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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香吾
不，他没有看他，他看着他的身后！
何文清转过身，他的眼中却只有震惊，不过片刻，那震惊变成了惊惧和痛苦。
许大胆抽出小刀，又狠狠地囊了进去，他紧紧地捂住何文清的嘴，指甲都陷进脸皮里，他抽出刀，又囊进去；抽出刀，又囊进去……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直到何文清终于哼不出声，直到那具尸体机械地抽搐着沉重地砸在地上。
许大胆本来不喜欢杀人，就算他在杀渡部之后，心中都有些厌烦焦躁。
但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杀得那么痛快。
许大胆没有看地上的天谷一眼，并不是他看不到，他现在满身是血，朝虞小白伸出手：“快跟我走。”
虞小白跑过去毫不犹豫地紧紧握住他的手，眼中有信任也有希望，跟着他走，就像十年前那样，本来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许虞二人奔到长廊拐角，许大胆上来时便已经摸清别墅情况，他心中已有十分的把握，因为通往别墅地面的电梯只有一架，即使暗堡里有再多兵力，听到枪声只能乘电梯上来，行动必然非常缓慢，等到那时，他们已经远走高飞了。
许大胆将手枪塞到虞小白手里道：“别墅外有一辆军车，一会儿我们要冲下去坐车离开这里，从这儿到那儿要杀十余个人，你要紧跟着我。”
虞小白点点头。
许大胆便端着步枪冲出去，虞小白紧随其后，两人先发制人，一边往下冲，一边开枪，眨眼之间五名士兵便倒在血泊之中，士兵们猝不及防，只能被动地一边开枪一边寻找掩蔽，他们趁机狂奔，终于冲出了别墅，重见天日！
然而一枚流弹穿透了许大胆的右腿，血肉霎时喷了出来，他只觉腿上传来灼烧感，一个趔趄差点跪在地上，仍不忘回头开枪，这时又有三个士兵倒在窗下和墙后。
虞小白将许大胆一只胳膊架在肩上，耳边全是枪声，眼前全是血，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用尽全力将许大胆半背半拖着奔向军车，当他们已经坐在车里，汽车被他拉动摇杆轰鸣着冲出庭院，在香吾山的盘山公路上奔驰时，他才终于清醒过来，只觉被关押在暗堡这几天就像是做的一场噩梦般。
许大胆撕开裤腿，抽出一块布条拴紧小腿根部，减少流血，他侧着头看着虞小白，身体越来越冷，疼痛的冷汗从额上滑落，若不是腿上渐渐开始剧痛，他何尝又不是和虞小白同样的感受？
……
这是一座死寂的地下暗堡，三个不速之客正潜伏在敌人之间。
一阵杂乱巨大的枪声骤然在头顶爆发，可以想象地面上必定正在进行激烈的枪战。
王豆子缩着脑袋瞬间面无人色。
孟有威惊道：“胆子出事了不成？”
邢定国也没了主意，一时哑然。
这时山崎冲出来，惊恐地大声道：“有敌人，快！快冲上去！”
士兵们迅速集结，山崎带着第一批二十名士兵乘坐电梯升上地面，孟有威三人放不下许大胆，也趁机混在其中，然而电梯的速度太慢了，等他们到达地面时，枪声早已停止，士兵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许虞二人乘坐军车绝尘而去。
守在别墅内的几名士兵浑身是血，艰难地走向山崎，山崎忽然发了疯似的吼道：“中将在哪儿？”他说着冲上二楼，然而等待他的只有两具尸体。
楼上很快传来山崎的大哭声。
孟有威等人见许大胆相安无事，终于放下心，邢定国对孟有威使了个眼色，三人趁乱乘电梯回到暗堡，刚一出电梯，一个日本军官对两人怒气冲冲喝道：“你们为什么回来？难道是想做逃兵吗！”
孟有威只知道眼前这个鬼子冲他们一顿痛骂，却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三人一齐沉默片刻，孟有威忽然抬枪，日本军官哀嚎着倒在地上。
那三人转身拔腿便跑。
这一惊非同小可，所有人都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日本军官在地上翻滚着吼道：“间谍！间谍！杀了他们！”
