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丹

作者:行客不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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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火焰散尽,二人又站回黑暗。程舟松开手,咽了口口水问:“结束了?”

      子琀皱眉,“恐怕没有。”

      话音刚落,四周大亮。一人蹁跹而过,白衣若雪,衣上红梅点点,蜿蜒成枝。

      程舟倒吸口冷气,“清寒观?这还是——”
      “雪袍红梅?”

      他被清寒观追得上天入地,如今冷不丁看见,险些被自己口水呛着。

      子琀扫他一眼,眼底愈冷。
      雪袍红梅么。

      那是间小屋,屋里简单摆着张床。床上坐着个人,一身绷带,一言不发。

      先前走过的人面容清俊,广袖长袍。他端了一碗粥,俯身道:“多少吃些。”
      “你伤得太重,得好好调养。丹药好得虽快,但性凶,吃多了对日后修为不益。”

      屋里开了间窗,零丁阳光流入,描出床上人。程舟:“这是?”

      子琀心底一抽。
      顾朝歌侧着脸,他的眼茫然睁着,却不曾聚焦。面颊上烧伤好了大半,留下一条条细细的疤,就像纹了张人皮面具,扣在脸上。

      那修士端详他片刻,道:“眼睛还是不行么?”

      顾朝歌不回话。
      修士伸手,拿勺子舀粥去喂:“不必担心,会好的。”

      勺子抵住顾朝歌的唇,偏他闭紧嘴,不肯张。二人僵持片刻,修士放下碗,揉了揉眉头。修士音色很冷,像清寒观终年不化的玄冰:“你想如何?”

      子琀看程舟一眼,对方盯着清寒观的修士,若有所思。
      子琀:“你认得他?”
      程舟:“不认得,但我见过——这是——”
      他似乎见过这人,匆匆一瞥,没记住。

      顾朝歌答非所问:“你为何要救我?”
      修士放下碗:“贫道当年救过你母亲,也不缺个你。”

      闻言,顾朝歌怔愣。他花了点时间想起,迟疑:“那个道长,那两丸仙丹?”
      “不错。”修士又伸手,“看在贫道救过你母亲的份上,张嘴。”

      这一回,顾朝歌吃了。然而他才喝一口,就皱起眉,差点吐出来——他自小吃的御膳房,再是清粥,也是用上好的贡米,佐以切丝精肉。控着火候熬透了,熬得米香缠绵,入口即化,再差人掐着温度呈上。眼前的白粥寡而无味,他怕是吃不来。修士看出,摇了摇头。顾朝歌侧开脸,似乎不想再喝,那修士却不管,勺子一伸,径直给他灌了。一口进去,顾朝歌被呛着,剧烈咳嗽起来。他伤还未好,呛出的米混着血,疼得他抽气。

      修士又递勺去喂:“贫道有心收你为徒,而修仙者,需忌口腹之欲。”
      “你这习惯不好,得改。”

      顾朝歌不肯喝,却又看不见,于是伸手捉住勺子。“仙人”一看就没照顾过人,新舀的粥滚烫,烫得顾朝歌一哆嗦。他又咳两声,“收徒?修仙?”
      修士道:“是。”
      他当年去寻焚琴,偶然路过南顾,意外发现有一道剑气藏于龙脉深处,若隐若现。近前一观,居然是先天剑心。剑之一道,先天剑心何等珍贵,他自然是喜不胜收。只可惜这个先天剑心与龙脉纠缠太紧,他不好插|手。不想如今自己断开,倒是这小娃娃的仙缘。

      “贫道当年测过,你是先天剑心,那可是练剑的好苗子。虽说你是个凡人,但日后进了清寒观,得个清字不成问题。”

      程舟:“什么?”
      “先天剑心?他不是说他不知道么?”

      子琀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程舟还在倒处抓重点:“清寒观清字?他还是清寒观的人?”
      子琀:“也许他忘了。”

      程舟:“……真的假的?这也能忘?”
      子琀无话可说。他觉得自己被糊弄过去的时候,估摸着也是这个蠢样。

      顾朝歌一动不动,也不知有没听进修士的话。风卷着枯叶,吹入屋内。他突然开口:“那,能学仙丹么?”
      修士不解:“丹?”
      “你所长在剑道,为何要问丹?”

      顾朝歌怔怔:“无事,就是问问——”
      如果有仙丹,母妃是不是能一直活下去。
      如果有仙丹,父皇是不是不会炼人血养丹,是不是那些宫人就不会造反,那是不是——他兄长也不会死。
      再不济,如果有仙丹,他那时,是不是就能救下顾朝松。

      如果有仙丹……
      如果有……
      仙丹……

      这念头落在他脑海,就像一粒石子扎进水池,晕开一串涟漪。
      无休无止。

      突然,他手里一凉。顾朝歌茫然四顾,似乎这才发觉双眼已看不见了。他听到那修士在耳边道:“也不是不可。玄门仙丹珍贵,专攻丹道的修士不多。许多剑修也会学些丹术。但修行重在专一,贫道不建议你再修丹道。”
      他一面说,一面带着顾朝歌的指划过丹药,一点点拂过纹理:“这是雪丹,通体洁白,内蕴木气,含再生之道,你摸摸看。”

      顾朝歌指尖微动。他指腹方被烫到,此刻觉得丝丝凉意盘旋指尖。未己,竟有些化开。
      他睫毛一颤,将雪丹拢入手中,小心掂了掂。一股木气化开,带着清寒观纯正的灵力盘旋而过,须臾传遍顾朝歌全身。
      他不知这是什么,只觉不那么疼了。

      那一点微凉,像清风,像月夜,像盛夏的井水,浇在他疲乏干涸的魂魄上。
      好舒服。

      “丹之一道分支众多,博大精深。”修士道:“这雪丹由聚灵散演化而来,又用清寒丹术封住。给门派里的小弟子挂身上玩的。灵力不多,但胜在绵长,润物无声。”
      “你尚无根基,不能握久了。”修士将那雪丹拿走,又见顾朝歌手一抓,似乎舍不得。他想了想,拿出个瓷碗,倒了碗凉水,将雪丹丢进去。

      他回想以前顾朝歌模样:“你喜欢菡萏?”

