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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无敌
不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旧日狂热的梦
也不是旧日熟悉的你有着依然的笑容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
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罗大佑 《光阴的故事》
张红霞果如自己所说,只问了几句话,取了小林氏的衣服就走,郭行云送她回珍珠湾,再折回医院时已过九点。病房里已经熄灯,不让探视了,他只能和郭湄站在走廊尽头的小阳台上说话。大年初六的夜晚,整个中山路商业街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凭栏远望仿佛都能闻到喜庆甜香的气息,和繁华一墙之隔,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似乎也变淡了许多。
“你……你跟我妈说的那些,以前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签不签约,我可以做主,但让我母亲定居大陆,在昨天之前我还不敢打包票,没把握的事情,不想给你希望又让你失望。”
“那现在,是有把握了?”
“嗯,我们在福州长谈了一次,她说大陆比她想象的好很多。”
“话是这么说……我只见过郭夫人一面,可也知道她不是个从夫从子的性格,你让她来大陆,她就来大陆,没有那么简单吧……”郭湄转身对着他,夜色中一双眼睛似背后华灯般明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妈?告诉我总可以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郭行云刮了刮她鼻子,“其实没什么,郭氏会往大陆发展,我答应她以后转行专心学做生意。不过经商也得讲天分,我半路出家,只能尽力而为。”
郭湄再次愣住,原来他不是放弃一条坦途而选择更艰难的道路,他根本是直接转身,彻底背离了自己为之奋斗了十多年的目标。
“你不做摄影师了?!”
“可以当成业余爱好。”
郭湄定定地望着他,半晌才说得出话,“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可能会后悔的!”
“你说过,与其后悔你更怕遗憾,我也一样。”
“可是你那么喜欢摄影,为摄影甚至都可以放弃……”郭湄到底没把那个美丽的名字说出来,“你和她在一起五年都不肯退一步,我们才四个月……”
“这和时间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说不定你很快就发现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大的牺牲,我甚至,甚至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
郭行云忍不住笑了,“难怪说母女连心,送你妈妈回家的时候,她问的跟你没什么两样。”
“因为这是事实!”
“是么?那她还说,湄湄长得不漂亮,性格也不乖巧,年纪小,不懂事……也是事实?”
果然是知女莫若母,那些乔装掩饰在霞婶眼中不过是皇帝的新衣。郭湄挫败地不说话了,郭行云便用拇指按了按她皱起来的眉心,“霞婶太谦虚了,她说的我全都不同意。湄湄是我喜欢的样子,喜欢的性格,年纪不大可是很懂事,这么好的女孩子,拿一份工作去换,明明是我赚,还问为什么?”
“那难道当年蒋,蒋袖心就不漂亮,不乖巧,不懂事了?”
这样问就有点煞风景了,郭行云捏捏她的鼻子,不客气地用了点力气,“……为什么总提她?”
他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回答,郭湄垂下脸,慢慢偎到他胸前,亲密相贴的肌肤和衣襟之间传出一句闷闷的“对不起,以后不提了。”
不是不许提,她想知道他的过去,他绝不会有任何隐瞒,只是现在,郭行云并不觉得这是个频繁提起前女友的好时机。他圈住她穿着厚厚冬衣还依然纤细的身体,太瘦了,不能再让她害着相思又胡思乱想,“湄湄,她是她,你是你,我能给你的,不一定能给她。不存在竞争,就不要去想公不公平。”
郭湄点点头,小脸儿埋得更深,环在他腰后的双手也拢得更紧。
其实她的顾虑,郭行云很明白,为什么当年给不了蒋袖心的,现在可以这么慷慨?因为郭湄比蒋袖心更美更动人,更让他情根深种,痴心无悔?不是因为时过境迁,五年前四海为家的小伙子也到了想安定的年纪?
