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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箜篌三十六引
“呵！原来相国大人的威仪也不过如此。”嬴稷突然笑了，笑得很是开怀，看向范雎的神色都飞扬了起来。
本来十分紧张的范雎也笑了，掸了掸衣袖上看不见的灰尘：
“是啊，所以大王不需要害怕，不需要犹豫，想要做什么，做就是了，成大事者不纠结，瞻前顾后如何成大事？”
“先生所言极是。”嬴稷的笑还留在唇边，荡漾着，很是好看。
范雎突然发现，这昭王长得还真是不错。
他也算是见过几个君王了吧？
可是平心而论，只有这个端正威仪，棱角分明。
“先生为何盯着寡人脸看？可是寡人脸上有什么东西？”嬴稷见范雎一直盯着他，不由得心中犯嘀咕。
被突然惊醒过来的范雎有少许的尴尬，状若打了好长的一个哈欠：“哦... 没...不... 好像有... ...恩...就在刚才大王手边，现在大王已经擦掉了... ...”
哇，说好的能言善辩呢？
“好吧...刚才可是三更的鼓敲了？”嬴稷不知为何，觉得也有些莫名的尴尬，他心中有些鄙视自己，面对这个比自己小的人竟然会尴尬... ...这么多年的大王真是白做了... ...
“大王说笑了，方才的鼓是四更的... ...”范雎恢复了一贯的常态。
“四更了？... ...”时间竟是如此之快么？嬴稷不由失笑，时间从来都是如此之快的，它从不等任何人。
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鬓角，他猜想，应该也有一两根若隐若现的银丝了吧？
明天还得好好找个铜镜照照啊... ...
“大王可是要准备早朝了？”范雎体贴问道。
“这个倒是不需要寡人操心，先生也是入仕魏国多年，怎么这些最基本的的朝堂礼仪也还是不曾记清楚么？”嬴稷调侃道。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范雎心中一阵堵得慌。
他说着是叫入仕魏国多年，可是实际上呢？
应该是入仕须贾大夫府上多年吧？
魏齐魏相国的府上也没去过几次，更遑论魏国朝堂上的丹楹刻椽了，就连偶尔的几次见魏王，也是身为大梁百姓少见的福利罢了。
“说来倒是不怕大王耻笑，禄还真是未曾上过真正的朝堂呢？”范雎这次表现的尤为真诚。
“那身为要入仕之人，基本的国事礼仪总该是学过的吧？”嬴稷就这个问题又想着多作了解。
“学倒是学过，只不过不精，这不是和大王熟悉了嘛？没必要在大王面前不懂装懂。”范雎这下表现的都近乎谄媚憨厚了。
他自然知道君臣之间该如何相处，可是若是没到那种公私分明的时候，他就暂且当处了个朋友吧。
再说，嬴稷这人，还是不错的，至少现在看来是如此。
“那寡人封你一个客卿先当当也是可以的吧？让寡人说比相国还好，至少和寡人走得近多了。”嬴稷开始欺负他“没文化”。
“... ...”范雎不想说话。
谁要和你走得近... ...我很想要相国那钱那权好吧？
好吧，这么想有些不太地道，范雎赶忙摇了摇头，把脑袋中的错误思想赶走。
“时辰也不早了，随寡人上朝去吧？”嬴稷突然收了话题，正色起来，望着窗边帷幔后面的一丝鱼肚白的光亮。
“大王不更衣洗漱一番么？”范雎倒是有些诧异。
若是史书上看着还好，定然是简化成什么衣不解带，宵衣旰食之语，还能博得一个谨饬勤勉君王的美名，可是现实里这么活生生的看着... ...
却是让人有些难受啊... ...范雎自觉的后退两步，脑中传来一个信息：离他远一点。
他却忘记了自己也还是没办法洗漱更衣的。
“先生不也是同寡人一样么？都是乌鸦一般黑，怎么会先嫌弃寡人？”嬴稷有些不悦。
范雎瞪大了双眼，觉得这嬴稷的嘴皮子功夫也堪称精巧了吧？
他没法反驳。
甚至在嬴稷坦然转身迈步的空挡里，他还偷偷看了一番自己的衣衫。
觉得除了屁股左侧有些皱之外，并无任何不妥。
“寡人怎么可能就这般上朝？那多丢寡人自己的面子，人活一世，就算行事窝囊，穿着总要精致一些吧？”嬴稷边走边说，声音幽幽的含混着间歇不断的光尘跳跃而来。
像是在自己总结一下自己的前半生。
又像是看到了希望，是一种能看到新生后的总结。
范雎很喜欢这般自信的嬴稷，这才像是他心目中要辅佐的君王！
他顿一顿衣袖，迈开步子，大步流星的追了过去。
“先生的更衣洗漱，寡人自有安排，先生可是已经有了妻室？一早过来送衣物的就是先生的夫人吧？... ...”一前一后着，声音在这充满着斑驳阳光中的宫殿里，渐渐的远了... ...
