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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清理
时间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一会，金尚民不知自己是如何与母亲寒暄告别，如何走出咖啡馆，又是如何地上了车，刚才的一切就像是梦境，与儿时
的印象交织重叠，如同电影一般在眼前交替播放着，直到另一张硕大的照片冲击了自己的眼。
“Jill……仲伟……”
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已来到了星火公司，大堂内几个当家明星的照片赫然入眼。他蹒跚地穿过厅堂，来到其中的一张海报跟前，仔细地端详起来。相处的这段时日，见过那么多次面，做过过那么多次交谈，他从未想过那生命的背后竟与自己有着相同的律动，然而现在，自己却无法从那张脸上找到丝毫与自己相似的地方。
他的眼光上下游移着，片刻之后才别了开去。那张脸几乎与自己没有共同之处，他沉重地往后退了一步，心里依旧想着，除了那眼中的寂寞与忧郁。
“哦，金先生，今天怎么……”
金尚民回头看去，唐骏一如既往地以冷静整洁的面貌出现在人前，心想他该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了吧，自从朴助理接手了之后，自己就已经完全退出了，而据说这些日子就连父亲也经常亲自出入这里，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向着唐骏略一点头，想了想问道：“Jill他……还没消息么？”
果然，唐骏听后谨慎之态更甚，可面上却很快恢复了平静的笑容。“是啊，这些明星度假的时候通常都不喜欢与我们保持联系。你……是来找他的么？”
看他那谨慎的眼神啊，听了如此堂而皇之的谎言，金尚民嘴角微微扬起，心想若是告诉你我来找自己的弟弟，你还会这样冷静地看着我么？
“我来找我父亲。”话出得口，金尚民忽然心中一动，似乎自己原本就是想要这么做来的，一直一来对父亲怀有抵触的他，在见了母亲之后，最想见的竟然就是他。
“呵……原来是这样。”唐骏笑了笑，“我们给金社长专门安排了一间办公事，就在38楼，不过也是事出突然，没想到他会亲临这里，所以那办公室只是简单打点了一下，还希望你们能谅解。”
“是么，谢谢您儿了。”金尚民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似辩似探的话语，并没有心思与之多说，只是朝他点点头以作示意，便亦步亦趋地往那个地方走去。
偌大的办公室本应是宽敞而舒适的，可是金权宇宇坐在这里却只觉得四周的空气像是无形的压力，正四面八方地涌来。其实，这些年，这样的压迫感又何曾离开过自己呢？
他又一次拿起朴助理为自己寻来的照片和档案，眯起眼睛注视着里面的那个年轻的脸庞。注视片刻，他又转而掏出衣袋里的皮夹，翻出那张泛黄了的全家福，一个是自己可怜的儿子，一个却是……他的眼睛不停地在这个叫陈仲伟的男人的脸上游移着，仿佛想要找出更多熟悉的神情来。
尚民应该还不知道吧……如果可能，希望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金权宇闭上眼睛，心里因痛苦而撕裂着。是命运在作弄他们吗！曾经以为已经断裂的缘分，此刻却嘲弄般地又转了回来。他们分开了，却都没有比以前过得更好。他们分开了，可他们的孩子和她的孩子又走到了一起，而他们的中间相隔着一个如花待放的女孩。现在，他们都在笑，将来，他们也会一起哭吗？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门并未关实，透过门缝他可以看见隐身在那之后的儿子的身影。匆忙地，他收拾了那些资料塞进抽屉，这才扬声道：“进来。”
金尚民应声而入，脚步轻缓而沉重。他隔着书桌站定而立，怔怔地看着父亲因工作和生活而雕塑般僵硬的脸，心里泛起阵阵酸楚。
“怎么来了，还有事没完全交接好么？”父亲从书桌后绕了出来，走去饮水机旁倒了杯水递给儿子，一边抬眼看了一眼他苍白无色的面容，心中暗自思忖。
金尚民并未回答，只是紧咬着牙关恭谨地双手接过水杯，有些颤巍地将杯子送去嘴边抿了一口，顿时一股沁凉软化了早已有些干裂的嘴唇。
“爸爸……”他忽然呢喃了一句，声音细微不容分辩，却让金权宇浑身一震。
