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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时,见花不见叶(三十六)
“将……将军,陈远带了一队人马来了。”
“什么?!”赵容真“腾”地站起来,站在旁边的宝勤也惊了,尽管对方会派人晚上来偷袭,但这大白天的,还是陈远带着人来的情况是一次都没有出现过的。
“大少爷……”宝勤有点害怕地看着赵容真,赵容真想了想,几步跨到书架旁边,把最上面一个从来没动过的一排书拿下来,宝勤这才惊奇地发现这些书从外面起来是一排书,但拿下来后,书盒是空的,里面装了一打大额的银票,赵容真把银票拿出来,自己留了两张,剩下的全部塞到宝勤怀里,然后把一直挂在墙上的虎皮摘下来,披到宝勤身上。
“从后面走吧,别回来了。”赵容真低低地说了一句,然后拿上佩剑要走出去,却被宝勤拉住了。
“大少爷,您赶我走啊?他们可能只是来耀武扬威的,您又何必……”
“我让你走就赶紧走,别婆婆妈妈的,我要是回来还看见你在这里,小心我砍了你。”赵容真扬扬手里的剑,宝勤低头想了想,然后扑通一声跪在赵容真面前,给他磕了一个响头,然后披着虎皮从后门离开了。
看着宝勤离开,赵容真刚刚眼中的戾气也消失了,“一路平安……”
然后赵容真拎着剑,走出了将军帐。
一出军帐,赵容真就看见一个侍卫剑拔弩张地收在外面,全军营而陈远和十几个蒙着面的随从坐在马上,一副绰绰有余的样子,也好像并没有下来的意思。
“陈远将军有何贵干?有事就‘派’人过来说一声就好了,怎么还亲自来了?”赵容真特意把“亲自”两个字说得很重,陈远一脸笑容,却好像能寒冷到人骨头里去。
“我没带多少人来,就带着他们几个,但是你们的人好像随时都要干仗一样,何必呢?”陈远指指身后自己的人,然后从马上跳下来,随从也都纷纷下马。
赵容真侧头看看身边的士兵,那士兵在赵容真耳边说了点什么,然后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他说陈远的确就带着这么几个人,没有其他人了,“把刀剑都放下,这样是待‘客’之礼么?都退下。”赵容真拼命压下火气,陈远这样上门,已经让赵容真觉得很恼火了,但陈远嬉笑的样子,让赵容真又不好发作。挡在赵容真前面的士兵都看看他,但没有放下兵器,“我说话你们听不懂么?”赵容真又重复了一遍,士兵们这才放下武器,退后一步。
“我这次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来给你送点东西。”陈远侧过头,站在后面的一个随从上前,递上一个荷包和一个用绸缎包好的东西,听里面的声响,应该是一把剑,陈远接过荷包和剑,递到赵容真面前,赵容真低头看看,抬眼又看看陈远,不知道陈远在买什么关子,犹豫了一下才把两样东西接过来。
赵容真把绸缎打开,一把剑从里面显现出来,他看着剑鞘,怎么看怎么眼熟,他忽然想起来这是忠义的剑,可忠义的剑怎么会在陈远的手上?赵容真拔出剑,剑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渍,赵容真的脸色也忽然间变了,手好像也拿不住东西,剑“咣”一声掉在地上,他略微颤抖地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块绿松石,他的手瞬间就冷了。
他死都会认得这绿松石,在身边呆了十八年的绿松石他怎么会不认得?