      顾朝歌一愣,不及说话,便被他牵住手,盖在瓷碗上。
      顾朝歌眼一点点瞪大,露出个惊异的神情。

      程舟:“这是?”
      子琀:“雪丹遇清寒山泉则化,遇清寒灵力则凝。这人应该用灵力,凝出了冰花。”

      雪丹是当年江清闲着无聊,捏给他逗乐子的。既然现在还在,说不定这一万年,一代代的清寒观弟子,都是玩这个长大的。

      “清——寒——观”顾朝歌手扣在瓷碗上,感觉那朵花小小的,柔柔的,靠在他掌心,花瓣摇曳,就像真的一样,“我真能进么?进去——就能学怎么练这个,这个雪丹么?”

      那修士道:“不止雪丹。”
      “这样吧,贫道下山几十年,届时回去,便说你是贫道的亲孙子。你想学什么学什么,想要什么有什么。”

      这道长瞧上去也不过二十来岁,长眉美目,乌发束起。他颇为瘦削,然棱角分明,一双眼俊极,瞳色却浅,似浸了雪水,微垂时,带出股目下无尘的傲气。
      可这傲气太锐,像剑锋叉在外头,扎人。

      这样一个人,自认要当爷爷?
      程舟差点又呛到。
      顾朝歌脑海里的修士还是个老道长,自然没什么感觉。他只是皱眉道:“祖上不可乱认——”
      “况且,道长没必要对我这么好吧?”他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也没什么便宜可占。”修士道,“贫道救你,全看在你天资非凡,有望成就双重剑心。你与那些碌碌无为的蝼蚁不同,天生便是该执剑,斩因果、问仙路的。”
      “认贫道一声爷爷,也只为你日后学剑方便。”

      子琀眼底愈冷,几如霜雪。
      顾清眠——他明明就知道双重剑心。
      一层一层,这个人瞒着多少事情?
      那他的名字,会不会也是假的?

      而一旁程舟苦思冥想许久,突然开口,打断子琀思路:“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这个说话的语气,这个对凡人一口一个蝼蚁的态度。
      他当年在清寒观,听说有人要渡劫,前去看时,正是这一位。只不过这时的他倒是年轻很多。

      子琀:“谁?”

      “上一任顾家家主——顾子清。”
      程舟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当年我就听他们说,顾子清明明没有儿子,却有好几个孙子——且各个都是剑道奇才。”
      说到这儿,他又停住:“不对,我记得有个炼丹的。”

      丹师小比,获胜的,也是顾子清的嫡亲孙子。
      似乎号——
      双途。

      顾双途。
      那个雪袍红梅的顾家丹修。
      那个一身仙气,举手间丹火连绵的顾双途。

      啊?

      程舟的脸色一变,变白,继而变红。他想起顾清眠,又想起顾途,想起顾朝歌,又想起顾途。他越想越想不出,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混出一个顾途来的?于是程舟的脸色来回切换,就像给人掐了脖子又放开,掐了脖子又放开,反反复复,支吾不出话来。
      “他他他……”

      子琀瞥他一眼:“说。”

      程舟:“他居然是顾清眠!”
      他猛地想起玉大爷不知道这个人,解释道:“就是一个——”

      “嗯。”
      子琀应下,应下后他又想起,程舟好像还不知,于是补上一句:“大概是吧。”

      程舟:“……”

      大概?
      什么叫大概?
      你以为我没听见那声“嗯”吗?

      “这有什么稀奇的。”子琀嫌他烦,“闭嘴。”
      程舟老实闭嘴。可他总觉得对方语调上扬,不耐烦里渗着份得意,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而幻境里,顾朝歌突然问:“那些救命的丹药,我也能学?”
      顾子清:“自然可以。”
      “你好好休养,等眼睛好了,贫道就能教你简单丹方,但想要练,还需入门之后。”

      顾朝歌沉默片刻。雪丹里的那一丝灵力,就像一把细细的钩子,勾起了他些许生气。他睁了睁眼,看着眼前茫茫黑暗,低声道:“好。”

      他终究没有叫爷爷。身上伤未好全,于是他僵硬行了一礼,道:“多谢——道长。”
      那是宫中最隆重的大礼,他这辈子,也就见父皇时行过几次。

      顾子清颔首,继而道:“不过入了仙门,作凡人的种种,就别要了。你这名字烟火气太重,还是换一个。如何?”

      往日种种——
      顾朝歌抬头:“我,我还想见一个人。”

      顾子清:“可以。”
      “但见了之后,可就不能再回去了。”

      顾朝歌:“道长说笑了。”
      他又能回哪去呢。

      顾子清颔首,他思索片刻,道:“这样罢。虽无白日三声喏,赢得清宵一枕眠。”
      “就取个眠字。等日后再添个清,便叫清眠。”

      顾清眠。

      顾朝歌垂眸。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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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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