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弘昀

　　屋子里寂静无声，弘皙几乎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帘子被人在外面掀起来，一行人进来，然后帘子落下。弘皙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楚他们的面容，他眼前一片模糊。

　　“太子爷，主子有请。”梁九功那平日里熟悉的声音，在此时听来，就如同恶魔的狞笑。

　　太子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弘皙下意识的跟着他身后，他停住了，头也不回，只是道：“你跟着干什么？在这等着吧。”
　　说着继续往前走，路过梁九功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走吧，别让皇阿玛久等。”

　　弘皙继续跟着走了几步，脚步就再也迈不动了，他蹲下身，捂着脸，嚎啕大哭。
　　走出营帐，还能听到弘皙的哭声，太子脚步微微顿了一顿，又继续往前走，他面无表情，眼睛却亮得瘆人。

　　一路向皇上的营帐走去，各个路口都站满了官兵。太子看着他们身上普通的军装，微微一笑。看来他这动作打的皇阿玛也有些措手不及呢，连地方上的军队都调动了。
　　带着这种奇异的微笑，太子的脚步越来越快。

　　走了不到一半路程，太子突然感觉到有雨滴滴在自己手背上，此时他脑袋空空，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下雨了。
　　他顿步，抬头望天，天色阴沉，无月也无星，只有越来越密集的雨滴唰唰的落在草地上，好像蟋蟀蚂蚱也受了惊，叫声停了一瞬之后就越发高昂！
　　有雨滴恰好落在太子的眼睛里，他条件发射的眨眨眼，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莫名其妙的笑笑，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笑什么，步伐更快，不一会就到了康熙的营帐门口。

　　太子一进去，梁九功就跟着进去，反手关上了门，其他人都在外面守着。
　　皇上正站在一堵墙前，默默的看着墙上一人多高的地图。
　　太子也不出声，只是默默走到他背后，陪着他一起看。

　　“你看，我大清的疆域，大不大？”康熙说道。
　　“皇阿玛英明神武，这大清的疆域，当然够大了。”太子语气淡淡。

　　“不够大。”康熙连看都不看太子一眼，只是接着道：“如果够大，怎么会装不下你的野心呢？”
　　“野心？”太子的语气很是玩味，他连连念叨了几遍了这个词，突然扑哧一声乐了：“皇阿玛，身为太子，想要当皇上就是野心吗？那我外面的那些哥哥弟弟，连太子都不是，就妄想争储，岂不是野心更大？”

　　“可朕还活着，你就想逼宫，这不仅是野心，更是不孝。”皇上转头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冷笑数声，道：“皇阿玛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朕这一生有二十多儿子，你自生下来，朕就费心苦力的抚养，因幼时丧母，朕甚至把你接进乾清宫抚养，恨不得时时把你带在身边，怕你哪里不好了。你出天花，朕彻夜守着。你启蒙，朕亲自给你写字帖。你的每一篇策略，朕都有仔细翻过。你成人要娶妻，朕为了给你选太子妃，选了数年，生怕委屈了你。你说哪个皇上能对孩子做到这样，就是一般的父亲，怕也少吧？”康熙一件件数落着，越数声音越大，语气里满是失望痛心。
　　太子不由也追忆起原来的事情，半晌无奈的摇头笑笑：“皇阿玛还说这些做什么呢？我们父子已经到了这一步。”

　　“皇阿玛你知道吗？其实你只给儿子多一点信心，儿臣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太子看着康熙，直言不讳。
　　“这么说你做出这种忤逆大事，还是朕在逼迫你不成？”康熙冷笑。

　　“不是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太子反问：“上面有皇阿玛压着，下面有诸位兄弟逼迫，皇阿玛倒是教教儿臣，儿臣应该怎么做？”
　　“谁压你了？谁逼你了？”康熙面色阴沉：“朕看你是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
　　“这些年，你在江南疯狂敛财。在朝廷上结交重臣，朕说过什么了吗？”康熙想想，就觉得气的很。

　　太子默不作声，一脸的不以为然。
　　这种无声的反抗比有声的反驳更让康熙震怒。

　　他咬牙说道：“朕真后悔没有早点惩治索额图，让他把你带入这种歧途！”
　　“歧途？”太子对索额图一向很是敬重，听到皇上这样的话再也忍不住了。

　　“皇阿玛，那些年若是没有索相在身后扶持儿臣，儿臣怕是早就被你那几个好儿子剥皮吞骨了吧？”
　　说到这儿，想起近来的流言，太子恶向胆边生，道：“近年来外面都传儿臣脾气阴晴不定，鞭笞宫人，性好奢靡。皇阿玛说，这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又有几分是我的哪些好兄弟传出去的风生？”

　　说到这儿，太子夸张的拍拍额头：“对了，皇阿玛怎么会不知道呢？皇阿玛也觉得儿臣的名声还是烂一些好吧？一个名声太好的太子怕是也碍了皇阿玛的眼，不然，这根本就传不出宫门！”

　　“就算那些是假的，那你买.官.卖.爵.总是真的吧？”康熙再没想到自己有一日还会和太子这样对揭伤疤，站都站不太稳了，眼睛气的通红，简直想踹太子一个窝心脚。

　　“买.官.卖.爵？是有这么回事儿。”太子很干脆地点头：“不换点银子，不给些好处，那些人怎么会给我办事？不过，皇阿玛不如去查查我的那些兄弟，老大和兵部的那些人眉来眼去，老三到处撒银子拉拢文人，老四门下的门人也不少，老五和老七倒是老实，可老八拽着老九老十也拧成了一股绳，光是老九那些生意就能判个与民争利的罪名。”

　　啧啧两声，太子摇摇头：“我的这些兄弟，哪个不是豺狼虎豹？儿子都奇怪，怎么在这些兄弟中坚持了这么多年的！”

　　“这些事他们能干，你不能干，你是一国太子。等你登基之后，这个朝廷怕是从根本上都烂了！”康熙一甩袖子，虽然知道他们兄弟感情不睦，但他从来没想过太子对这些兄弟有这么多不满。

　　“哈，非常之期行非常之事。”太子不以为然：“皇阿玛觉得现在朝廷还干净吗？儿臣只是让他烂的更狠一些，到时候直接挖苦去肉，怕什么呢？”
　　“大胆。”这话真戳到康熙的心窝子了：“现在不说政令清明，却也没什么差别，怎么就称得上腐烂了呢？朕倒要你给朕说明白！”

　　“政令清明？”这些话太子往日绝对不会说，可是现在想想，他是百无顾忌了，索性说个痛快。

　　“皇阿玛一心追求仁君之名，让儿臣来说，却是过了。不想让臣子鱼肉百姓，就想着让他们向国库借钱。这法子儿臣不予评论，但皇阿玛掂量过没有，咱们的国库是什么水平，都恨不得寅吃卯粮了。他们咚咚两声，磕两个响头，皇阿玛就许他们借银子，算没算过一年他们要借多少出去……”

　　“够了！”康熙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指着门口：“你给朕出去！”

　　太子的话声戛然而止，他抿抿嘴唇，眼眶也红了，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哽咽：“不管皇阿玛信或不信，儿子从没想过害皇阿玛性命。儿子不孝，唯愿皇阿玛福寿安康。”

　　说完，太子趔趄起身，径直向外走去。
　　一直走到大门口，突然又转过身来问：“皇阿玛，儿臣想听一句实话，是不是儿臣做出这等忤逆不孝之事，皇阿玛虽怒却也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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