“……你怎么会有这两样东西?”赵容真不敢推测,他怕推测出来的结果会让他无法相信,陈远脸上依旧是绰绰有余的笑容。
“是啊,我怎么会有这两样东西呢?太奇怪了是不是?”好像早就料到赵容真会有如此反应,陈远像是在和朋友聊天一样,“真是不凑巧,五天前,我和几个弟兄想出去‘逛逛’,正好碰到你们的五皇子和他的随从,我们又‘不凑巧’地被他们认出来,虽然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但他们只能说是勇者,却没有胜,我的弟兄们还没怎么出招呢,他们就不行了,虽然我们是敌对的双方,但对于对方的王子还是要有起码的尊重吧,我就把他们的遗物捡回来还给您,还希望您能节哀顺变……”
“彗星都没见过你,他怎么会认得你?忠义也只是在远处看过你,根本就没看清过你的脸,他又怎么认识你?!你到底把他们怎么了?!”赵容真无法在压抑胸中的怒气,他一把拉起陈远的衣领,凶狠地看着他,赵容真怎么也不敢相信陈远说的是事实,陈远的随从见自己家主子被威胁着,于是拔出剑,陈远却抬起手,阻止他们过来,但赵容真并没有发现,在那些随从的最后面,有一双眼睛正悲伤地看着自己。
陈远一脸不耐烦,却依然是有余的样子,“认真”地想了想什么,然后又“恍然大悟”,“哎呀,我光顾着拿东西,忘了嘱咐我的手下把尸体也搬回来,现在……恐怕已经成了山中野狼的晚餐了吧。”
“你……”一阵急怒攻心,心悸的毛病不适时宜地发作了,他无力再拉着陈远的衣领,跪坐在地上,攥着绿松石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可想到彗星的死,自己的这点病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陈远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容真,刚刚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刚刚退到后面的士兵又围在赵容真面前,举起手中的武器,陈远却像没有看见一样,他侧了侧脸,“章玮,你不是说以后会忠心于我么?现在能表现你忠心的时刻到了,我要你杀了赵容真。”
听到章玮的名字,赵容真猛地抬起头,从陈远身后的那些随从里,走出一个蒙着面具的人,那个人慢慢地摘掉面具,那个已经失踪已久的人的脸慢慢出现在眼前,那个人正低着头,悲天悯人地看着自己,士兵们都不敢相信面前的就是他们副将军,都面面相觑着。
“哥……你为什么都不来救我……为什么……?”章玮蹲下来,带着弱弱的哭腔,眼睛也红着,但眼泪却迟迟没有落下,他不解地看着赵容真,赵容真却复杂地看着他。
“救你?我为什么要救你?我怎么会救一个叛国者?就算我有对不起你和爹娘的地方,就算你会背叛我,你也不应该背叛我们的国家啊……再说,你根本也没让我去救你。”想起章玮的背叛,赵容真就恨得牙痒痒,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弟弟会背叛自己的国家。
“你没有看那地图么?那地图我从进了金营后不久就开始绘制了……”
“我当然有看,不过在拿到那地图的当天,我就把它烧了,因为我不想像他一样卑鄙。”赵容真指着陈远,陈远回忆着章玮进入金营后的事情,却从来没有让他给赵容真画什么地图,他只是想知道朝军军营的位置,这也是当初章玮投靠自己,他把他留下重要原因之一。
“你给他画了什么地图?”陈远抓住章玮的衣领,把他拎起来,凶狠地看着他,章玮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失望地看着赵容真。
“不对,你不是做不到他那么卑鄙,也不是不能救我,你只要好好看看那地图,就知道我在向你求救啊,只是你眼里什么也看不到,心里什么也装不下,只剩下彗星殿下了……”
听了章玮的话,赵容真又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地图,才恍然大悟,地图上中间曲曲折折的小路的一部分,被画成“救我”的第一个音节的发音,既画通了去金营的路,又透露了作者的请求。
不过,赵容真已经来不及道歉,因为章玮已经推开陈远的手,抽出自己腰间的剑刺向自己,不过速度并不快,赵容真轻易地就躲开了,他捡起身边忠义的剑,宝剑出鞘,一招一招地接着章玮的出招。
两人的争斗中,赵容真感觉到章玮每一剑都刺向自己的死穴,一招比一招逼近,一招比一招更快,好像拼了命般,但他又从章玮的眼中看到从未有过的悲伤与不舍,这让赵容真实在想不通章玮到底是怎么想的。
背叛了自己的国家投奔敌军,但给了他们地图,还想自己救他,但现在每招又都是致人死地的绝招,好像一直在逼迫一直不肯出绝招的自己。
章玮到底是怎么了?
他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原因?
