帅怜香惜玉，用嘴接了那小生的眼泪珠子，又给送回那小生嘴里，两人旁若无人，不知天地为何物，惹得外间伺候的小厮都看不下去，慌忙的逃了。
　　二说大帅看戏看到高潮之际，整个人情不能自盛，竟拽着那小生，在包厢内，做起那苟合之事，要不是门口守着的下人及时拉下帘子，恐当时的在场众人，都能看一出活色春宫。
　　三说那小生男生女相，十分妖媚，缠着大帅为他搜罗天下奇宝，大帅被他勾了魂，竟真士兵满城寻找，短短两日，就将奇珍异宝，装了满屋，赠与小生。
　　......
　　总之，民间众说纷坛，且各个精彩，沈彧只当作什么都听不见，也没有想问戚长明的意思。

　　只是他觉得有些奇怪，传言都传成了那样，戚长明依旧每日带他进那戏园子，乐此不疲。
　　沈彧不是没问过缘由，可戚长明一直没说，他也不会再多问。

　　本以为今日又要过去，沈彧都等着了，却见戚长明迟迟不归，问了风叔，风叔也不清楚原因，沈彧只得作罢，想着他可能又很晚回来，于是准备先休息一会儿，等他回来，再说。
　　可一直等过了子时，都等不来戚长明，却等来了宫里带回来的一道消息。

　　“皇上下旨，将长亭郡主赐婚大帅，婚期，就定在三日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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