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魅

　　我的身体并未受外伤，只不过是中毒和失血过多的虚弱，不过几天就恢复过来了。晚上，沈孟白拥着我，不肯入睡。黑暗中，他那沉重的呼吸分外清晰。我想他是猜到了什么。他的手掌抚摸着我脸部的轮廓，呼吸离我越来越近，近到扑在我的脸上。他那样绝望地亲吻我，那样地热烈那样地狂野。他伸手去解我的衣扣，我没有拒绝。一切都仿若世界末日之前的狂欢。
　　我走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沈孟白这里有一处弱点我并未告诉他，是那些树。只要一根铁爪，我便能从一棵树爬到另一棵树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过一、两个，我便保留了这个自己能自由进出的通道。
　　老板做事一向利益分明，从不浪费资源。只要我不留在那里，沈孟白就会没事。这几天太平静，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对付手下的叛徒，老板从来不会等待这么久。我不知道他这次玩的是什么阴谋。
　　我撬了一辆车开向七住的小木屋。我并不愿意见到他，可是如果我没有依言去找他，他一定还会来找沈孟白的麻烦。我没有开车灯，车子在黑夜中滑行，如果有人跟踪我，几英里之内一目了然。
　　我把车停在林子外，手中拿着枪慢慢走向小木屋。既然沈孟白能找到七，老板也能，我不会让自己再次走入陷阱。我戴上红外镜片，屋子里只有一个人体热源，不知道是谁。
　　我没有靠近小屋，而是爬上一棵大树，用石弹朝着小屋投掷。那个人体动了，靠近窗户小心翼翼地向外查看。他在等待，我也在等待。过了会儿，他小声问：“四九？是四九？......这边没情况。”
　　我等了许久才答应一声：“是我。”从树上跳下来，飘进屋子。
　　七激动得语无伦次：“你真的来了，你没有骗我。”
　　我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少废话，这里不能呆。”
　　“我知道。”七忙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个下脚处，就是在这里等你。”
　　七找的地方很隐蔽，周围地势开阔，不易设伏，易守难攻。不过这不是我的风格，我喜欢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中。不过七那张脸满是疤痕，周身散发出一股狰狞的气息，藏身于人群中是不明智的举动。
　　我在七的下脚处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拿了上次落在这里的武器准备离开。七忙拦住我急道：“你要去哪儿？”
　　“你管不着。”
　　“我和你一起，我帮你。”
　　“不用你多事。”我停下，嫌恶地瞥着他，刀锋从他脑袋顶上削过：“你再跟着我，下次就是你的脑袋。”
　　七张大嘴惊讶地看着我，张了一会儿合上，又张开，反复了几次，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他垂着肩膀，一言不发地把我送出门。

　　我在城中最乱的区找了家肮脏的旅馆落脚。这里租金廉价，可以按小时收费，是瘾君子和下等妓/女时常出没的地方。这里永远也不会有人多别人的事，连警察都厌倦了来这个地方。我把头发染成栗色，虹膜染成灰绿色，将以前精心修剪过的发型剪成凌乱的短发，眼圈用深色眼线描绘过，嘴唇涂上时常在这里出没的女人喜欢用的红色。
　　我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点动静就能把我惊醒，总觉得黑暗中我的身后有一双眼睛看着我。我失踪后没给过叶小舟消息，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在疯狂地找我，可是我不能联系他。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是那么地想他，我希望能在他的怀中安然入眠。
　　宋家齐身边永远围着一圈保镖，手机也打不通。看来宋思文早有准备，要想不动声色地带走宋家齐并非易事。不过我不急。我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耐心。
　　有句俗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在捕猎宋家齐的同时，自己也在被老板派出的人追杀。他们终于找到了我，那天晚上我一回到旅馆就遭到伏击。一共是四个人，我腹背受敌，没有时间去琢磨派来的是谁。
　　他们事先一定研究过我的特点，配合得天衣无缝。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其中/功夫最强之人的武器是铁索，正是我的短刀的克星，而我却对他们的特点一无所知。我在最短的时间内锁定了功夫最弱的人，加紧对他的攻势。可是他们的攻击防守太严密，像是一张网把我密密围住，我只能伤他却不能将他重创。
　　我没有逃。近身攻击是我的优势，一旦逃跑，虽然有逃脱的可能，可是我也将暴露在他们的火力之下。我权衡了逃生的可能性，决定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