多久了？他想，自从这个孩子懂事之后便只以“父亲”相称，看似尊敬实则却是在刻意与自己保持着距离。而今天……他警觉地暼了一眼已经空无一物的书桌，又回头望向这个神色凝重的儿子，心里一个咯噔，难道……
“尚民，你……”他绷紧了身子迈前一步，却听他再一次地呼唤了一声 “爸爸。”，这一回的声音清澈无比，让他那颗苍老的心竟然怀有了感激，而感激的同时更是悲悯。
“爸爸，不要这样卖力地工作了，为什么要这样专注这些呢？”金尚民看着父亲垂着的双手，那双记忆中不曾爱抚过自己，拥抱过自己的双手，此刻他是多么想要握紧它们啊！
“傻小子，将来那也是你的公司。”金权宇放下了严厉，温和地说道：“除了这个，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金尚民依旧看着那双手，第一次没有因为父亲提到公司而感到抵触，相反地，他甚至感到一种温暖，那是种独属于自己的安全感。
“你刚才……你是从家里来么？”金权宇依旧牵记着儿子如此反常的原因，却苦于不敢直接问出来反而刺激了他，于是只是绕着圈子从旁试探着。
“家？”金尚民忽然抬起眼睛，朝着窗外看了会儿，转而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对啊，是从家里来。”
金权宇点点头依旧满怀担忧与疑惑，“那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没处理完么？”
“我只是……”想到母亲，想到Jill，金尚民添了舔嘴唇，父亲早知道母亲已有了家室，那么他也知道那些家室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么？这就是他来上海的另一个原因，也是让自己退出这个项目的真正目的吧。“觉得您很辛苦，现在才体会到不算晚吧？”
“你这个家伙……”金权宇的脸色更柔和了，双手负后相互握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儿子。虽然常年疏离，可他却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必定是受着某种苦难，而且是不曾有过的痛苦，虽然还不确定那究竟是什么，但或许那痛苦过后，发生的一切会让他成长，也或许能成为连接他与自己的纽带，拉近他们的距离，不管是什么，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在他的身边安慰他。“走吧。”
“什么？”
“走吧。今天，我们就一起回家吃个晚饭吧？”
“好……”金尚民点点头，眼眶不由地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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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个地方，另一些人，也正为着Jill的突然失踪而或担忧，或踌躇着。
由纪子婚纱店坐落在淮海路上的花园饭店内，在这个处处透着喜气与温馨的休息室里，倪岳正一人颇为神经质地来回踱步着。Jill和林星因为各自的人气，更因为两人的订婚之事，终于击败了数名对手，被这家全球知名的婚纱品牌框定为新一任的代言人，出席新品走秀活动。这本来该是件令人期待的，受人瞩目的事，如今却变得让人担忧。眼看着走秀的日子一天天临近，Jill却仍然没有消息，若是有什么意外，非但他本人，就连公司都会蒙受重大损失。
在以前，围着Jill忙忙碌碌的时候，倪岳多少会羡慕那些通告并不频繁的经纪人，虽不能朝九晚五，却也能保证正常的作息，可这些日子，自己虽然身体上轻松了，可心里却比往日更多了份忐忑，总觉得这一次的失踪不简单，担心着会发生什么事情。
想到此处，她又一次地按下了手机上的快捷键，几秒的等待之后，听到的依然是关机的声音。“唉，这家伙究竟是发生甚么事了……”
“怎么，还是没有消息么？”
“呵……都好了么？”倪岳看向身边一身洁白礼服装扮的黄立，今天，她是来陪他过来试礼服走场的，若是Jill到时仍不出现，就只能让他与林星搭档完成这场走秀了。这就是娱乐圈，从不会等待，一个人的失误可能就会是另一个人的机会。
“是啊。”黄立耸耸肩，爽朗地笑着，“怎样，样子还不错吧？”
