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勿看】花与剑

　　南斓虽年未满二十岁，却也有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一路上带领着几十骑人马，众人乔装改扮，一路跋涉月余时间后终于到达莲花山庄。

　　寒风卷走了树上最后的几片树叶，云生来之前已派人去向莲花山庄报了信，如今前来却不见有人在山门外迎接，她朝着大门用力扣了几下，等了许久，才有守门人应声前来，那人只把门打开了一道缝隙，见是云生回来了，赶忙让人去向庄主禀报，云生与众人进入山庄后，发觉昔日风光旖旎，宛如人间仙境的莲花山庄如今竟是一片萧瑟，山庄内人人自危，乌衣教的众位高手如今云集于莲花山庄内，多日来与花月慧商议着退敌的良策。

　　云生与南斓由下人一路引着来到梦仙居，进入园中便已见到乌衣教中众多高手云集其中，花月慧着着一件白色外衫，斜斜地依靠在大厅中央的卧榻上，他面色潮红，眼下隐隐透着乌青，应是事务繁忙，许久未曾好生休息。

　　他远远看见云生进到园里，挣扎着要起身出去迎她，左右随侍的几位坛主赶忙扶着他又躺回去，不许他稍动，直到见到云生站在自己眼前，他才相信她是真的重回自己身边。

　　许久未曾与他见面，今日再见眼前之人却憔悴成这般模样，云生心里酸涩不堪，隐约悔恨起自己当时负气离去，他教众事务繁忙，朝廷的差事更是难以应付，自己危难关头，他总是不离不弃的照顾在自己身侧，如今他有难，自己未曾关心体贴他分毫，还叫他为自己伤心挂怀，云生总自觉是重情之人，今日想来，自己对花月慧却是十分薄情。

　　看他病成这样，云生心里难受，若不是众人都在，一早便要掉下泪来，花月慧屏退了众人，只留了几个心腹在身边，云生进得门来叫了声大哥，声音却早颤抖的不成样子。

　　“我听说你要回来可高兴坏了，我想去山门外亲自去接你，可是自己不争气，临阵之时却病了，今天大家都来了，我也没顾上叫人出去迎你过来。”

　　“不，这些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好好地，别的都不重要了。”

　　云生跪俯在花月慧的榻前，看着他苍白的脸孔上的两片绯红，用手在他额上一试，果真还发着热，飞霰就陪侍在旁，很显然，花月慧这一病，飞霰尽心侍奉，如今看着也十分疲倦。

　　“飞霰，你家主人怎么病的，他这样有多长时间了？”

　　“自你走后，主人彻夜为你忧心，时常寝食难安，那时身体便不大康健。这些日子以来，那林氏父子联合东瀛浪人一同前来寻衅，我们师承中原武学，对东瀛武士的战术全然不知，因此几次较量都吃了亏，朝廷又逼得紧，主人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起这样煎熬，前几日就病了，我开了几副药，他身子有亏，我也不敢下猛药，只挑了温良滋补的药先让他好生将养着，待身子好些，再为他对症下药。”

　　其实不用想也能猜出自己的这次出走对花月慧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他平素将教中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可他亦是个性情男子，云生的出走到底让他伤了心。飞霰是个内敛文静的女子，今日再见云生，已然泪盈于睫，颤声对着云生哀求道：

　　“我家公子乃是重情之人，姊姊今后莫要再这样折磨他，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

　　赶忙扶起飞霰，云生看不得她如此，心里也跟着有些难受起来。

　　“我不会再让他伤心飞霰，如今正处多事之秋，我们得先让花庄主身体痊愈，此事还得烦劳于你，我此次前来是要助你们一臂之力，其余之事我们日后再谈。”

　　想起南斓还在门外等候，云生赶忙招他进来，南斓之前与花月慧等人见过面，如今情势却与当日不同，因着姑母与此人的情分，南斓进入梦仙居，见到花月慧后，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表现的谦和而有礼。

　　“庄主病着，先不要起身，再说我是小辈，您不必这般客气，好生躺下休息便是。”