等到出了殿，范雎才觉君王的奢侈。
沿着蜿蜒曲折的游廊抄手，旁边有宫人随着随着跟上来，鱼贯成列，手中都端了托盘。
有饭食，有衣物。
一时之间，范雎看的眼花缭乱，竟是没有听清楚嬴稷言语什么。
嬴稷走了许久，身后听不见答话，也有些疑惑，他停了步子，转身看向范雎。
可巧，范雎惯性走着，只是一个劲儿的回头看并猜想着队列蜿蜒的宫人们托盘里到底还装了什么，根本没想到嬴稷会停下。
于是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撞进了嬴稷的怀里... ...
刹那间，世界都安静了... ...
“先生这是在做什么？”嬴稷突然双手护住了胸前，后退一步，将自己与范雎隔开来。
他不担心自己的威仪问题，反正他表现的越天真烂漫，这些宫人们再像穰侯和母后汇报他情况的时候，就会越详尽。
那他的舅舅便会越放心。
这么多年了，他早就摸透了他们的所思所想。
“臣... ...臣... ...是臣失礼了！”范雎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也退后两步，惶恐的匍匐下来。
“寡人可没有龙阳之好！哼！”嬴稷仿若不认识范雎的模样，大踏步任性走在了前面。当宫人们都是瞎子。
反正他今日朝堂上就要收拾他们了，也不怕他们回去告诉穰侯自己见了什么人。
后面的宫人们心知肚明，当然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越过匍匐的范雎，径自低着头鱼贯跟上去，只有几个谄媚邀功的，走在范雎身旁的时候，偷偷看两眼，以便记住这张脸，能够回到穰侯身边多多描绘一番。
范雎挑了挑眉，就这么走了？还没让你家先生起身呐... ...
他只能认怂的继续匍匐在地上，等着嬴稷或者别的什么人发现他不见了，再回来找他。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一个细碎的几乎听不到声响的脚步声在范雎的耳边响了起来。
声音细碎，几乎听不见，而范雎之所以能够听见，是因为他已经不是单纯的匍匐在了地上，而是直接趴在了地上，一只耳朵就贴在地上... ...
“先生？... ...”那人声音极细极轻，像是害怕被什么不该看到的人看到。
“先生快醒醒... ...先生？”唤了几声见范雎并没有动静，于是大着胆子开始上前来推范雎。
范雎眼看着装不下去了，只能装作才被叫醒的模样，用劲儿用劲儿再用劲儿的掀眼皮。
哪知刚才那几秒的打盹微眯，眼镜上竟然已然糊了一层那什么，是真的睁不开了... ...
没办法了，那寺人定然是已经看到自己的蠕动了，这时候再装睡已经来不及了，狠狠心，用力扯开了眼睛上那层什么，然后睁开了双眼：“恩？”
“先生，大王说他马上上殿了，派小的来问问先生，要不要更衣洗漱一番，也随后过去？”寺人声音依旧细轻，却是态度恭敬的不像话。
范雎有些受宠若惊，他何时受过这等待遇？
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抹了一把嘴脸。
“有劳公公了。”范雎起身对那寺人有礼回道。
寺人道：“先生实在是客气，且随奴这边来吧。”
说着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范雎先走。
范雎再次有礼的对那寺人点了点头，心中不免骄傲：他这是？熬出头了？
不自禁头也昂了起来，步子较之先前都轻快了许多。
快走到一个偏殿的时候，那寺人让范雎稍等，他前去守门处报备什么，范雎也无心过问。
只是一路打量好奇这咸阳宫的景致，觉得真心赏眼。
同时，他也觉得嬴稷这个人，也真是不错，竟然还早就给他备下了洗漱衣物，这等知遇之恩，又是这等贴切关心，他还有不提着自己裤腰带别着脑袋为他“冲锋陷阵”的道理么？
思虑间，那寺人也重又走回来了：“先生请随奴来。”
“好。”范雎点了点头，态度十分和蔼可亲。
就随着寺人走进了偏殿中。
待进去了，范雎才发现有些不对，这哪里是偏殿？
这分明是某一正宫好吧？
也对，他与嬴稷彻谈了一夜，宣太后岂能不知？宣太后耳目众多，早有耳闻，箜篌也说过，她与阿念二人，当时不就是派去齐国当谍探的么？
这手都伸到海滨了，更何况这小小的咸阳宫？
也罢！早晚都要面对的不是么？
还好，他也不是没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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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037 箜篌三十六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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