“嗯。”倪岳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了他的神色，心中不禁一顿，那是一种透着满足，藏着野心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虽然这在圈子里无可厚非，可却让她感到一种预示，像是一个时代即将到来，而另一个或将逝去的征兆。
然而，一把好剑若是没有剑鞘，不但伤人更可伤己。她若不经意地点点头，“虽然，不一定到时就由你上场，可毕竟经验有限，一会儿练习的时候也要用心记着，嗯？”
黄立点点头，并不答话，只是借着转过身去打量自己的时候，暗自揣摩那话中的意思。他严峻地瞧着镜中身形挺拔的身影，暗忖自己决不会永远停留在一个代替品的地位上，而镜中的这个新人？他轻笑……那个本该出现在这镜中的人，已经为自己以身示范了一个教训了。
瞥了一眼身边对自己若有所思的倪岳，他复又恢复了笑容，一边整着领口的领结，一边故作轻松的说道：“倪姐，你也是我的经纪人，那么久了该知道我是个负责任的人吧，既然接了工作，就绝不会马虎行事，更不会半途而废的，嗯？”
倪岳听他刻意强调的那个“也”字，还有话里话外隐含的意思，眼眸里闪过一丝异样，正待深思，忽闻身后传来一阵“悉嗦”之声，扭头望去，正见林星身着一袭白色宽摆长裙，在两位助理的陪同下款款而来。
“哇……好漂亮啊……”
“是啊……太漂亮了……”
随着黄立而来的另两位侍者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忙得迎上前去，在帮着托起冗长裙摆的时候，很是仔细摸地了一把那看似云雾的面料。
对于如此追捧，若在过去，林星早就露出了高傲的笑容来，可此刻却似乎置若罔闻，虽然艳丽装扮却不复往日的神采，闪耀的只有点缀在那白色薄纱上的水晶，还有那颈项上的流光异彩。那双眼即使上了浓重的色彩，也遮不去眼中的焦虑，还有那眼窝下淡淡的阴影。
一进房间，她便第一时间看见了倪岳，那一刹那她以为Jill也一同出现了，可当她的眼光落在黄立身上之后，才幡然记起，原来一切已经和原来不同了，倪岳也早已非他一人独属的经纪人。
她怀着仅剩的一丝期盼再次看向倪岳，希望她一如既往安定笃信的表情给自己哪怕丁点的希望，或许Jill已经有了消息，只是没能赶到这里，或许他正在赶来的路上，或许……可当她看到倪岳同样紧握着手机的手时，她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然而，她必须依旧独自挺直自己的肩膀，追逐至此，除了等待，她还要学会紧握。
林星双手缓缓提起裙摆，一步一步慢慢靠近黄立，直到在镜前与之并立，看着里面那一双身影昂然道：“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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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高速公路上，一双粗糙红肿的手正紧紧握着方向盘，生怕一个疏忽就会将车子驶向无尽的黑色深渊中。这双粗糙的手在前些日子还是那么干净修长，拿的也无非是些话筒、道具甚么的。现在，有谁会将这双布满划痕，指甲缝里嵌着泥垢的手和那双光鲜的手联想起来呢。不过，他的主人却觉得此刻的手是再真实不过的了，它正用力握着眼前的方向盘，而不再是那些无用的道具了。
沪宁高速公路上的车辆并不是太多，匀速的车速刚好催眠着Jill的神经。三天的日子让他恍如做梦，也让他方觉清醒。在父亲的身边，他独自自在地埋怨了、发泄了、伤心了、也……决定了。
回想刚刚抵达陵园，走近父亲身边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万里晴空。然而，他却觉得寒冷无比，感觉自己就像那些躺在墓碑下的人们一样，僵硬、生冷，毫无感觉。
“爸爸，我们……好久不见了。”Jill挨着父亲的墓碑坐下身去，伸手抚摸着石碑四周丛生的杂草，事实上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甚至连照片都不曾见过，他以为这是母亲埋藏伤心的方式，而现在自己这么说也同样是一种自我催眠的方式。
“这里这么安静，寂寞了吧。我生活得很好，你的儿子生活的很……”说着，不禁心生哽咽，最后的那个“好”字愣是没法说下去。
为了平复情绪，他开始伸手去拔除那些杂草，规律的动作让他感到了情绪依托的力量来源。许是年岁久了的缘故，杂草和藤条都生长得牢固而壮实，非一般轻松便能去除。若是一般的人必定会喘着粗气停下手来，或是寻找工具，或是打消整理的念头。但在Jill看来，这样的苦力正是解脱心中苦闷的方式，□□上的苦刑有时也会是心灵释放的一种途径。
