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

　　嘴唇上传来的触感过于柔软，像是亲吻一片云的感觉，夏小佑被烟花照亮的眼眸近在眼前，澄澈得我能清晰地看见自己在其上的投影。唇与唇交叠的对视在真实时间里或许只过去了几秒，但在感官世界中时间被无限拉长，世间万物不过她赤诚目光的注脚。
　　随着她缓缓阖上的双眼，长睫蝶翼般轻颤，她托住我后脑勺的手力道渐重，加深了这个吻。温热湿润的舌尖灵巧地滑过我的嘴唇又轻柔地顶开我的齿关才堪堪停下。之后的感觉模糊得像是梦境，记忆中的柔软像是含着一块入口即化的奶香味白巧克力，与上次红酒的香气截然不同的味道。唇齿交缠间呼吸也变得灼人，吸进对方呼出的二氧化碳让大脑渐渐缺氧而飘飘然起来，将要达到极限之前，夏小佑退开一步拉开了间距。
　　她面色因缺氧而泛着红晕，胸口随着她的短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即使不去看她我也能感受到她正眉眼弯弯地看向我。唇齿间尚残留的些许感觉让我羞得不敢正对上她的目光，只好低着头不去看她竭力平复急促的心跳。
　　她注视了片刻，又弯腰附在我耳边轻声说：“我喝醉的那天晚上，你是想这么做的，对吗？”
　　闻言我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惊讶地抬头看向她。这时正好一朵烟花升空绽开，绚丽的光芒倾泻而下洒在她身上，照亮了她嘴角好看的弧度。
　　我红着脸别过头，嗫嚅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吗？”
　　“我想要你先回答我，你更喜欢红酒味的还是原味的？”
　　她的声音在烟花呼啸升空和炸开声中隐隐约约地传入我耳中，拖长的尾音更带着些魅惑的意味。
　　“只要是你，都，都喜欢。”
　　下一朵升空的烟花和她的笑容几乎同时绽放在夜空里，她倾身靠过来，额头抵住我的额头，笑着说：“我没听清楚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面颊滚烫地避开她带笑的眸子，“你无赖。”
　　“就让我再听一次嘛，好不好？”她撒娇般地用鼻尖蹭了蹭我的鼻尖，幸好她没有整张脸贴过来，不然我害羞到快要原地爆炸这件事就要暴露了。
　　“好。我刚才说的是，只要是你，我都喜……”
　　最后的“欢”字被她迎上来的唇封堵在舌尖上，只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
　　这回她只是浅尝辄止，不一会便错开嘴唇，双眸在烟火的映射下亮晶晶地看向我。
　　“你……你倒是让人把话说完啊。”我两手无所适从地摆弄着她宽松的卫衣袖口，低垂着头尽量避免与她笑眯眯的视线相触。
　　“我知道你想说的话。从那晚你第一次亲上来，我就有好好地接收到哦。”
　　“所以你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嗯。”
　　“你这样很坏心眼诶，我当时还以为你什么都没察觉到而有些失望，但现在你这么一讲，突然觉得当时装作若无其事的自己好尴尬。”我十指难为情地绞着她的衣袖。
　　“我倒是觉得蛮可爱的。”她笑着长大双臂将我搂在怀里，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又在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浅的吻，“害羞脸红的样子也很可爱。”
　　这时最后一朵烟花呼啸着升上夜空，在最高点绽放开来，光芒粲然，转而式微，再化作星星点点的光亮凋落。没有了烟花绽放的声响，整个城市塔好似又沉寂下来，静得只能听见我和她交织混杂的呼吸声。
　　“你……前两天还拘谨得抱一下都要事先咨询我的意见，怎么今天就这么放得开了？”
　　“可是是你让我不要那么拘谨的呀。”她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向我，怯生生地说：“你要退货吗？”
　　“怎么会，我只是感叹一下这跨度有些大，再说，你不那么拘谨我早该偷着乐去了，哪儿会想着……”
　　看着她面上逐渐扩散的笑容，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慌不择言地瞎说了什么大实话，面色再度涨红地低下了头。
　　夏小佑见我实在害羞得紧便也没再打趣我，话题一转问道：“对了，来宁，城区不是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吗？”
　　“关于这个我查询过，准确来说城市塔并不划归到城区范围。”我见夏小佑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不疾不徐地接着说：“但其实城市塔范围内也是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的。”
　　（小安老师这种庆生行为纯属骚操作，请勿模仿。）
　　“那这场焰火……”
　　“放心，我让放烟花的工作人员放完收拾好残局就赶紧溜之大吉。没问题的，应该吧。”
　　“应该吧？”她语调和一边眉毛一样微微上扬，颇有些无奈地问。
　　“嘿嘿，那我们也赶紧开溜吧，只要不被现场逮住，他们也没有证据说烟花就是我俩放的，对不对？我们只是来城市塔看夜景而刚好赶上一场烟火秀的小情侣而已。”
　　“好，你说得都对。”她的手指在我鼻尖轻点一下，接着说：“虽然这个礼物我很喜欢，但是下次不可以再做这样违规的事情了。”