赵容真想着这些,一时失神,章玮举着剑向他冲过来,赵容真本能地一闪,紧接着回身就是一剑,刺向距离自己仅半臂距离的章玮的左边胸膛,他以为章玮会理所应当地躲开,但意外的是,章玮并没有躲,反而是扔下自己手中的剑,迎向赵容真刺来的剑,等赵容真反应过来,想收手已经不可能了,那把剑就直直地穿透了章玮的胸膛,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似乎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包括陈远。
但赵容真却在章玮脸上看到从前单纯的笑脸。
看着口吐鲜血的章玮慢慢在自己面前倒下去,赵容真愣了,一时站在原地,身体也瞬间僵住了,还刺在章玮胸口的剑都忘了拔。倒在地上的章玮似乎还有点意识,他用尽全身力气拔掉胸前的剑,然后拉拉赵容真的裤脚,艰难地呼吸着,赵容真这才“扑通”地跪在章玮身边,抬起他的上身,抱在怀里,拼命地按住他胸前一直在流血的伤口,但却怎么阻止不了那些温热的液体流出。
它们经过赵容真的手掌,变成一朵朵红色的莲花,在赵容真的手上盛开,又马上败落,它们像火一样灼烧着赵容真的手,让他疼痛得无以复加,只能任凭眼泪肆意横流。
章玮动了动嘴唇,赵容真把耳朵贴在章玮唇边,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地传到自己耳朵里。
“哥……我今天就……没想活着走出这里……我知……知道就算你不杀我……他们也会杀了我的……我不想死在他们手里……他们一定会……会想……我连你都能背叛……也一定……一定会背叛他们……”章玮的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他疼惜地捧着章玮的上身,任他的血液染湿了自己的衣襟,章玮从自己的怀里颤抖地拿出一张被血染红的纸,悄悄地塞在赵容真怀里,赵容真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看,“哥……如果……如果有下辈子,你……你只陪我好不好?好不好……只陪我……就……我们两个人……”章玮微笑地看着赵容真,慢慢地没了气息,而赵容真反应了一会儿,好像这才知道章玮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只陪我,就我们两个人。
章玮的笑容却想从他口中吐出的鲜血,慢慢扩大成一朵鲜红色的花朵,刻成赵容真心里的一道伤疤,到死都愈合不了……
“小玮……小玮啊……”赵容真在章玮耳边轻唤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全是颤抖,但怀里的人却永远都给不了他回应了。
他,永远地失去了彗星,也永远地失去了章玮。
怀里的人给不了赵容真回应,赵容真也不再呼唤,他把章玮平放在地上,手掌轻轻抚过章玮微张的眼睛,手离开后,章玮的眼睛也闭上了,赵容真又理了理章玮微乱的额发,用自己的衣襟擦干净章玮嘴角的血渍,整理了一下章玮满是鲜血的衣襟,最后把他的双手放在身体两侧。
所有人都看着赵容真,却都觉得他平静得可怕。
而这一系列动作下来,赵容真面如死灰,眼睛里也是一滩死水,只有在看向章玮最后一眼的时候,才透出只有给亲人的慈爱与不舍。
赵容真站起身,捡起忠义的剑,又掏出怀里彗星送他的锦囊,把那颗绿松石好好地放进去,又放回怀里,然后来到还在惊讶之余的陈远面前。
“……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不多的兵了,我只希望你可以放过他们,我可以跟你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让我弟弟留在这里吧,这里才是他最后的归宿,如果你要杀了我,就把我的尸体扔到和彗星一个地方吧,别让他太孤单了……”
“将军!不能去啊!去了就没命了!”一个从赵容真开始训练新兵就跟着他的将领穿过人群,来到赵容真身边,拉着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走,赵容真却淡淡地笑了。
赵容真从怀里拿出那两张银票,塞到将领手里,“这里是两千两的银票,兑出来后就给弟兄们分了吧,然后就散了吧,但还是麻烦你把章玮安置了,然后在将军帐里留个条,告诉我把他埋哪里了,如果我还能回来,我就去找他……还有,跟皇上说一声,我没脸去见他了,让他就当做没认识过我……谢谢啦。”
