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妖女初长成之莫离

　　莫离准备妥下楼时，慕容连城正在看案几上的那副未完成的绣品。
　　看到她出现，慕容连城朝她抱拳，“玲珑姑娘。”
　　若是对寻常女子也就算了，但她现在是红楼的姑娘，他来她这消费还对她抱拳施礼，这人不是太有礼貌就是太会做人。
　　莫离笑，“公子是玲珑的座上宾客，要行礼也该是玲珑，公子现在反过来跟玲珑这般客气，这倒是显得玲珑没了礼数，竟然让公子干等了那么久。”
　　听她这么说，慕容连城淡淡笑了笑，“玲珑姑娘说笑，是我执意要见姑娘，等等自是应该。”
　　莫离莞尔，视线落到他刚刚在看的那副绣品，“慕容公子觉得这图案绣得可好？”
　　慕容连城也看向那绣品，叹道，“连城不懂女红，如果只是以连城的眼光来看，这图绣得很漂亮。”
　　“这是我的丫鬟绣的，她天生在这方面极有才能。”
　　“确实是难得的才能。”
　　“不过玲珑这方面却是完全不行，起先还会有些不甘心，后来也就索性放弃了。”
　　“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与不适合自己的，玲珑姑娘虽在女红上没天赋，舞却是跳得天下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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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离收回视线看慕容连城，他的口才倒比她想象的厉害许多。上次他一直迁就着她，她原以为他就是个温婉的儒雅公子，没想到今日再见，温婉依旧，无形中却比那日多了些魄力。仔细想想其实本该如此，一个世家少主怎么可能是个任人随意揉捏的软柿子。
　　莞尔，“公子太抬举玲珑了，自己有几斤几两玲珑自己还会不清楚。”
　　察觉到她的视线，慕容连城也转过头来看她，“连城绝不是奉承姑娘，姑娘和执素姑娘那支《凤求凰》确实让连城印象深刻。”
　　莫离轻笑，“能让名满天下的慕容公子印象深刻，这是玲珑的殊荣。”
　　慕容连城笑笑，没接话。
　　废话说得差不多了，人也已经试得差不多了。
　　莫离走到椅子前坐下，然后对还站在案几前的那位笑道，“公子不坐？”
　　慕容连城点点头，走到她对面坐下。
　　莫离看一眼他旁边案几上的茶杯，那杯茶果然还未被动过。
　　明明心里放着事来找她，刚刚竟然还好脾气的陪她说了那么多客套话，而且句句拿捏得恰当好处，既听着顺耳，又不会感觉虚伪，完全不像是心不在焉，可见这慕容公子不但是个交际高手，还有非一般的反应力和忍耐力。
　　她本可以装傻等着他自己先说出来，不过现在，她突然更好奇他到底是为何事来找她。
　　“慕容公子不妨开门见山，这次特地来见玲珑，到底是为何事？”
　　慕容连城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原来玲珑姑娘早就看穿连城这次是有事前来。”
　　莫离笑笑，并不否认，“玲珑本来想等公子自己说的，但看公子一直没说，想是公子可能不知该如何开口，既然如此，不如由玲珑来挑明。”
　　慕容连城轻声笑了起来，不同于之前客气的笑，似是真的碰上了让自己忍俊不禁的事，“玲珑姑娘真不负‘玲珑’这一名，果真有颗玲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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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离皱眉。
　　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笑了起来？她怎么不觉得自己有说了极好笑的话。
　　再看那张笑起来更感觉风流无双的脸，果然是造化弄人，堂堂武林世家的少主尽然长了张和正气完全扯不上关系的容貌，不怎么笑时还好，忽略去那眼角和嘴角的邪气，配着他那举止和谈吐，乍看之下至少是个优雅的公子，只是一笑起来，这邪气就再也掩饰不住，怎么看都像个风流的花花公子。
　　好在慕容连城并没笑很久，很快又恢复了原先优雅贵公子的模样，“玲珑姑娘别误会，连城刚刚不是笑姑娘。”
　　这里就两人，你不笑我难道笑你自己？
　　莫离抽抽嘴角，皮笑肉不笑看他，“那玲珑倒有兴趣了，公子介不介意告诉玲珑，什么事这么好笑能博得公子如此开怀一笑？”
　　“其实并不是什么很好笑的事，玲珑姑娘既然想知道，说出来也无妨。”慕容连城笑笑，然后道，“玲珑姑娘可还记得当初把姑娘带到我面前的那人？”
　　“记得。”莫离点头。
　　这人跟她已经结下了梁子，她自然记得。
　　“今天我来见玲珑姑娘，他也是知道的，他说我来也是白来，什么都问不到，但我还是来了，并和他打了赌，说我绝不会空手而归，眼下见识到姑娘的心思细腻，连城知道自己这一赌赌赢了，刚刚只是想到他赌输的样子，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就为这事？”
　　“就为这事。”
　　“慕容公子真是抬举玲珑了，玲珑的心思哪及得上公子，不管公子刚刚到底是为何事而笑，现下被公子这么一说，玲珑过会回答公子的问题时自然得据实以告，就算苦思冥想，也得想出一些来告诉公子。”
　　感觉到她话里的讽刺，慕容连城皱了皱眉，“玲珑姑娘，连城不是这意思。”
　　莫离摆手，“玲珑没有怪公子之意，公子既然来了是有事要问玲珑，不妨直说，倘若是玲珑知道的，一定据实以告。”
　　．
　　慕容连城干咳一声，终于说出了今天来红楼的目的，“玲珑姑娘可还记得上月与姑娘一叙的那位张公子？”
　　“那个秀才？”
　　“正是。”
　　“这才刚过一个月，玲珑当然记得。”