　　“这么官方的吗？”我笑着握住她纤细的手指，“小小你真的蛮奇怪的，有时随性不羁，有时却上纲上线。”
　　她顺势抓住我握着她指节的手，“那是因为担心你。”
　　“好，不过当务之急是现在先开溜吧。手都放在你手心了，就等你领着我逃跑了，可不要被逮住了。”
　　“没人能抓住我们。”她与我相握的手紧了紧，牵着我离开眺望台，轻声说。

　　从城市塔下来后我们在停车场找到停放的车，夏小佑坐在驾驶座上却迟迟没法动车，只是一脸欲语还休的模样盯视着我。
　　“怎么了吗？”
　　她躲闪着我的目光，低声问：“你要回家了吗？”
　　“舍不得我走吗？”我笑着打趣道，夏小佑却红着脸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我忽然狠不下心拒绝，便顺水推舟地说：“那我能在你家留宿一晚吗？”
　　“但杨姨那边你要怎么说？”她有些高兴却又犹疑地说。
　　“等明天她问起再说吧。”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在心里早早打起了借口的腹稿。夏小佑闻言显得格外高兴，也没再多犹豫便发动车子朝她家开去，路上还是不是哼唱一段欢快的小曲。我知道她喜欢我随心而行的决断，就像刚才那样不计后果地选择和她一起回家。
　　当晚我并没有像以往借宿在她家一样向老妈打电话报告，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她也没有发消息询问我，反而安杰给我发了一条消息问我是否回家，我回复不会后便没有了后文。
　　回到家之后我专程到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倾洒了一些在我出门时穿的那件衣服上，然后找来一个塑料袋将易拉罐和衣服封在其中。夏小佑默默地看着我一系列的动作，半晌才幽幽地开口：“来宁，你该不会每次来我家住的借口都是我喝醉了吧，万一杨姨误会我酗酒怎么办？”
　　“你放心啦，我都和她说你是因为应酬才喝酒的，这次不一样，是你的生日嘛，生日趴喝喝酒也正常，吧。”我打着哈哈解释道。
　　闻言她满脸无奈地笑了笑，眼睑低垂，长而密的睫毛在厨房日光灯的照射下投下一片弧形的阴影，“装好了？装好了我们就去洗漱吧。”
　　“好。”
　　我应答一声，将系好结的塑料袋搁在厨房的料理台上，转身和她并肩走到主卧的卫生间一道开始洗漱。
　　经过好几次留宿的经历，我发现这间屋子里所有的牙膏都是薄荷味的，刷牙前她习惯先包一口清水，再将挤着过量牙膏的牙刷蘸一下水。她刷牙刷得很细致，每次我想和她同步洗漱的计划总因为她奇慢的刷牙速度而失败。
　　当今晚我再一次乐此不疲地想要和镜子中的她同步动作时，才蓦地察觉到这种行为的幼稚，不由得噗呲一声笑出来，口中的泡沫飞溅到镜面上，留下大大小小的白色圆点。
　　“肿么了？”夏小佑包着满嘴的泡沫含糊不清地问，两颊鼓鼓活像在腮帮子里藏了瓜子的仓鼠。
　　我连忙别过脸，强忍着笑意，迅速清洗了口中的牙膏沫。再度抬起头看她时，她仍是一脸困惑的模样，我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圆鼓鼓的腮帮，一股白色泡沫从夏小佑口中飙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在洗脸池底。夏小佑原地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开始清洗口腔里的泡沫。我则站在她身旁将下巴搁在她肩上，抬头冲着她傻笑。
　　“可爱。”
　　夏小佑原本就羞红的脸愈发红透了，扭捏着说:“可爱这个词用在我身上，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诶我倒觉得蛮合适的。可爱不仅仅是乖巧的意思，更是值得爱的意思。”
　　我枕着她的肩冲她眨眨眼，她则沉默地看着我片刻，突然凑过来在我唇上飞速地舔了一下，随后咂摸两下嘴，说:“嗯，果然是甜的。”
　　这回轮到我羞得说不出话来，夏小佑满意地勾着嘴角，“你更可爱，各种意义上都是。”
　　于是我俩便这样嬉闹着完成洗漱，各自沐浴后又我在书房里一起玩了会儿游戏才相拥而眠，自然得像是在这之前已有过千千万万个相似的日常，让人安心的同时又担忧着许愿它能延续下去。
　　希望一份感情能比金坚，能永保新鲜，对过去的我来说是根本不会存在于脑海里的幼稚想法，但当我清晨睁开眼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肌肤的温热，不由得希望这一刻能像凝在琥珀中一般定格并延长。但若真像这样，或许便错过了她睁开眼时，碧色的双眸中盈满阳光的模样。
　　想到这一点，盯视着她的睡颜，我不禁认真地苦恼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夏小佑从睡眠中转醒，不安分地扭动几下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睡眼迷蒙地看着我，碧绿的眼眸像是笼在一层水雾之后流溢着朦胧的光彩。
　　或许维持一份感情最好的途径并非定格最美好的模样，而是彼此间动态的平衡与追随吧。
　　这样想着，我朝夏小佑的方向挪了挪，直到鼻尖相触，再直直地看向她眼底，轻声说:“早安，小小。今天是非常非常喜欢你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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