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风琉

　　37

　　风韫同行之后，花禾玉一改往日妖娆风骚的坐姿，化身一副文弱无害小白兔楚楚模样，双手托着下巴，挑花眼目不转睛的朝着风韫的方向。
　　起初，风琉还坐在两人之间，一来风韫拉着他刨根问底，非要他说明白怎么跟通缉犯与花楼头目混在一起的，二来风琉也是故意，企图用身体隔断花美人让人毛骨悚然的视线。

　　花美人毫无怨言，盯人的眼神方向也不变，如同透过风琉的身体，也能看到风琉身旁的风韫。
　　当了三天透明墙的风琉，终于败下阵来，想这几天风韫对花禾玉嫌弃的态度，应该不会发展到那种关系。
　　弟弟从小对风花雪月之地有抵触情绪，本来怕弟弟被花美人的脸迷惑，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他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

　　他拍拍在外面坐着赶马车的钱峰，“我们换换位置，我出去赶会儿车。”
　　风韫抓住风琉的手，“大哥，大麟太子怎么能赶马车呢？”
　　钱峰点头如啄米，自从上次犯了严重德错误，让贼人易容成自己，他痛定思痛，决心做一个兢兢业业赶车的好护卫，一直坚守在马车之外。
　　“太子有手有脚，鼻子喘气嘴巴吃饭，怎么就不能赶车了？”风琉移动身体。
　　风韫被大哥一句教训，很不服气。

　　他不明白，大哥身份高贵，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穿衣吃饭有人伺候，连抱几本书，都嫌弃沉，这半年跟着这些江湖草莽吃苦不说，赶车这种粗活都要亲自上手。
　　但大哥看上去挺开心的。
　　风琉继续拍钱峰的肩膀，“明天就到兵营驻地，我与萧大侠有几句话说。”
　　钱峰看右边，萧涵闭着眼睛，怀抱着自制的木剑。萧涵就这个姿势，一路上跟他一起坐在马车外面。

　　他让开位置，钻进马车里，风琉接过缰绳，坐到萧涵旁边。
　　正值路口，风琉拉紧缰绳要往左拐，拉了两次，没有用处，他从来没驾过马车，看钱峰坐在而很轻松，怎么轮到自己马厩不听话了呢？
　　他一脚踹上前面的木头架子，本是想抱怨一下，但两匹拉车的骏马忽然失控，毫不犹豫的向右边一棵高大松树猛烈撞去。
　　马车激烈的颠簸，风琉吓成了一根冰凌柱，直觉有只温暖的大手捉住他的手腕，轻轻用力，骏马由暴躁转向温顺，调转马头，回到了正确的马道之上。
　　萧涵睁开眼，收回的手继续抱着木剑。

　　“我不会，”风琉很诚恳的说，“从小到大，我都是坐车的。”
　　萧涵一点也不意外。
　　风琉是太子，未来的大麟皇帝，他的身边有仆从，有婢女，有臣子，有侍卫，完全不需要会驾车这种技能。
　　“你教我驾车好不好？”风琉却是一副很期待的样子，“所谓技多不压身，驾车应该不难学吧……”
　　萧涵早就习惯了太子电子殿下的心血来潮，没事找事。

　　萧涵木剑敲打马身，马儿跑的快了些，“试着让马停下来。”
　　风琉先是拽缰绳，结果马儿跑的更快，他用马鞭吓唬，马儿来了个急刹险些把他甩下来。好在惊险之余他抱住了旁边的萧涵，无论马车多么颠簸，萧木桩都牢牢稳坐，暖暖的胸膛给了他无比愉悦的安全感。
　　“我明白了，”风琉沮丧地说，“马兄跟我有仇，上辈子我害死了太多它的兄弟姐妹，它报复我。”

　　萧涵一愣，握住木剑的手微微颤动。很久以前，他好像也学不会驾马车，也以为马儿跟他有仇。半晌，他回过神来，风琉跟挂件一样挂在他身上不动。
　　他示意风琉松手，勒的太紧他快喘不过气。
　　风琉恋恋不舍的坐回去，马车在萧涵的驾驭下回归平稳。
　　“第一，力道。”萧涵的手搭上风琉的手腕，“别急，慢慢来。”

　　风琉感受着手腕上的力道，驾车与骑马不同，不是紧紧的勒住缰绳，而是完全放松，只在马匹偏离方向的时候，轻轻摆动缰绳。
　　几次尝试，风琉很快掌握了要领，他自幼聪明，但凡有心去学的都学的很快，何况萧涵教授的方法简单，要领精髓，很适合他。
　　萧涵的手松开，风琉自己驾马走了一段，果然，驾马车看到的风景，与在马车上看到的风景不一样。
　　“驾马车是谁教你的？”

　　萧涵沉默不言。
　　他学驾驶马车的时候，才六岁大，那时候，他已经能举着木剑，比划出整套明山剑法。学武的奇才，却怎么也掌握不了驾马车的要领。他急的想哭，说马儿跟他有仇，总也不听他的话。可师父笑着说，别急，慢慢来。
　　师娘抱着小师妹，在旁边看着师徒二人，小婴儿伸出一只拇指，咯咯的笑，像是在夸他。
　　风琉一个人自言自语，“没人教你，那是自己摸索着就学会了？”
　　“师父。”萧涵的声音很小，但风琉听的清楚，他咽了口唾沫，恨不能狠狠扇自己一耳光。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直以来，他很少触碰萧涵的伤心事。但这不是办法。叶七已经死了，萧涵的人生路还长，早晚得从死人的悲伤中走出来。
　　逃避是不成的。
　　把伤口揭开，敷药，才会痊愈，中间过程很很疼，常人或许不忍心，或许不上心，所以揭开伤疤，正是朋友该做的事。
　　“叶七师父，是个好师父吧。”风琉努力回忆自己见过的叶七，温文尔雅不像个武林高手，来皇宫送药的时候，父皇就是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与叶七对弈几局，再拿出宋家送进宫中的好酒，命小厨房坐一桌好菜。