说完,赵容真灿然一笑,好像放下了所有事情一样,那笑容宛如赵容真刚刚到新兵训练营时,那骄傲又自信的笑容。
只不过,那之后,这将领就再也没见过赵容真了。
赵容真被陈远带走后,宝勤红着眼眶,披着虎皮从将军帐里走出来,他其实一直没走,如果不让赵容真看着自己离开,赵容真会一直撵他走的。
宝勤跪在章玮旁边,把虎皮盖在章玮身上,然后给章玮磕了三个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着,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二少爷”,磕完头后,宝勤站起来,他画了张草图给那个将领,那草图是通往之前赵容真和他找的,本来是让彗星去住的房子,说章玮可以埋在那附近,然后又从赵容真给他的银票里扯出两张给将领,他只是怕赵容真给的钱不够。
之后宝勤骑上马,去追还走得不远的赵容真,他说,他是赵容真的跟班,只要赵容真还活着,他不管去哪里,自己都要跟着的。
宝勤眼看着陈远他们出了军营后,就向东走了,宝勤也沿着山路一直往东走,等能看到陈远一行人的队尾时,为了不让前面的人发现自己,宝勤就下了马,躲躲闪闪地一直跟着。
跟得近一点了,宝勤才看清,陈远和他的随从都骑在马上,只有赵容真被一根绳子栓了双手跟在队伍中间,而那绳子一直延伸到陈远的缰绳上,队伍走得慢一点时,赵容真还能慢慢地跟着,队伍走得快一点的话,赵容真就不得不小跑地跟着。
见此情景,宝勤不禁红了眼眶。
他骄傲不可一世的主子像只狗一样跟在对手后面,但赵容真却好像不想反抗一样,默默地跟随着。
或许,那个人的心已经死了吧,跟随着的只是他的躯壳而已。
傍晚的时候,陈远和他的随从到了金国的大本营,天已经擦黑了,军营里已经点上了一些火把,看门的人见陈远回来,就赶紧过去,陈远下了马,跟看门人嘱咐了几句,又指指后面
赵容真,看门人看了看赵容真,然后有点点头,把赵容真的绳子从缰绳上解下来,用那绳子把赵容真五花大绑起来,押进了军营。
陈远看着赵容真离去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其他随从走进军营,他的脸上没有胜利后的喜悦,反而是一脸凝重。
宝勤就躲在军营外一棵灌木丛后面,看着军营里的变化。
等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军营就被火把完全点亮,里面的人把桌子围成圈,摆到军营中间的空地上,又端出饭菜和酒,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胜利的笑容,还有人拿出乐器,在空地上敲锣打鼓起来。
好一派庆功的气氛!
庆功宴开始不久,依然被五花大绑的赵容真被推到空地中间,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然后有一些人,带着戏谑的表情上来推搡,他就随着推搡趔趄着身子,这时,陈远被众人推出来,“安置”在最高的椅子上,但他并不像那些带着笑容的人一样,脸上一直都面无表情。
推搡赵容真的人见陈远出来,便停止了推搡的动作,都拥向陈远,因为重心不稳,赵容真倒在地上,他没有站起来,而是就着倒下的姿势躺在地上,蜷起了双腿,背对着陈远。
有人给陈远端了一碗酒,还没等别人敬他,他就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把酒碗平举在半空中,有人又给他斟满了一碗酒,然后又一饮而尽,之后又这样喝了一碗,他一直盯着赵容真,好像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一样,在赵容真周围的几个人见陈远一直看着赵容真,加上喝了点酒,就抡起脚,踢在赵容真身上,赵容真没有挣扎,但因为手被绑着,他只能尽力把埋在胸前。
一直在灌木丛里的宝勤看到里面的情形,很想进去扑到赵容真身上,帮他挡掉那些拳脚,但他也知道,自己跟来的目的是把赵容真救出去,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宝勤只能紧握着双手忍下去。
见有人打赵容真,陈远立即把手里的碗冲着围在赵容真周围的人砸出去,碗最后砸到一个人的脑袋上,顿时,踢打赵容真的人立即停下来,敲锣打鼓的人也停下来,在庆祝的人也都安静下来,军营里只有风和风吹着火把的声音。