三个人在爆发出全身的力量来逃命，身后传来山洪般的奔跑声，如雷的枪声，尖锐的子弹闪电般朝他们冲来。
但猎杀者似乎总是没有逃亡者跑得快，因为逃亡者的奔跑往往爆发出求生的本能。
然而此时日伪的追兵本不必追上他们，因为他们有枪。
子弹能够追上猎物，那就已经足够了。
子弹像一张致命的火网向三人扑来。
邢定国高大的身躯忽然倒了下去，但是他并没有中弹，他打一个滚躲进地道旁的楼梯里，楼梯的尽头是他们为炸暗堡准备好的引线。
邢定国奔下去并拿了一挺机枪，开枪打燃引线，但当他再冲上楼梯口时，日伪士兵已经逼近。
邢定国此时出奇地冷静，他没有拉手榴弹，手榴弹一炸恐怕地道会塌，他端着机枪等到日伪士兵冲出拐角，便开始疯狂地开火扫射。
尸体就像浪潮一样扑在地上，血水高高溅在对面的墙上，头顶的天花板上。
这时孟有威王豆子早已不见了踪影，但没人再敢冲过去，甚至没人敢向邢定国开枪。
所有人都知道邢定国身后是一样多么危险的东西。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地道里忽然安静下来，静得只剩下地下奇怪的嘶嘶声，如同毒蛇贪婪地吐着信子。
邢定国清楚自己的处境，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活着离开这了，甚至死了也可能被埋在这儿，但他毫不畏惧，不仅不后悔，甚至有些兴奋，不仅老孟要感激他一辈子，就连整个118连都要记住他，不，说不定十几年后，许许多多中国老百姓都知道他的名字，知道炸了鬼子暗堡的英雄是谁，是他邢定国！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引线也一点点变短，埋伏在地道的士兵还不知道他们的生命只剩几百秒，几十秒……
邢定国忽然大笑着唱起来：“老子出生王侯将相，死后还须千人陪命丧，今日神巘地宫将身葬，二十年后……”
他笑着转身一脚踢开铁门，对着那迷宫似的军火库端起机枪。
……
孟有威和王豆子终于爬出地面，只觉秋风怡人，好一片长空无垠，碧草芳菲！
孟有威翻身躺在草地上，望着上空舒畅地笑了，连王豆子都体验了一次劫后重生的喜悦，那张惊恐的脸也跟着傻乎乎地笑起来。
一排排长赵文龙也凑上来送来一张笑脸，三排排长马宇光忽然道：“老孟，老邢在哪儿呢？”
孟有威一愣，他急忙爬起身对王豆子道：“老邢呢？他不是在你后面吗？”
王豆子无辜地半张着嘴，甚至回头往身后的黑乎乎的地洞看一眼：“对啊，他刚才还在我后面！”
孟有威的脸色就像被人捅了一刀，他猛地往地洞里跳。
马宇光连忙按住他，吼道：“老孟！你不能再下去！太危险了！”
赵文龙道：“是啊，说不定老邢就是跑得慢了一点，我们再等等他说不定就到了。”
孟有威大吼道：“放屁！放屁！他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一定出事了！”
他话音刚落，地面忽然剧烈地震颤起来，人的脚都几乎站不稳了，洞口传来巨大的轰鸣，天边仿佛雷鸣滚滚。
士兵之中有人惊呼道：“你们看！那山塌了！”
人们向西边望去，纷纷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合不拢嘴，只见远处的香吾山半山腰竟然开始塌陷下去，上方的岩层受到震动不断下移，山岩巨石轰隆隆地滚下山坡，浑黄的沙尘碎石如同千军万马般怒吼着扑向山下，淹没了山下人家的大片大片的宅田。
等到震动终于停止，那山好像矮了一大截。
他们再回头看向那地洞，洞也已经塌了下去，绿油油的草地上突兀地出现一条长长的泥沟。
孟有威长吼一声扑通跪向香吾山，他眼里流下悔痛的泪：“老邢！今日是你捡了这条命，军火是你炸的，鬼子是你杀的，俺孟有威对不住你！”
马宇光，赵文龙，王豆子也跟着朝香吾山跪了下去。
天空苍白而沉默。
莽莽荒原上横着一条铁轨，火车继续茫然地飞驰而过，一群渺小的士兵默默站在草坡上，抬头望向西天，他们之中只有四人的身影跪着，面朝向一座坍塌的大山，缓缓地磕着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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