那些日子，Jill关掉了手机，不看报，也不听闻任何外界的消息。只是在附近租了间小屋子，除了三顿简餐，便一直那样重复地坐在父亲墓碑旁，以手为铲地慢慢地整理着那些藤条杂草。藤条上的倒刺在他的手上灼烧着，刺痛的感觉却像是清泉，浇熄了心中的贪欲，又像是针灸，逐渐复苏了早已麻木了的真心。
“爸爸，你一定认不出我了吧，我不再是那个孩子了，我长大了，现在我是一个男人了。如果，你在我身边，会教我些甚么呢……会让我长大了赚大钱让妈妈过上富足安稳的生活，要我听大人的话不要让人讨厌，要我做个男子汉忍耐生活的艰辛么……这些我一直在做，都做到了。爸爸……你知道吗，我现在成了受人欢迎的明星，每天都有人会为了见到我而尖叫。我还给妈妈买了大房子，住得宽敞又舒服……是不是很好啊？即使工作多么得辛苦，压力多么得沉重，我都在坚持着……坚持着。为了坚持，我总是对人笑着，总是挺拔地站着。为了坚持，我放弃了自己的兴趣，放弃了自己的生活……可是，现在我觉得好累，太累了。即使这样，我也要忍耐吗？”说着，滚烫的泪水簌簌而下，淌在手背的划痕上，更激起一阵刺痛。
“爸爸，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身为一个男子汉我该怎么做，甚么才是我的责任？你快告诉我！为什么那么早离开我们，为什么不把所有的事情都教了我之后才走！”抽噎的哭声在风中飘散而去，空旷的陵园只有风声撕喉地回应着。
想到这里，紧握的动作又令双手牵扯出一阵刺痛。Jill并没有因为疼痛而放松方向盘上的手，忍耐疼痛，这些年里他早已学会。
“但是爸爸……忍耐疼痛不是要任由伤口溃烂，而是为了伤愈后更好的将来吧，是吧？也许这段时间会非常的长……即使这段时间会非常的长。”
林星随便披了件毛外套，一路小跑地冲出公寓，心中因Jill消失后的突然出现而激动，又因电话里那沙哑冰冷的声音而忐忑着。这几天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要突然消失，他的声音为什么那么冰冷，这些问题都尖锐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隔着摇下的车窗，迎面见到Jill的第一眼，他的眼光比刚才电话里的声音更加冰冷。他的头发有些凌乱，深陷的眼窝闪着黑黝黝的光芒，看不清里面到底藏了怎样的情绪。再仔细一看，他的嘴唇干裂着，下巴上也长出了胡渣。“仲伟……你这是怎么了？”林星感到一阵心疼，这个她终日仰慕的光芒四射的明星，是甚么让他变成如此潦倒的样子。“我们进屋去吧，你需要喝点热茶再……”
“我需要……”打断林星的话之后，Jill顿了顿，突然陌生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女人。他们认识有多久了，不管有多久，此刻都像是个陌生人一样。“我需要甚么你知道吗？”
“仲伟？你怎么了……怎么对我那么冷淡？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担心你吗……”见Jill并没有下车的意思，林星只得走到另一边钻进了车子。
“啊，你的手！仲伟……怎么受伤了？”看到方向盘上那双痛苦的手，她不禁叫出声来，想要去碰触却最终还是双手相握地停留在膝盖上。
“是的，我受伤了。”Jill摊开双手，却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定定地望了它们一会儿，忽然一个用力握住了林星的一只手。这一突然的举动吓得林星倒抽了一口冷气。
“仲伟，你这是干什么！”
“手受伤了会疼，疼了就会用力。这样抓着它们也会疼。”
“仲伟……放开，放开我……”Jill的反常让林星感到一丝害怕，这不是那个始终保持微笑与冷静的陈仲伟。
“为什么？你不是希望它们这样被我抓着吗？你不是说想要我在你的身边一辈子吗？”
“仲伟……好疼，放开我，真的很疼。”
“是吗？很疼吗？像你这样只知道自己，为了自己的欲望可以随便伤害别人的人，也会有那样的感觉吗！……为什么？……为什么要用那样卑劣的手段？你原本就只能是那样的人吗？”Jill怒睁着双眼，手下更用尽了气力，直到林星再度发出凄厉的呻吟，这才松开了手。
“如果你会有一丝的歉疚，就在现在停止吧。”说这话的时候，Jill已经别过了脸去不再看着林星，断然的决心表露无疑。