他不能自欺欺人,若年轻时就遇上郭湄,恐怕现在也只能互相怀念,这段感情很幸运,发生在了正确的时间,和虽然不怎么完美,但他还能弥补的地点,相信这就是缘分,上天赐下一个她,却不可能再赐下五年让他慢慢思考准备,有获得就有付出,他不想错过,就不能计较这代价值不值得,昂不昂贵。
只是这些话,现在还不好对郭湄说。他能把因果是非都想清楚,她却还在会做梦,梦里有粉红泡泡的年纪——再懂事的女孩儿,也希望自己是天上地下前世今生的唯一不是么?谁乐意听到我爱你不是因为你很好,而是因为你来得刚刚好。
尽管对郭行云这个岁数的男人来说,两者的界限其实并没有那么分明。
对于郭湄的恋情,张红霞的态度有些模糊,没有明确反对,也没给任何支持,大概是忙于照顾婆婆,无力分心,而她对郭行云的了解又着实有限——这男人没有什么硬伤,就是有,也都在尽力解决中,似乎缺了点反对的理由,可摆在台面上的状况,又实在不能让做母亲的放心。在霞婶心里,女儿嫁个老实本分、年纪相当的厦门男孩才最妥当,郭行云?齐大非偶。
郭湄初七开始上班,郭行云想帮她照顾小林氏,霞婶婉拒了——没承认你呢,怎敢用你。不过无论如何,至少在霞婶面前,两个人不用搞地下行动了,虽然所谓光明正大的约会,也不过是一起吃吃饭,接送一下医院和珍珠湾。报社是非多,郭湄怕影响不好,在医院和珍珠湾以外的地方,郭行云还得继续做隐形男友。
这是半年来郭行云最长的一个假期,虽然有点不幸,因为小林氏的急病,郭湄的时间大部分被工作和护理占据,留给他的不多,但他没有丝毫抱怨——过去半年以及未来两年里,郭湄承受的要比他多得多。难得她有空,郭行云喜欢带她去海边,不能像以前跑到东山那么远,鼓浪屿、白城海滩还是可以待一待的,烟火气是重了点,到郭行云手里总能拍出让人惊艳的照片。郭湄兴致好的时候就磨着他学,有明师手把手地教,偶尔也有超水平发挥,上班累了不想动弹,就靠在他怀里一坐大半天,晒着暖暖的夕阳就这么没心没肺地睡到天黑。
年后车市一开张,郭行云就去买了辆车。照他的意思本该选个漂亮的小妞车,A4甲壳虫,诸如此类,可那样的话,哪怕不记在郭湄名下她都坚决不同意(估计霞婶看了也得怒),于是只好买个男人也能开的,权作他在厦门的代步工具,省得每次都租车。即便如此,郭湄还是坚持记他的名字,且不要他付油卡。各种无奈之下,郭行云挑了辆便宜好侍候的斯巴鲁森林人,颜色是低调的金属灰,郭湄第一天开去上班,居然没一个人怀疑是男朋友送的。
算上实习,郭湄在报社已经待了一年多,霞婶对女儿的评价显然过谦,其实郭湄长得不错,白皙红润的苹果脸衬着孙燕姿式的小短发,身板儿虽瘦可该有的什么也不缺,工作认真,活泼开朗,家庭条件么——有鸿运郭家照拂,又用不担心门不当户不对,绝对是上好的媳妇人选,情人节那天居然收到好几份邀约,直白的婉转的,熟识的只有点头之交的,郭湄怀着小小得意一一拿给郭行云看,郭老师表现淡定,一副完全不把人家放在眼里的高姿态,可随后那个略带惩罚,更像是啃而不是吻的动作多少泄露了一点PH值偏低的症状。
“不关我事啊,人家要请我又不能拦着……”
“谁让你到现在还装单身?!”
“那不是,怕人说闲话么。”同事们眼里,师生关系是过了明路的,差着辈分呢,“要说不是单身,你知道那种地方,谁有了对象祖宗十八代都要交代的……”
郭行云自己并不在意,恋爱是私事,旁人统统靠边站,可郭湄不是他,他甜蜜完了离开厦门就是海阔天空,她一个小姑娘还得留在报社任流言吹打。想到这里,危机感之外又多了许多心疼,两年,还要两年才能时时守护在她身边,原以为很短的时间,忽然就漫长得快不能忍受了,早已经习惯分离和远行,现在也软弱得一步都不想离开。郭行云把她扣在后座上,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她,怎么够呢,怎么才能攒够两个月的分量,存在肌肤和血肉的记忆里安慰即将到来的天各一方?他没有办法,郭湄也没有,他舍不得她,郭湄更是一分钟都不浪费地粘着他。小东西咬他,蹭他,缠他,抓他,唉,她知不知道再闹下去他真会直接在车里把她就地正法啊……
理智只剩薄如蝉翼的最后一道墙,郭行云努力提醒自己霞婶冷脸说过的话,湄湄什么都听您的,所以请您千万保护好她,我不希望有任何先斩后奏的事情发生。他肃容答应了,自愿被霞婶架到一个上得去下不来的高度,于是湄湄是他的小女朋友更是他的责任,名分未定,他就必须守得住……
相爱,真是极致的甜蜜,极致的痛苦。
过完了情人节,郭行云北上福州,接曲扬离开大陆,在台湾待到元宵后,便开始了新一年的征程。农历辛卯年的第一个专题是马来娘惹文化,两个月时间里要走遍马来西亚、新加坡和印尼苏门答腊,听起来辛苦,其实不然。东南亚是他最熟悉的拍摄地,峇峇娘惹们也多分布于经济相对发达的地区,虽然路线迂回漫长,工作却并不算紧张,和去年相比,郭行云和郭湄的联系频繁多了。
娘惹文化里最重要也最亮眼的莫过于娘惹菜,郭行云一路走,一路拍,一路寄,亚参酱、马拉盏、姜花酸柑班兰叶,清一色都是香料,郭湄很不服气地问,“干嘛光寄香料不寄成品啊,明知道我不会做!”
