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平胸方若绮

　　场上一片寂静，静得好像关古威投射最后的三分球，所有人仿佛没有呼吸。
　　织女穿越银河但求放牛郎，白蛇为书生放弃千年道行，那一刻，我终于彻骨理解所有为爱飞扑的妖精，是怎样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痴狂。
　　阳光下我们纠缠相吻，记者招待会的冲动，烤肉的香气，白粥的糯厚，牛奶在空气里漫成看不见的缠绵，樱花树下，腊梅树旁，北海道风情万种的稻田，我们一路吻来，仿如一个世纪的漫长。他的汗滴在我的脸上，是泪是彷徨？威威，威威，你终于知道我不是开玩笑，不是轻薄无形的挑逗？你终于真真实实了解这段时间来我是怎样的愁肠百结，夜不成眠？
　　几千道目光向我们射来，我不在乎；无数闪光灯晃得人晕，我无所谓；爱一个人，就要光明正大爱在阳光下。我不想逃，不想忍，不想若无其事地自欺欺人，我要你知道，我爱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说不出口的爱，结在心头的情。
　　“若绮……”他微微松开我，眼前雾蒙蒙的，他的神采却愈加清楚。深深注视着，好像就那样，注视了一千年，一万年，我看着他，千言万语涌上心头，突然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冲动——
　　我抡起拳头，没头没脑朝他胸上砸去：“你个死威威，啊！明知道我喜欢你，还装不知道！还给我搞出来一个青梅竹马——不是我看不起你，啊！就你这竹马身板，哪个青梅遇到你哪个酸死，啊！……”
　　“我……我不是澄清了么……”他不躲不挡，任由我笑中带泪地捶。
　　“有种澄清，怎么没种表白？”我号啕大哭，乱七八糟地抹泪，“还是我先表白的呢，你还大男人，能投这么远的三分球，就不能主动说一句喜欢我！”
　　一只大手伸到脸上，温柔地拭泪：“立翔说要赢了篮球再求婚，我也想，赢了比赛再对你表白，谁知道你这么等不及……”
　　想踹他……又舍不得……他一把把我紧紧抱进怀里——记者们终于彻底反应过来，潮水一样涌了上去：
　　“关先生，这次又是你和方小姐的炒作吗？”
　　“你和方小姐是情侣吗？那范晓爱怎么办？”
　　他紧紧揽着我，一把抢过最前面记者的话筒，大声宣布道：“我关古威所爱的人是方若绮，只爱她一个，不曾有过别人，也不会再有别人！”
　　说完他牢牢抱着我，穿过记者，向场外走去。我靠着他如汗水如瀑布般流淌的胸膛，眼泪泉水似的流下来，淌过鼻翼，弯过酒窝，落在忍不住的笑意中。

　　休息室。
　　筱筠挤过重重人群，一把拉住我：“若绮，有没有看到立翔？”
　　似乎从刚才开始就没看到过他……他说过要向筱筠求婚的，难道……我忍住笑，说：“没看到，不过别急，这么大个人，丢不了。”
　　王瑞恩走了过来，说等会儿要开个庆功会，然后弯下腰，凑近我：“若绮，没想到你比我直接多了。”
　　耳边火辣辣的，抬眼正要说些什么，发现关古威的脸比我还红。
　　不知为何，一看到他害羞，我立马就不羞了。一把勾过他脖子，笑嘻嘻地说：“王导，威威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您也帮着罩一点，他如果拍戏偷懒，尽管教训别客气。”
　　然后就看到两个大男人一脸黑线看着我。张嘴刚想哈哈大笑，门口出现一片修长深黑的身影。猖狂到没有形象的狂笑定格在某个瞬间，事后想想，那刻，我的小舌头一定清晰可见。
　　黎华从门口进来，朝我微微一笑，又对着关古威淡淡地说：“最后那个球很精彩。”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一场篮球赛，每个人都像水里捞出来似的，而他却依旧风轻云淡，虽然后背湿了一大片，头发也不再飘扬，眉眼之间竟没有一丝火辣的气氛。眼睛如水一样平淡无波，看得我心里，也漾起一层冰凉的极地。
　　关古威扬起眉毛，。毫不谦虚地接受了夸奖。王瑞恩说：“你也不错，黎华，大部分的球都是你进的。”
　　他颇有风度地一摊手：“不过还是输了，对不对？”他的眼睛牢牢粘在我身上，“不管以前赢了多少分，最后，还是输了，对不对？”
　　我躲开他的注视，他伸出手：“恭喜你，关古威。”
　　话里多少意思我不知道，眼睛里多少意味我不敢想。希望他只是单纯地祝贺一场球赛的胜方，虽然明知不可能。黎华，如果，如果那天你没有扶住我，如果我没有一念之差进yogo，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曾几何时，你是那样完美无缺高高在上的天王，曾几何时你的眼睛你的笑容那样不着痕迹勾走我三魂七魄，曾几何时我身在你一手安排的江湖里，而今我的世界已没有你的传说……今天站在我面前的你，完美一词已离你太远，你的缺憾你的阴影，你的伤痛你的无奈，那样真实的血肉之躯……才让我实实在在感受到你是一个人，而不是离我很远很远的天王。
　　如果一开始，我认识的就是这样一个你，该多好。多好。
　　“我去找立翔，等会儿就过来。”关古威捏捏我的手，剩下对影三人。
　　黎华依旧淡淡的样子，转身去换衣间。他的背影有点疲倦，有点寂寞，有点颓败。可是背依旧直直地挺起，风采不失。一些叫做“心痛“的感觉涌上心头，酸酸，苦苦。
　　“若绮，”，王导轻轻抚摸我的头发，他的手很大，很温暖，“如果我们再早一点相遇，你会不会爱上我？”
　　“你永远都这么直接。”我微笑着，“不过，这些全部都只是如果。”
　　全部都只是如果……如果第一次的吻后你就单刀直入问我这个问题，如果在维也纳打开门看到的是你……一些不可能发生的情况，让如果显得这么苍白无力。如果猿没有大便，猴子没有经过那个地方，一切，便只是有猿无粪。第一次接吻后你没有问我这个问题，维也纳来找我的不是你……我们便只能有缘无份。
　　甩甩头，甩开他温柔的眼神中心疼的影子，一切已经过去，我只能是你戏里的女主角。