赵容真依旧以蜷缩的姿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有些许伤痕,眼睛半睁着,没有焦点地看着地面。
“谁让你们动手了?”陈远低沉的声音响起,下面的士兵都低着头,不敢吭声,他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下台阶,在经过身边的一个士兵时停下来,士兵把脸埋得更低了,但陈远并没有看他,只是抽出了士兵腰间的剑,然后缓缓地向背对着他的赵容真走去,树丛里的宝勤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陈远。
走到赵容真身后,陈远低下头,静静地看着赵容真。
“要动手,也应该由我来……”任强临死的样子又浮现在陈远眼前,他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撑到自己来啊,等到自己来,把那块玉交到自己手上才安心“上路”,“我不会像你一样,让任强走得那么干脆,我会一点,一点送你‘上路’的……”陈远的话音刚落,攥在手里的剑就移动到赵容真的右脚上面,看似轻轻地一挑,赵容真的身体重重地抽搐了一下,右脚脚踝出迸出鲜血,赵容真蜷缩得更厉害了,右手捂住脚踝出,但即使钻心地疼痛,赵容真都没有呻吟一声,只是憋着气拼命地忍着,直到疼到麻木,额头也冒出大汗。
宝勤倒吸了一口冷气,惊讶地想要叫出声音,但他及时地捂住了嘴,压下了自己的声音,只是手渐渐变得冰凉,凉到忍不住颤抖起来。
陈远把剑扔到一边,转身走向身后最大的军帐,“拉下去吧。”到了军帐门口停下来,吩咐了一句后,就走进军帐。
几个士兵七手八脚地把表情痛苦的赵容真抬起来,抬到未知的地方去了。其他人也自然没有了庆祝的心情,收拾收拾就散了。
刚刚还热闹的军营,一下子就冷清下来,只剩下满院的火把还亮着。
不知道是因为夜晚的凉气,还是因为什么,宝勤只觉得全身都在发抖,他的主人在失去所有以后,还会在敌人的折磨中失去只剩下的生命么?
陈远回到自己的军帐后,并不觉得今天赵容真的投降和能抓到赵容真带给他多大的快乐,反而更觉得失落,他不是喜欢那种嗜血的快乐的人。
一直支撑着他,让他一定要赢得这场战役的胜利的信念也只是想抓住赵容真,帮任强报仇而已。
如今,他已经抓到了赵容真,也可以随着一刀结束了赵容真的性命,但当他拿着剑走到赵容真身边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间浮现出彗星拼了命去拿那块绿松石的样子。
或许,那块绿松石之于彗星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吧,就像他们两个的那块玉。
陈远从怀里掏出任强的那块玉,放在眼前认真地看着,然后陷入沉思……
赵容真被送进了军营后造的一个简陋的监牢,昏暗的空间只有门口的火把在虚弱的燃烧着,到了真正的牢狱后,一股发霉的味道钻进鼻孔,还有潮湿的空气包围着每一寸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
被重重的扔在地上后,抬着他的两个士兵和拿着火把进来的另外一个士兵就走出了监牢,世界完全黑暗下来,脚踝上的伤口似乎还在流血,他蜷起腿,摸了一把,钻心的疼痛,手上则是温热的液体。
地上没有棉被,只有不厚的一层干草,随着夜的加深,空气的温度也急剧地下降着,身体里的温度好像也随着伤口的血液凝固而冰冻起来,赵容真勉强支撑起身体,摸黑地从周围的地上划拉了点干草聚集到自己身下,然后慢慢地侧躺下,蜷缩起身体,好能保存身上剩下不多的热量。
可是赵容真不敢闭眼睛,一闭上,眼前就是章玮临死前的样子,和彗星离开前一直从车窗里看着他的目光,所以他只能张开眼睛,但一张开眼睛,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不是为了还在疼痛的伤口而哭,而是为了亲手结束的章玮的生命,还有亲手被自己送走的彗星的生命。
随着眼泪越流越多,刚开始的小声呜咽变成了痛彻心扉的痛哭,赵容真死死地捂住胸口,那里有彗星留下的绿松石和章玮的留给他的最后的信,哭得好像再也没有明天。
可是不管捂得在紧,这世界上最后剩下的两个人能让他心疼的人都已经被自己亲手送走了。
没有了他们,赵容真,也真的再也没有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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