　　南斓是云生侄儿，花月慧觉得这样斜倚着有些不像话，便挣扎着想起身，南斓止住了他的举动，顺手搭在了他的手腕处，片刻过后，将他左臂放回被中，柔声说道：

　　“我与家父于医术上还算有些研究，方才我搭了搭庄主脉搏，虽脾胃失和，肝火上扬，脉息却还算强健有力，飞霰姑娘蕙质兰心，之前用药恰到好处，这次我护送姑母回来，您可以放心了，再加以汤药调理，想来不日便可康复。我这里有颗蜜丸，是我父亲所制，庄主用水服下，于你身子将大有裨益。”

　　说罢果从怀里玉瓶中倒出一颗棕黄色药丸，递到花月慧掌中，花月慧从侍婢手中接过茶盏，一口将药丸吞了下去，这药入口即化，初时只觉苦涩异常，到顺着嗓子咽了下去，回味却是甘甜无比。

　　“庄主果真爽快性子，飞霰姑娘就在你身边，你叫她检验下药性也不是难事，偏您这么信任小侄，实在教我受众若惊。”

　　南斓朗声笑道，他自幼受南山芷教诲，和他父亲都是一路爽直性格，见花月慧也是果决行事之人，心里顿时对他生出几分赞赏，花月慧对他浅笑道：

　　“小公子说笑了，你是云生侄儿，自然不会对我有加害之心，我又何须过于防备。外人未必存心伤我，偏是自家人要害我，才叫人寒心。”

　　云生知道花月慧处于江湖与庙堂的夹缝中辛苦支撑已十分为难，当今天子与他是堂兄弟，花月慧在朝中地位尊贵，虽远离朝堂纷争，却也未必见容于当今圣上，想到这一层，又怕他因此无端伤感，云生赶忙在一旁岔开了话题。

　　“大哥，你们乌衣教内高手如云，在江湖中曾另无数武林豪杰闻风丧胆，邵青松等人武功我就曾亲眼见识过，皆是一等一的好手，怎的今日却在这后起的天一阁手中吃了败仗？”

　　知道云生必定不解，花月慧苦笑道：

　　“你哪里知道我那堂兄的心思，乌衣教历经百年风雨却能屹立不倒，只可惜我身份尴尬，当今圣上心思颇深，在他眼中我和我掌握下得乌衣教便是一个于他的统治极为不稳定的因素，他重用我却也利用了我，只派我剿灭天一阁，却并不派人增援我们，天一阁却有东瀛武士做后备力量。我们天一教是阻挡林氏父子野心的最大绊脚石，他们是不会放弃任何挑战我们的机会的。东瀛人的奇门遁甲之术好生厉害，若凭真本事单打独斗他们未必是我们的对手，可这没日没夜的暗中袭击，直叫人防不胜防，头痛不已。你且随我过来，看过之后便知道了。”

　　花月慧挣扎着起了身，云生为他理好衣服，飞霰又为他披了件墨狐大氅，他拉着云生的手与他出了梦仙居的大门，二人携手走了许久，转至西门角处一偏房内，花月慧推门进去，云生见到眼前景象顿时大吃一惊。眼前停了十几具尸体，云生过去查看了一具尸首，见其死状着实十分凄惨恐怖。

　　“是那些东瀛人干的？”

　　云生转头对身旁的花月慧问道，花月慧点了点头，转而对云生说道：

　　“他们常在夜间偷袭，山庄上下围成铁桶一般，他们再想来寻衅也是不易，便在暗地里施展了妖法，你方才所见之人就是被毒虫咬伤在面部，我亲眼所见，不消半刻功夫，这人便面部肿胀成了这幅模样，脸上胀大出了这样一个巨大毒瘤，飞霰医术高明，也不能救他性命。我们看不出这其中原因，你可有何破敌的办法？”

　　当年从封十一处折返莲花山庄路上，云生也曾被那群东瀛武士袭扰，她和凝霜那次侥幸寻出了破绽，虽侥幸退敌，却也并不知晓破敌的方法。今日见此情景，云生已经能猜出来人实力，莲花山庄上下能苦撑到今日，已经十分难得。