“仲伟，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对了，你一定是甚么地方误会了，我甚么都没做啊！”林星心下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这就使他消失那么些天的原因？可她却依旧抓着最后一丝希望，试图尽最后的可能去挽回他的心意，她不敢想象现在停止一切的后果。
“够了……够了！一切都该停止了，趁来得及的时候……”Jill早已厌倦了这样的辩白。“在做了那么多事之后，还惺惺作态地为自己辩解，只会让人感到更加恶心。”他望着窗外的天空，忽然感到两人的可笑，其实，他们在某些方面是相像的，他们都惯于用自己的辩解来麻醉自己。
“仲伟！你要怎么做，你到底要做什么啊！”恐惧开始占据林星的内心，除了失去Jill的恐惧之外，她更意识到事情也许不会只是那样简单的结束，一种深渊边缘的恐惧感正向她袭来。
“……”Jill没有回答，他只想回到最初的地方，心灵平静的生活。
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刺破了房间里宁静的氛围，倪岳神经质地睁开双眼。是Jill发生甚么事了！这是她有些混沌的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伸出手向一边伸去，摸索着旋开了床边柜上的台灯，并接起了电话。
“……倪姐……”一阵沉默后，对方传来了疲惫嘶哑的声音。
“你终于愿意出现了吗？”倪岳像是个接到离家出走的孩子的电话的家长，声音里既有恼怒又充满了怜惜。“为什么？”
“对不起，那么晚了还来打扰你。”听到倪岳的声音，让Jill也感到十分的亲切。如果娱乐圈让人憎恨，可也毕竟还是有着温情存在。
倪岳看了一眼床边柜上的时钟，已是凌晨两点多。“算了，我们这个行当本来就是混乱生活的工作。那么晚也一定有甚么急事，更何况是在消失了那么多天之后,说吧。”边说着，倪岳拿着电话走进厨房，为自己泡了杯咖啡。忙碌的一天就这样要开始了，她必须为自己提起足够的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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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破了要清理，思路乱了要清理，虽然这个过程会很疼，很艰难，但总有愈合、明晰的时候，是不是？
其实，一直认为陈仲伟是个可怜的人，他有自己的压力与尊严，也被那深深束缚着。他的心中怀着一种爱，对母亲的爱，以及对母亲辛劳养育下长成的自己的爱。
正因为从小生活在一个残缺的家庭中，而且生活十分辛苦，因而，这样一种爱就要比别人来得更加强烈。他要富裕舒适的生活，他要名，要利，这些对他而言都是无可厚非的。而与此同时，他又因此而不断强迫自己，哪怕再辛苦也从不对母亲说一个字，这样的要强终迫使他走上了一条畸形的路，这些，归根结底都出于一种自小而来的卑微感。
虽然同在残缺家庭下长大，金尚民与他却又是不同的，他没有为生活而奔波过，没有对将来的不确定和担心过，他有的只是一种被抛弃的伤痛（这里，我们暂且撇开人天生的性格不谈）。他会怨，会痛，会怕，却不需要去争抢，这是他与陈仲伟最本质的区别。
而当这两人同时受伤，同时痛苦之时，处理起来的方式也是截然不同的。即使埋怨，金尚民却仍不由自主地去找自己的父亲，因为父亲是他与母亲之间的一种纽带，父亲也与他有相似的痛，这让他暂时得到了缓解。而陈仲伟，他自始自终都是孤独的。相比依靠，母亲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模式化了的象征，他让母亲过得好，他不让母亲为自己担忧，这在爱的同时，更能证明他自己的强大，但也正因为此，使他少了一个正常的倾诉对象。曾经，郑远真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短暂的与平常人之间交流的温情，可现在，当百般忍受之后，他却只能对着一块墓碑宣泄以寻求慰籍。
“感觉自己就像那些躺在墓碑下的人们一样，僵硬、生冷，毫无感觉。”，也许会有人提出疑问，在我国普遍采用火葬，墓碑的下面没有尸体，哪来的僵硬、生冷？这些只为了小说描写的需要，特此作个解释，还望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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