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似锦

　　听见萧殊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萧允嘿嘿一笑，意味不明。
　　萧殊装作没听见，忽听到一阵吵嚷声，偏了头看向窗外。原来是两个将士在争吵着什么。
　　他本来不准备出去看的，这些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急眼了再污秽不堪的话都说得出口。但听见吵嚷声里有“柔然”等字眼，他心中一紧，双脚不由自主地走了出去。
　　那两个将士，一个长得矮矮墩墩的，另一个脸上有一大块斑。矮墩将士手里紧拽着肉呼呼的拳头，嘴里嚷道：“明明是我捡到的，凭什么分你一半？”
　　“我和你同时看见，只不过你先下手而已！”脸上有斑的将士不满道。
　　矮墩将士急得跳脚，活像一只企鹅：“你这是强词夺理，赶明儿我要是看上个媳妇儿，难道也要分你一半？”
　　“这个主意不错。”脸上有斑的将士油滑一笑，露出微黄的牙齿。
　　矮墩将士顿觉自己说错了话，脸涨得通红：“我只是个比喻，比喻，你懂吗？没文化真可怕！”
　　萧殊站在一边，喝了一声：“你们都别吵了，谁教你们的，无规无矩！再吵军法处置！”
　　两个将士只觉得这人讲话气势在那儿，先前的剑拔弩张顿时消弭，但见他平常贵公子打扮，不知是何种身份，便愣着没动。
　　萧允握拳抵在嘴边，咳了声，指着两人的鼻子骂道：“你们俩长了狗眼睛？看见太子殿下都不知道行礼？”
　　这两人一听，慌了，赶紧跪在地上：“参见太子殿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望殿下莫怪罪。”
　　萧殊平复了情绪，道：“你们从没见过我，我也没向你们表明身份，何罪之有？起来吧。”他理了理衣袍，看向他们时，双眼里蕴了股寒气，“只是不许再吵嚷！”
　　矮墩将士颇有些委屈地说道：“好，末将们不吵，但是末将要请太子殿下评评理。”他摊开手，两只晶莹的蓝宝石在他肥手掌里轻轻滚动，“这个明明是末将捡到的，可张勇说他也看见了，非让末将分给他一颗，您说这有道理吗？”
　　张勇就是那个脸上有斑的将士，他见太子殿下在，哪敢再嚣张，灰头土脸地道：“末将只是......”
　　“只是什么？”萧殊冷眼瞧他，“只是觉得他好欺负？”他手指着矮墩将士问道。
　　张勇只觉得那目光就跟冰刀子似的，割得脸生疼。“殿下恕罪！”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皱成一团，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拖下去打十军棍，好叫你长记性！”萧殊不为所动，看都不看他一眼。
　　矮墩将士也跪下来，感激地说道：“多谢太子殿下为末将主持公道。”
　　“好了好了，别为这些破事伤神了。”萧允走到萧殊身边，冲他眨眼：“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去了你就知道。”
　　两人一路聊着，一路穿过雕花长廊。萧殊却有些心不在焉，那个蓝宝石好像和那个男人发冠上的一模一样，他隐约记得那发冠上的确少了几颗宝石。
　　“这样贵重的宝物，你就让那个将士捡走了？”萧殊皱着浓眉，担忧地问萧允，“战场上，淘到金子的机会就那么点，这不是容易争执起内讧？”
　　萧允点点头道：“我何尝不知，不过就这一次，你不知道那荣格多难缠......”