　　“他前天被人发现死在城东的一所废弃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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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珑和那位张秀才只有过一面之缘，公子想跟玲珑打听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据说那张秀才对玲珑姑娘仰慕已久，难得被抽中有机会与姑娘一叙，说不定会跟姑娘说些平常不曾对外人道过的话，连城所以才来跟玲珑姑娘打听打听，看能不能得到些其他线索。”
　　莫离想了想，摇头，“他只跟我说了些家里的大致情况，说他是个秀才，曾经好几次在取解试中取中，但到会试时都名落了，现在有一儿两女，平时靠在书院里教书为生，其他就没了。”
　　“两位一个时辰只谈了这些？”
　　“当然不是，只是其他谈的都是些诗词歌赋之类的，与公子所说的线索就更没关系了。”
　　“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姑娘可否再仔细想想。”慕容连城一边说着，从袖里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案几上。
　　原来他以为她是在敷衍他。
　　莫离好笑。
　　好吧，她确实是有点想敷衍他，但她说的也是事实。
　　“公子就算把一万两黄金拿出来也没用，玲珑说的全是实话，公子信也罢，不信也罢，玲珑知道的只有这些。”
　　估计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挑明，慕容连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轻咳一声，笑道，“玲珑姑娘误会了，连城没有不相信姑娘，这区区一百两其实是还想请姑娘帮一个忙。”
　　“什么忙？”
　　“要说整个扬州城生意最好的地方，非红楼莫属，红楼每天会招待各种各样的客人，消息自然要比其他地方灵通。”
　　听明白他的目的，莫离有些无语，“公子该不是要我帮你打听那张秀才有没有结交过什么仇家吧？”
　　“不止仇家，还有和他有利益冲突的人。”
　　“这些问他亲戚好友不就可以？”
　　“自然有问过，但他家里的人以及所有与他相熟的人都众口一致，说他生性懦弱，不可能与谁结仇，也都想不到他会和谁有利益冲突到需要杀人的地步。”
　　“说不定是抢劫不成杀人灭口？”
　　“张秀才被发现时，身上的钱财一分未少。”
　　“所以公子是觉得有人可能隐瞒了什么？”
　　“不一定。或许张秀才有什么连亲友都不能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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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暂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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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了大半年，她其实并不介意趟趟这浑水，只是眼下她还有疑惑需要他解释，“红楼虽然打开门做生意，但并不是人人都会来红楼，再说白点，也不是人人都来得起红楼，公子怎么就认定红楼一定能打探到那个张秀才的消息？”
　　慕容连城笑了笑，似对她的疑问早有准备，“张秀才家世代都是经商的，到他父亲那代才开始弃商从士，可惜他父亲和他、以及他两个兄弟都没能大有作为，现在家里虽然不及以前，但还是有些家底的，所以张秀才一直结交的也都是些有小财之人。”
　　莫离颔首，算是接受了他这个答案，然而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就算红楼真能打探到一些消息，但玲珑一直深居简出，平时并不太见客，公子与其找玲珑为什么不找其他姐妹？她们认识的客人比玲珑多，得到消息应该比玲珑更方便。”
　　“这红楼里我只和玲珑姑娘一个人相熟，而且连城相信，以玲珑姑娘的聪慧，只要有心，要打听到这些消息并不难。”
　　慕容连城说这话时嘴角弯弯，态度极虔诚，但莫离却实在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话。
　　又是套近乎，又是夸得滴水不漏。
　　才见过一次这也能算相熟？称赞她两句竟然还得说得话中有话。
　　什么叫“只要有心”？意思就是万一她以后打听不到消息，就是她在打发他。
　　光这些就算了，尽然还笑得那么勾引人。
　　姐姐的，她和他到底谁才是当花魁的？
　　．
　　若不是考虑到场合不对，身份不对，莫离真想大大翻个白眼。
　　可惜眼下，她还是得维持着职业微笑，“公子认为玲珑一定会答应？”
　　“连城相信姑娘是好人，不会愿意看到这世上再多一件无头冤案。”慕容连城继续和她玩一语双关。
　　莫离眼角抽了抽，想了想，掩嘴轻笑一声，端起和他相同眸含秋水的勾引人模样，然后……说出完全煞风景的话，“慕容公子未必把人都看得太善良了，可惜玲珑就不是好人，不过玲珑还是愿意帮公子这个忙，为了公子那一百两。”
　　慕容连城果然愣住了，反应过来转头看了眼旁边案几上的银票，颇有些哭笑不得，“玲珑姑娘真是个性情中人。”
　　堂堂慕容山庄的少庄主大概平生还是第一次碰上在被他如此“声色并用”地夸赞一番后，还能跟他直言不讳只关心银子的女子。
　　莫离笑笑，懒得去猜这句到底是奉承话，还是他在拐着弯骂她。
　　“玲珑现在既然答应了公子，一定会想办法帮公子打听，不过玲珑还有一事不明。”
　　“玲珑姑娘但说无妨。”
　　“玲珑虽然消息闭塞，但也听说过一些公子的事，公子以前都只参与衙门解决不了的那些江湖中人的命案，从不插手普通人家的事，这次为什么要管那张秀才的案子？”
　　慕容连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犹豫了一会才道，“不瞒姑娘，其实是出于我自己的一些好奇心，因为那张秀才死的很奇怪。”
　　.