　　风琉知道，父皇常年体弱多病，饮食禁忌很多，一桌子菜多半都不能吃，但父皇会看着叶七师父吃。叶七师父给父皇夹菜，即使父皇只能吃一点点清淡的油菜叶。
　　叶七师父很会照顾人，这一点，萧涵学了十成。
　　他见萧涵直视前方，那是驻军大营的位置，越过驻军大营，就是大麟与凌国的边境。
　　上辈子，这场仗根本没打起来。

　　南凌国气势汹汹的找茬，刚刚登基的他，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当时孟云没当上丞相，宋月霓以宋家之主的身份辅佐他，也不是什么首辅。满朝文武都是父皇留下的老臣，根本不把他们小屁孩儿放在眼里。一边倒的说，北境的孟姜国才是大患，南凌国不就是要一座小小城池么，给他们就是。
　　风琉揉了揉脑门，想当时他还有那么几滴热血的，坚持着没妥协，然后派了风韫来做督军，与穆家下旨，寸土不失，两军在边境对峙了整整三年。恰逢举国大旱，颗粒无收，优先军粮供给，拖垮了大麟的国库，随处可见是饿死的百姓的尸骸。

　　奏章如山，堆砌在他的御案上，风琉第一次明白，几滴热血的代价，如此沉重。
　　这辈子……
　　提前了三年。
　　也不用他做选择。
　　依着父皇的性格，十有八九是割让一座城池给出去。
　　然后大旱时，国库的粮食优先赈灾，就不会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人们吃饱了，能从事劳动生产，熬过三年大旱，又是美好的丰收之年。
　　穆家军也不会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忠心耿耿保家卫国，却被安上通敌卖国祸害大麟的骂名。
　　所以，他只需要在这里溜达一圈，以太子之尊贵摇旗呐喊，清正军心，等着宫中下旨，然后就可以一心一意的给萧涵找凶手洗刷冤屈了。

　　“驻守西南的穆家军，是大麟最英勇善战的军队，”风琉说，“等我给你引荐穆老将军。”
　　萧涵说，“我想暂别，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我陪你去。”风琉想都没想，可话说出口觉得不对。
　　“师父曾与我提及明山祖师爷清修的故地。”萧涵也是刚才回忆叶七教他驾马车的时候才想起来。
　　“明山祖师爷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来清修？”
　　明山在东边，此地为西南，大麟四方国土，两边打对角线。

　　萧涵摇头，“我也不知道。师父只与我说，西南地麟凌国浩瀚碑界，是我明山祖师爷故地，如有机缘，去上一去，烧一炷香，望祖师爷在上，护佑明山千秋万代。”
　　风琉两辈子没听说过什么浩瀚碑，石碑？他脑补了一个破亭子下苟延残喘的石碑碎渣，可能上面还插着一把长了锈的剑。
　　萧涵这脑子，能找得到吗？
　　萧涵果不其然拒绝，“我一个人去找，你有太子该做的事，无需顾我。”
　　“吉祥物该做的事？”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吉祥物。”

　　“也是。”风琉同意，“但是，西南边境广阔，你一个人乱走，还是悬赏的逃犯，万一被巡视的士兵发现，更加麻烦。你不还手，被擒住，我得花心思与穆老头儿解释，你还手，打伤了穆家兵将，我还得花心思与穆老头解释。你不知道穆老头那个人，脾气比驴子还倔，跟他说一次话，能少活好几十岁。”
　　萧涵还是拒绝，“来去十日，无论找到找不到，都会回来。”
　　没等风琉回话，萧涵人影消失，驾车的座位只剩下风琉。

　　风琉哪里能不管？他回头掀开马车帘子，想商量一下，兵分两路，一路去督军，一路跟萧大侠去找浩瀚碑。
　　只是马车里映入眼帘的光景……
　　“怎么回事？”风琉见风韫与花禾玉一边角落坐着一个，低头抱着膝盖，各自团成一个球。
　　“没事的，大哥。”
　　花美人也摇头。

　　“你们这么奇怪，怎么可能没事？”风琉表示自己不瞎！花禾玉明明一直盯着阿韫看，阿韫一贯见着他两眼放光，可这两条咸鱼状是怎么回事？
　　风韫瞪了花禾玉一眼，花禾玉咳嗦半声，“没事。”
　　风琉看还算正常的钱峰，“他们俩……没事？”
　　钱峰迷茫的摇头，“没事儿呀！哦，就是刚刚，马车忽然剧烈晃动，韫皇爷与花公子撞到了一起……哦，不对，是亲到了一起。”

　　风琉脸色瞬间苍白。
　　钱峰说的无辜，因为两人秦在一起之后，飞快的分离开，也没互扇耳光，也没大哭大闹，之后各自坐在一角，低头沉默。
　　想他们山寨里几个兄弟喝醉了，也经常抱着互相亲，没什么大不了的。
　　几人对于马车忽然颠簸，也没有什么意见，外面风琉与萧涵说的那句几句话，他们也听见了，感情外面在现场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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