　　“打住。”萧殊伸手，做个暂停的手势，“说重点。”
　　“这蓝宝石就是荣格的。开战前，我就和手下说好，杀了荣格有奖励，这不正好，还不用我掏银子。”萧允一副精打细算的模样。
　　“荣格的？”萧殊恍然大悟，“荣格就是那个柔然领袖？听说足智多谋，让我们的士兵吃尽苦头？”
　　萧允撇撇嘴，漫不经心道：“不过是绣花枕头一个，我稍一用计就将他干掉了。你不知道，他被围困在火海里，插翅难逃的模样，看着就让人解气。”
　　原来和云锦在一起的，是荣格！荣格还活着，而萧允并不知道。
　　正胡思乱想着，萧殊随萧允停在一间柴房前面。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他不解地问道。
　　萧允命人打开柴房门，阳光一下投进去，将整个柴房照得清清楚楚。
　　里面躺着横七竖八几个人，萧允走进去，仔细看那些躺在地上的人，有些人已经没有呼吸了，只剩下三个人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去努力适应光线。
　　“蒙策将军，你还好吗？”萧允慢条斯理地问道，仿佛是和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谈话。
　　“我很好。”蒙策脸色惨白，极力露出一个微笑，睁开眼睛的时候，因阳光刺激而眼泪直淌，“听着，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萧允拍拍手道：“难怪能在靖德王爷身边待那么长时间，果然是条汉子，但是，”他清了清喉咙，“我还是那句话，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就死的。”
　　因天气冷，萧殊开口对萧允说话时，吐出的都是淡淡的白雾：“我看这不过是愚蠢之辈，还要你巴巴费心拉拢？”
　　萧允不解地看着他，太子这是怀疑自己识人的眼光？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难道你没听过这句话吗？”萧殊面无表情地对蒙策说道，“你在这里要死要活有什么用？该死的已经死了，不该死的也会死去。所以，不若归顺我齐国，继续你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有何不可？”
　　蒙策对着地上啐了一口，抬头恶狠狠地看着他：“不用你教我！”
　　“好吧，至少你先把肚子填饱了，才能让我们看到你抵死不从的决心。反正我们也有时间和你耗下去。”他转头对萧允说道：“你先把这些木板拆了，你要得贤能者，应该以礼相待，而不是使劲折磨。”
　　萧允命人将外面钉着的木板全部拆除，然后吩咐下人：“给蒙策将军安排干净的住房。”
　　晚上天冷，萧允命人炖了火锅，在屋子里和萧殊一边吃，一边闲聊。红白黄绿的菜肴在沸腾的水里面不住打转，香味飘散得满屋都是。
　　“听人说，那蒙策开始吃东西了。”萧允夹了根粉条，呲溜一下吞进肚子，一脸满足，“还是四弟你会劝人。”
　　萧殊喝了一口热酒，顿觉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这样的人我见多了，顺毛捋才能取得想要的结果。”
　　“嗯嗯嗯。”萧允不住点头，火锅佳肴暖香袭人，他今天心情还不错。
　　酒足饭饱后，萧允端了一杯茶水，一边轻品，一边对萧殊说道：“其实在这次战役之前，父皇让你即刻回宫。”
　　萧殊觉得酒意开始一点点往上涌，大着舌头说道：“还等两天。”
　　萧允脸上现出玩味的表情：“等两天？莫非你在这儿还有未了的事情。”
　　“未了的事......”萧殊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
　　萧允失望地端起茶杯，又轻呷了一口。这个萧殊，一直都这样，口风紧，就算拿着刀都难从他嘴里撬出话来。
　　夜幕降临，冷风在窗外不停呜咽，荣格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一是身上伤口一直隐隐作痛，二是担忧如何回到柔然。
　　云锦和小翠也没怎么睡，听风声凄凉，心情也跟着低沉。因为荣格受伤的原因，她们还要在这里待个七天，如果被齐国人知道她们躲在这里，就完了。
　　可是能怎么办呢？荣格现在是拖累她们，但她们入柔然之后，还得求他带她们去找巴格尔呀。
　　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忽听门外响起轻微的敲门声，小翠披了件衣服，轻手轻脚走到门口，问：“谁。”
　　门外响起一声轻答：“我......”
　　是个男人的声音，不是荣格的，小翠和云锦赶紧穿好衣服。
　　小翠小心翼翼地将门开个缝，一看，来人戴着面罩，根本看不清模样，她一犹豫，对方迅疾之间推了门进来。
　　“哎......”小翠不满的声音还没落地，就惊呆在原地。
　　“太......太子殿下。”小翠结结巴巴地说道。
　　萧殊脱下面罩，往门口看一眼，又看一眼小翠。小翠明白过来，赶紧将门拴上。
　　云锦本来是坐在床边的，见到萧疏，一下就跳起来：“你怎么来了？”
　　“今天下半夜，会有一个人来，他会帮你顺利回到柔然。回去之后，就不要再踏上齐国的土地了。”萧殊快速说话，不带一点停顿。
　　“谁？”云锦好奇。
　　萧殊往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思索了一会儿，道：“你父亲的手下蒙策，是可靠之人。”
　　“哦。”云锦没有再问下去，萧殊说可靠，那一定就是可靠的，她从不怀疑他的话。
　　“对了。”萧殊又问道，“荣格是不是住在你隔壁？”
　　云锦害怕他去找荣格麻烦，有些迟疑。
　　萧殊乜斜她一眼，语气有些泛酸：“才几天，你就这么护着他，而防我就跟贼一样？”
　　“那倒不是。”云锦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不想将一些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说，就如暗恋的人，不敢轻易表白一样，怕到时候关系除了尴尬，也就剩下尴尬了。
　　“柔然人比较直来直去，喜欢就亲近，不喜欢就远离，如果他一旦有亲近之意，你......”
　　萧殊说这句话时，云锦就想起傍晚时分，荣格紧靠着自己，安然入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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