　　“哦？”莫离听着终于有了兴趣，“怎么个奇怪法？”
　　话才说完，没想到却换来慕容连城奇怪的目光。
　　莫离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玲珑说错了话？”
　　“没有。”
　　没有你还像看怪物一样看？
　　见她脸色不善，慕容连城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失礼，“连城刚刚绝没有唐突姑娘的意思，只是过于惊讶，才会失了分寸。”
　　莫离看着他要笑不笑，“慕容公子惊讶什么？”
　　慕容连城脸上又露出了疑惑之色，“姑娘不怕听了做恶梦？”
　　“做恶梦？”
　　莫离起初没听明白，想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慕容连城大概是在吃惊她竟然有胆子追问他那些事。
　　她是个女子。在前世对很多人来说很正常不过的兴趣在这个时代就女子而言却是不一般的大胆和另类，何况她现在的身份还不是见过腥风血雨的江湖中人，而是一个普通的青楼花魁。倒也难怪慕容连城会惊讶，按常理来说，她一个小女子确实没理由会对这些事感兴趣。
　　只是，这世上总会有些人是天生好奇心旺盛，天生大胆的吧？
　　莫离莞尔，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兴趣，“我当是什么，原来公子惊讶的是这个。这又没什么好怕的。人早晚都要死，只是死早死晚，死法不一而已，我就问问，他总不至于晚上还特地跑我这来托梦吧？”
　　听她说得百无禁忌，慕容连城俊脸上满脸不可思议，但他到底是见过各种世面的大家公子，不过片刻，就恢复了本该有的温文尔雅，“现在连城十分确信，玲珑姑娘果然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顿了顿，终于说出了自己好奇的缘由，“那张秀才被发现时，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倒在地上，胸口有个很深的伤口，类似刀剑之类扁平之物造成，但形状又不似刀剑
　　那般规则，根据仵作的推断，除此伤口外，张秀才身上再无其他可以致命的伤，所以显然那个不规则的东西是杀死张秀才的凶器。只是至今莫说找到，连猜都没猜到
　　这是何种凶器。除那个凶器外，还有一个令连城十分在意的是，那张秀才被发现时全身都是水迹，像被洗过一样，地上也是一大滩水渍，那胸口的地方更是水和血混
　　在一起弄得衣服上一块深一块浅。”
　　莫离前面听着还正常，后面却是越听越奇怪，“那凶手为什么要特地用到水？”
　　慕容连城眼中闪过赞许的光芒，苦笑着摇头，“这就是连城最不明白的地方。”
　　莫离想了想，“会不会是为了洗去他身上某些东西？或是除去他身上什么味道？”
　　“当时我有特地察看了一遍尸体，什么都没发现，如果真是如此，倒是真被那水给冲干净了。”
　　“那这条线索岂不是断了？”皱眉。
　　“未必，也许那水的用处并不是为了清理掉什么。”
　　“那用来干嘛的？”
　　“不知道。”慕容连城摇头，突然又笑了起来，“眼下这案子毫无头绪，玲珑姑娘如今是连城最大的指望，姑娘最后可不要叫连城失望。”
　　一个不留神又被戴上了一顶高帽子，莫离这次懒得再跟他多计较，“玲珑只能尽人事，至于能不能打探到公子需要的消息，就得看老天爷帮不帮忙了。”
　　“也是，”慕容连城浅笑着点了下头，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连城就不多做叨扰了，七天时间可够？”
　　莫离想了想，“应该够了。”
　　“那好，连城七天后再来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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