　　“花庄主不必为难，小侄倒有破敌良策，若是他们再来袭扰，你们只依我办法行事即可。”

　　花月慧见南斓十分年轻，本对他方才所言将信将疑，但他劫走云生所展现的武功修为十分高强，便想着自古英雄出少年，眼前之人少年英姿勃发，断不可小觑，便吩咐手下依照南斓所言布下阵局，只能对来人来招请君入瓮。

　　入夜时分，秋风萧瑟中隐藏着杀机，大家时刻保持着警觉，没有一个人敢掉以轻心。

　　“之前我们时常受到一群隐形武士的攻击，我便让大家熄灭了全部烛火，两方都在暗，这样才算得公平。”

　　花月慧小声对着云生耳语道，众人护卫在他二人身侧，彼时为了安全起见，他二日今夜宿在玉泉山后的畅春阁，花月慧服了南斓所给的药丸后，病情果然有了起色，又吃了飞霰煎的药，到了傍晚时分高烧总算退了下去，此刻屋里没有点灯，云生照顾他躺下，自己也卷了床被子，到一旁的卧榻上睡下。

　　这夜天气微寒，云生睡到后半夜觉得有些冷，不由自主地将身体蜷缩起来，将睡将醒间，一个火热的身体将来抱进怀里，在她的鬓发见落下一连串细密的亲吻。

　　“大敌当前，你还有这个心思？花庄主当真是心宽。”

　　云生并不睁眼，嗫嚅着抱怨起来，听身边之人在自己耳畔轻柔地说着话。

　　“我叫凝霜带话给你，叫你千万不要再踏足这是非之地，你怎这么任性，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我回来帮你，不仅是因为你对我有恩，我们这一路行来，打听到不少天一阁火并别的帮派所做下的恶事。如今朝廷软弱，东南沿海各处倭乱不断，百姓民不聊生，我过去缠绵于私情，辜负了自己的一身本领，古人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并没有这样的本事，但也愿为保护良善，铲除奸邪贡献一点力量。”

　　云生渐渐转醒，听她这样说话，花月慧有些吃味，他不满地贴在云生的颈窝出细细摩挲着，云生何等聪明，知道他心里此刻的所思所想，怜他这些时日身在病中愁肠百转还要忙的焦头烂额，连哄带劝地说道：

　　“当然，我也是不放心你。每一次危难都赖你出手相援，这次你有难，我又岂能坐视不理？！”

　　“你知道的，我从未想过让你报答我，我也不想让你背上报恩的负担……”

　　“我知道，真的。天还早，你身子才刚好一点，你再睡会儿，等天亮了我叫你。”

　　花月慧与她说了一会儿话，到底还是久病初愈，此刻睡意渐浓，便听了云生的话，将云生抱在怀中，不多时便又睡了过去。约么还未过一个时辰，便听门外人声鼎沸，一个声音似曾相识，云生想了许久，才记起曾是当年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骆孤峰。

　　“何事？！”

　　“禀报教主，属下依南公子所示，方才已于西北方向将来人尽数剿灭。主子，大喜！”

　　听闻乃是喜报，花月慧赶忙披衣起身，一把推开大门，此刻门外已燃起数支火把，直把院落照的灯火通明，他见跪在地上的骆孤峰手执朴刀，□□的臂膀上尽是鲜血，可见方才定是经历了一场恶战。花月慧对着跪在地上的自己的部属，朗声说道：

　　“自开战之后，今日总算扳回一局，虽是喜事，却切不可大意轻敌。骆坛主，你去与邵青松商议下步该如何行事，……先去下去包扎下，这些时日辛苦你们了。”

　　“在您的面前，属下不应提辛苦，属下领命。”

　　骆孤峰带领一队人马先退了出去，云生站在花月慧身后，轻抚着他的肩头。

　　“斓儿果真得力，不想他的计策果真有了作用。”

　　“他是你的侄儿，自然聪慧忠勇，他小小年纪就如此博闻强识，我看将来定是可造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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