　　一个人从窗口跃入，我暗暗叫苦，却见那人朝那四人攻去。虽然我讨厌七，这时候看见他竟也有些亲切。那四人的战团有瞬间的紊乱，我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拼着后背受一铁索，朝功夫最弱的人猛攻。铁索击在我背上，却比想象中的轻了许多，原来是七的攻击让那人转攻为守。七把那三人的攻势都接了过去，我得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那人。
　　七沉声道：“这两个先交给我。”他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速度快他持久性好，由他来缠住功夫最强的两个，我来解决剩下的那个。
　　当只剩下两个人时，我们的压力减轻了许多。可是七受的伤不轻，血从他身体的不知何处流下，滴在地板上。七怒吼一声，朝使铁索的人攻去。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打不过那人，而我却仍有胜算。我知道他把那人接过去的意思是以上驷对下驷，这样我们才有机会逃生。
　　这是我最艰难的一战。我的强项在快攻而不在持久，打了这么久，又几处受伤，我的体力和速度都大打折扣。而我必须在短时间内将对手杀死，否则我今天无法活着走出这里。
　　在死亡逼近的那一刻，我的身体爆发出无限的潜能。我逼近敌人，如影随形。在我的贴身攻击下，那人的长兵器毫无优势。我抓住他瞬间的破绽，右手抹向他的脖颈。只要这么短短的一秒，他便轰然倒地。
　　在他倒地的瞬间，七倒下了。而另一个人朝我这里看了一眼，转身从窗户逃出。我不及理会倒在地上的七，追了上去。那人逃得很快，我的刀子已无法掷到，不过他还在射程之内。我拔出枪，一枪便将他射倒。
　　是他轻敌了。我想他一定计算过自己的速度和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认定他在我的攻击范围之外，因此才放心地将后背暴露在我的视野中。我又补了两枪才上前检查他的脉搏，满意地离开。

　　我回到旅馆，查了查七的脉搏，还没死。我架起他低喝：“警察马上就来了，你要不想死就配合点，不然我就把你留在这儿。”
　　七用力睁开眼朝我笑了笑，呻*吟一声强撑起身体。我架着他从消防楼梯离开。他走不远，我顾不上暴露的危险，在街边撬了一辆车迅速离开，和警车擦肩而过。
　　七一直靠在椅背上看着我傻笑，一直笑到我把他架回他的落脚处。我把他放在桌上，撕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势。还好，有几处飞轮割出的伤口，还有一处刀伤比较深。虽然血肉模糊甚是可怕，可是都不致命。飞轮的伤不深，只要包扎好注意别感染就行了。刀伤又深又宽，需要缝合。这些都是我们做惯了的，虽然缝合得不如外科医生那么精细，效果却是一样。
　　七拉着我的手傻笑，有气无力地说着：“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你......会替我疗伤。”
　　我冷冷道：“你不放手我就把你打晕。”
　　七赶紧松开手，目光一直跟着我打转，看了半晌忽然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跟着你，今天是，是无意中经过那里，真的。”
　　我手上的动作停顿片刻：“今天......谢谢你。”
　　七的脸上满是惊愕。他瞪着我看了半晌，忽然扁着嘴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边哭边用大手掌擦眼泪。我懒得理他。他脑子一向有问题，经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发疯。
　　我替七处理好伤口，拿出一袋消炎药水准备替他挂上。他这里没有血浆，失去的血只能靠他自己补了。七拨开我的手，挣扎着坐起来：“你身上也有伤，我来......”
　　“我自己会弄。”
　　“背上的......你够不着......我来。”
　　我没和他客气，背转身脱掉衣服。他的动作很缓很轻，呼吸很重，呼哧呼哧扑在我背上，像在拉风箱。绷带缠到我胸前，他的呼吸更加沉重，手哆哆嗦嗦半天都弄不好。我不耐烦地接过绷带，自己把这半圈缠好。
　　我穿好衣服，见七弓着背直喘气，不堪重负般坐着，垂着头像是心虚一样不敢看我。他偷偷地瞟我一眼，见我看着他，又赶紧把目光挪开。我白他一眼，拉过他的手替他把输液管子插上。
　　七再也支撑不住，放松身体躺下，粗重地喘息着，不忘记叮嘱我：“你等恢复了元气再走。”
　　我自然知道，还用得着他提醒。这四个人没有回去，下次恐怕就是老板亲自出马。多则五天，少则三天，这是我仅有的时间。老板的筹划向来精准，他派了这四个人就是料定这四人能将我解决。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天意让七没有死掉，让他救了我，再一次。我不敢相信下次还能如此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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