　　和筱筠走在归途，过了一条街，突然前方车流涌堵，人群围成一个大圈。
　　“筱筠筱筠，肯定有人打架！”我兴致勃勃叫道：“快去看看！”
　　拉着筱筠钻进人群，身边的大婶呜咽道：“太惨了，太惨了……”
　　刚刚看完篮球赛，现在是拳击？我好笑地想，不知怎地心头却涌上一股不祥的感觉。
　　一辆轿车仓惶停在马路中央，离轿车两三米的距离，是一辆被撞得支离破碎的自行车。
　　我看到一个特殊的凤凰牌标志，在柏油路上微微颤动。
　　轿车下，是一双篮球鞋，和露出一截红色衣角的篮球服。
　　“关古威——！”我疯了似地尖叫，划破初春清冷的空气，划开天空湛蓝的表情。

　　他大半个身体都已经在车子底下，筱筠拼命地拉住我。揪着自己的头发，几乎要钻到车下，大口大口呼吸，仿佛缺氧到心脏停止跳动。所有的语言全部简化成三个字，用尖叫，用狂乱，用歇斯底里，嘶喊：
　　“关古威——”
　　“若绮，你……”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双大手把我紧紧抱回人群。关古威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我傻傻地看了他半晌，“你，你没事……”
　　“我什么事？”他丈二和尚使尽摸头脑，“你在这里乱叫什么？我对马路就听到了。”
　　我惊讶地望着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他是谁？
　　轿车被抬起来的瞬间，筱筠重重晕倒在我身上。
　　林立翔一脸血迹趴在地上，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红色的首饰盒。
　　他说篮球赛后求婚……赛后他不知踪影……原来是去拿定做的求婚戒指……他借了关古威的自行车……因为老庙黄金只离球场一站多路……人群挤闹，太阳刺得我什么都看不见……我抱着筱筠，关古威冲上去帮着救人……筱筠你醒醒，我已经说不出话，只有在心里大声呼喊……他不会有事，他要向你求婚……筱筠为什么你这么重，为什么你脸色如此苍白，好像你的血全部流到他身上？
　　立翔，我开玩笑的，就算你推掉我的性感写真集，我也不会炒你的，你是我见过的最棒的经纪人，虽然情商有点低，可智商绝对140以上。……
　　我喃喃自语，胡言乱语着，手术室外筱筠软软倒在椅子上，关古威拉着我的手，脸僵得没有表情。
　　“我不该借他自行车的……我应该让他自己走过去……”他哑声道，面如纸灰。
　　筱筠颤抖着，打开首饰盒，一枚梅花型的钻石箍在白金戒套上，周围镶着细细的碎钻，戒指里面，刻着一行字：赠爱妻——莫筱筠。
　　她捧着戒指，蒙脸痛哭起来。
　　“这个傻瓜——我不喜欢钻戒！不喜欢！！”
　　“他是为了向你求婚才……”我看着他，止不住的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钻戒！”她崩溃地哭道，“只要，只要他说嫁给我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这种多余的东西？！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钻石恒久远……可我只要一个活生生的他……”
　　她在我怀里哭得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是啊，永恒的东西都是假的……可是筱筠，只要他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任何的东西都是他真心的延续……”
　　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说，头部被重创，也许明天可以醒，也许一辈子醒不了。
　　植物人。
　　筱筠瞪大眼睛，褐色的眼珠仿佛会弹出来。她笑了。
　　“若绮，你说可笑吗？求婚，戒指，车祸，植物人……你当八点档啊，哪里来的这么多天灾人祸啊，我每天乱穿马路都没事，他不过就骑了次自行车……他还赢了比赛呢！若绮，你有没有看到，他表现得多好，他进了这么多精彩的球……”有发丝落在我脸上，筱筠伸出手指狠狠抓着头发，和雪白的脸。
　　我抱住她：“没事的，他会醒来的。一定会醒来的。如果不醒来我就把他打醒……”
　　以后的日子，筱筠像每部八点档的女主角，守在立翔身边。曾经那么高大能干的经纪人如今缠着绷带，口里鼻中塞满管子，像一个蜡人，一动不动躺在床上。
　　我悲哀地想到那个如果，如果那天没有赢球，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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