郭行云便给她发了一堆菜品照片,“能寄早就寄了,给你的东西且收着,等我回来做。”
“嗷嗷嗷,你会啊!”
郭行云得意了,“照片上那些可都是我做的。”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男人哪里找,吃货郭湄高兴得电话里连啵了他好多下。
吃的寄得差不多了,郭行云又开始寄“格峇雅”,槟城、新加坡和马六甲的格峇雅各有特色,有的花色复杂,有的素净大方,但无一例外都极其勾勒身材,郭湄兴冲冲地一件一件穿上身给他看,郭行云品评半晌后道,“湄湄你得再吃胖点儿。”
“是吗?太瘦了吗?我觉得挺好啊。”郭湄在摄像头前对镜转身,音箱里传来郭行云带笑的声音,“传统的Kebaya都没有扣子,你没发现吗?”
“看到啦,都靠这些小东西扣着。”郭湄指指衣襟上一枚枚精致缤纷的小胸针。
“这叫Keronsang,你不觉得它们要撑高一点才好看吗?”
郭湄恍然大悟。
“你你你……你个老流氓……”
郭行云在网线那头哈哈大笑。
除了公私不分地聊他的娘惹之行,大部分时间还是郭湄絮叨她的日常。陈姐回来了,三个人照顾小林氏,大家都轻松许多,小林氏也痊愈了,出院那天还问过一次,阿云去哪里了,霞婶表情很复杂,因为完全想不到老人家居然跟她不喜欢的郭行云这么投缘,谁都想不起来偏偏记得一面之缘的阿云。
又或者那辆森林人出现场的时候不小心跟人追尾了,对方不是别人正是同去的摄像大哥,约好去理赔,进了保险公司大门才想起来行驶证写着郭行云三个字,紧张得她差点就要借口有事改天再来了。
又或者租她们家老宅住的老贵(还记得吗?)终于把屋子修得差不多了,拿来一张长长的费用清单要跟霞婶摊分成本,霞婶觉得麻烦想干脆卖掉算了,反正自己一家人估计不会再回东山,哪知糊里糊涂的小林氏一听“卖老屋”就急了,哭天抹泪不同意,郭湄还得抽时间再回去和老贵续签合同。
又或者还有更劲爆的消息,怀谨哥似乎,终于,又有女朋友了!郭湄以比霞婶听到小林氏念叨阿云更复杂的情绪和他八卦许怀谨的二度梅花,降香姐去世快三年,新人也该上场了,可是,可是怎么能是个藏女噢……
“藏女不好吗?”
“当然不好!娶了藏女,怀谨哥还要不要回来?!真扎根藏区啊!”
“你不希望他留下?”
“当然不希望啊!”郭湄激动得拍大腿,“我跟蓝蓝还商量呢,找个时间突袭一次林芝,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奇女子能让许圣僧都动凡心……”
郭行云有点小郁闷,直觉告诉他,在郭湄心里,许怀谨的定位完全不同于许怀谦,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许怀谨的定位似乎有点像他。
或者应该说,是他像许怀谨。
事实上他和郭湄朝彼此迈出的,跨越泛泛师生关系的第一步,根本就拜许怀谨所赐,若那一晚许怀谨及时接了电话,那个听她哭泣给她讲故事安慰她心情的人,不会是他。
她要真去了西藏而自己不在,想想就有点堵心……
郁闷归郁闷,郭行云还不至于把这点儿小情绪外形于色。专题即将完成,项目组在新加坡做最后的休整,因为全程顺利,一行人都相当开心,又逢台湾儿童节和清明节两假连休,算上周六日足有四天假期,郭行云便在新加坡迎来了一位度假的小客人——蒋东东。
当然,还有东东的姑妈蒋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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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旅行摄影师其实也分自然景观和人文地理等不同细类,很明显郭老师属于后者,拍摄的专题不是星辰大海,而是各地的风土人情,虽然这类专题有专门的策划人,但仍要求摄影师在摄影技术之外,还得有相当的文化审美。嗯,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光阴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