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第三十七章
　　2017·19th
　　哒哒哒的脚步声从远及近，蒋慈溪听入耳里，心里有一点儿慌，要是被物管的人发现，少不了要给景山他们添麻烦。蒋慈溪伸出颤抖着的手想要抓住门把手，以门把手为借力点站起身来。第一次使力，没成功，不敢松手，害怕松了手之后连再抓住把手的力量和准头都没有了……
　　杜西韧转过裙墙看见的就是努力拉着门把手想要站起来的蒋慈溪。他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冲上前去保住了蒋慈溪。
　　蒋慈溪被抱住的那一瞬间就知道是杜西韧，心下里对自己的不争气十分不满，埋着头不愿跟杜西韧目光相触。
　　杜西韧没说话，只是抱着蒋慈溪，认真的感受他手上的颤抖。
　　蒋慈溪并没有办法推开杜西韧，万不得已，慢慢地喊了一声杜西韧的名字，叫他放开。
　　杜西韧听是听见了，却不打算松开蒋慈溪。他感觉到蒋慈溪的颤抖正在变得微弱，盲目的认为也许是自己抱住了他的缘故，一时头脑发热就想要抱着他直到他恢复正常。
　　蒋慈溪那边却全然不是这样，他努力的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手不再发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镇静、镇静……
　　“老师，我们去医院。”杜西韧渐渐从刚开始的慌乱盲目中恢复过来。现在虽然蒋慈溪的手抖没有停止，但是比一开始要微弱许多了。
　　“你走。”蒋慈溪后背紧紧靠着门板，手掌无力地推了推杜西韧。
　　“我不会走的。”杜西韧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蒋慈溪这样了。说实话，杜西韧非常害怕，害怕蒋慈溪的身体出现问题、害怕蒋慈溪对自己隐瞒了事情，“我们一起去医院，如果没有问题，我就走。”
　　杜西韧的话说得特别坚决，蒋慈溪没法反驳他。因为没法反驳愣怔了一下，就这一下蒋慈溪被杜西韧扶着往外走。
　　“杜西韧、杜西韧……”蒋慈溪连忙叫住他，“你听我说……”
　　“老师，我们到车上你再说。我背你。”
　　“不……”蒋慈溪推开杜西韧。
　　“跟我走。”杜西韧这三个字说得那样恳切，眼里的担心和慌乱全都落尽蒋慈溪的眼里，“不要吓我，老师，我等了那么久……那么久……我不要再失去你……不要！”
　　“我不会死……”蒋慈溪觉得自己也算是没有良心了，这时候还能笑着说这样的话。
　　“不是死才能叫失去。”杜西韧瞧见蒋慈溪那故意做出来的笑，又有了一些生气，“别吊儿郎当的，我求你……”
　　蒋慈溪被杜西韧的话给彻底封住了嘴。
　　一见着蒋慈溪没说话，杜西韧权当他是默认了，扶着他往小区外走去。
　　腊月天的夜晚，没有风也冻人。小区道路上路灯明亮却不见行人。杜西韧抱紧身边的蒋慈溪，抬下巴摩挲他额际的头发……
　　蒋慈溪受惊于杜西韧突如其来的亲昵，却又觉得暖暖的，对于那份暖有了些许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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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原因是什么，腊月的医院的确比平时更清静一些。坐在医院通明长廊边上的座椅上，蒋慈溪愣愣地看着自己还在颤抖的手。
　　杜西韧吩咐他等在这里，而他自己去到走廊的尽头打电话。
　　脖子上深咖啡色的大围巾把蒋慈溪围得几乎只剩了两个眼睛，蒋慈溪对于此时此刻大围巾给自己的温暖很是满意，所以在下车的时候，任由杜西韧“打扮”自己。
　　手还在抖，蒋慈溪看着它淡定得想能在手抖的时候做检查也是不错。在监狱里的时候，蒋慈溪自己就排除了手抖是心理原因。一般情况下心理原因的手抖都是紧张、恐惧时发生，可现在自己内心平静它还是抖。所以自己这个抖啊挺复杂，不是心理原因抖，但是心理原因却能够引发抖……蒋慈溪在监狱里也看过医生，找过两次，每次都没有什么定论，持续一段时间后自己就好了，蒋慈溪忧心却也没有办法。
　　哒哒哒哒……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在医院的长廊特别明显。蒋慈溪缓缓转过头望向声音来处，一个快速奔跑过来的白大褂身影就是脚步声的制造者了。蒋慈溪的眼镜度数不太对，看得不真切，只依稀看得出是位女医生，因为脚上穿着一双粉白色的运动鞋，面上带着口罩，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
　　她跑得那样快，几乎一转眼就冲过了蒋慈溪的眼前，然后她看见了走廊尽头的杜西韧，看见了杜西韧指向蒋慈溪的手指。她顺着那手指的方向回过头来，像旋风一样转到蒋慈溪面前，蹲下仰望着蒋慈溪，眼里马上就起了雾气。
　　蒋慈溪看着那双眼睛，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便只能微笑。
　　她摘了口罩，鼻音唏嘘地说：“老师……是我。”
　　蒋慈溪眼里的笑意顿时就浓重了起来，是袁春晓，他的无所不能的女班长。
　　“真好，是袁医生了啊……”蒋慈溪内心的欣喜让他那样舒服，舒服得忘记了手抖，忘记了这里是夜晚的医院长廊，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杜西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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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轮到蒋慈溪看病的时候，袁春晓和杜西韧一左一右把他扶起来。急诊的医生看见袁春晓叫了声袁主任，蒋慈溪听了笑着看向袁春晓。
　　袁春晓自然知道他要说的话，瞪他一眼，叫他闭了嘴。
　　蒋慈溪被瞪了一眼后，老实多了。医生问一句，他答一句。症状就摆在眼前，医生开具了检查项目。袁春晓熟门熟路领着他们抄近路前去，走过一个病区的护士站，脚程极快的袁主任受不了蒋慈溪的慢吞吞冲进去推了一辆轮椅出来。
　　“老师，坐上来。”她一说完要求，杜西韧扶着蒋慈溪就上去了。
　　在蒋慈溪看来，女班长和她的小狗腿还是一如当年。
　　“我能走，这样占用轮椅，万一别人要用没有怎么办？”蒋慈溪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医院没那么穷。”袁春晓笑着说：“你别担心这些奇怪的地方好不好？你要是慢点儿，这检查我们要等到后半夜才能做。”
　　“晚上都这么多人？”蒋慈溪明明没看见几个病人啊，这腊月里都快过年了……眼前突然出现了长长的队伍，蒋慈溪自动闭了嘴。
　　“生病可不看时候。”袁春晓笑着跟蒋慈溪说了一句，然后叫杜西韧推老师去旁边等着，自己径直往办公室里去了。
　　待到袁春晓没了身影，蒋慈溪说：“杜西韧，你都不跟我说一声会见到春晓，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还没有认出她，唉……”
　　“我没想到她跑过来得这么快。”杜西韧是准备挂掉电话之后跟蒋慈溪说的，可是他刚挂完电话，袁春晓已经冲过来了。
　　蒋慈溪笑了笑，觉得那些年老师真是没白当。突然有想起了什么，说：“你不是讲同学都不待见你嘛？”
　　“春晓不但是同学，她还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忘了吗？”杜西韧说话的时候，看见大围巾有些垮掉了，伸手给蒋慈溪整理好，“你对她也很重要……”
　　最后那句杜西韧说得极慢。
　　“闭嘴。”蒋慈溪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果断掐灭了杜西韧的话。
　　“哦。”杜西韧突然乖觉的很，微笑着应承了下来。这时候，袁春晓向着他们俩挥挥手，杜西韧赶紧推车过去。另一位医生从袁春晓身后走出来说：“新开了3号，大家挪挪到这边来排队也行。”
　　顿时人声嘈杂，排在队尾的人往三号门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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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看病最多一个陪同，袁春晓抬抬眉毛，杜西韧就知道那个陪同人员不是自己了，乖乖站在门口等。门没有关死，透过门缝还是能够听见一点儿声音。
　　“……考虑是特发性震颤……”杜西韧靠在门边，竖着耳朵就听到了这几个字。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杜西韧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
　　不消会儿，袁春晓推着蒋慈溪出来，两个人同时望向杜西韧。杜西韧被两双眼睛注视着，有点儿不自在，不觉挺直了摇杆，站得端正。
　　“什么问题？”杜西韧问。
　　“特发性震颤。”袁春晓把那个词语再说了一次。
　　杜西韧显然听不懂，蒋慈溪缩在大围巾里嘟嘟囔囔地说：“不需要担心，就算担心也治不好。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一些精细动作我可能会有点儿吃力，找人帮忙就好了。”言语里多是轻松。
　　杜西韧看看袁春晓，袁春晓点点头，点头的同时手上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杜西韧心中明了。
　　袁春晓有夜班，把他二人送到停车场后必须回去上班。临走的时候，袁春晓用蒋慈溪的手机打了自己的号码。蒋慈溪笑着说：“微信同号是不是？回去我加你。”
　　袁春晓夸蒋慈溪玩得溜，然后提醒他下周来复查，最后袁春晓说：“老师，我想抱抱你。”
　　蒋慈溪突然不知道怎么回话，杜西韧走过来拉开车门把蒋慈溪扶了上去。面无表情地对袁春晓说：“再见。”
　　袁春晓抬腿踢在杜西韧的小腿上，咬着牙低声说：“反了天了你……”
　　杜西韧揉揉腿飞快上车，开走后手臂伸出车窗来挥了挥。
　　袁春晓抱着双臂看着那车离开，面上的笑容一闪而过，然后眉头紧锁着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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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回去的路……”蒋慈溪看着回景山家的必经之路消失在后方，伸手拍拍杜西韧，“你准备把我带哪儿去？”
　　“酒店。”杜西韧决定了，他要开两间房，和蒋慈溪一人住一间。老师显然不会愿意和自己一起住，而自己也不会放心他一个人住景山家。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个了，两间房，既保证了独处，又能照应到他。
　　“我不去，你送我回去。我还收拾东西搬家呢！”蒋慈溪一激动就不管了，把自己的计划都透露了。他可不想再和杜西韧睡上一间床。
　　“你能有多少东西搬？最多就几件衣裳。明天回去拿就好了。”杜西韧才不在乎老师的说辞，“你现在这样能收拾得起来？放心，我会开两间房，我住你隔壁。”
　　蒋慈溪没话说了，手想打人，打不了，捏个脸也行，可手还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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