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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六回酒后真言
“魔令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盯着赶云祭进度书第一行的遥青猛地抬起头来：“唔？”
她面前坐着礼管门的官员们，他们都看着她，脸上有些疑惑。礼管门的管事问：“魔令大人，你是否身体不适？”
“不，没有。”遥青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去看卷宗，“把刚才的情况再汇报一遍。”
这还是遥青第一次在工作会议中走神。
昨天，琉珀对她说，我心上只有你一个人。她想了一夜，怎么想，都觉得是他在向她倾诉情意。
对遥青来说，男女之情都是肮脏的，就宛如7岁那年见到的那场下流交/欢。琉珀喜欢她，那意味着他想与她发展成那样肮脏的关系……如果是几个月前的自己，一定会这样武断地下定论。
可是绀莲让她相信了，喜欢上某个人是人的本能，并不是肮脏羞耻的事情。她与琉珀已经相识了大半年，他的品德，他对她的尊敬，他对她理想的认同与支持，她比谁都清楚。他看着她的眼神没有淫/邪，只有热情而内敛的纯洁思慕。
如果世界上有一个对她来说最干净，最与众不同的男子，那一定就是琉珀。
所以她对他的心意……其实还是有点高兴的吧？
那么，她要接受琉珀的感情吗？如果她接受了，绀莲就没有办法对琉珀下手了，确实是个保护他的好办法。
可若接受了琉珀，就要违背自己发过的誓言，作为一个女人，与他做那肮脏的男女之事，还要为他生孩子……就算是琉珀，她也会忍不住想杀了他的。况且比起与琉珀变成恋人或是伴侣，她更加愿意与他保持着生死与共携手共进的伙伴关系，一同完成他们成为魔界最强者的目标。
到底该如何回复琉珀？以后该用什么态度与琉珀相处？
抱着唯一的人生目标简单地活了近16年，从未考虑过目标之外的事情的遥青，困惑了。
在这无法与任何人商量的困惑之中，遥青避免一切与琉珀单独相处的局面，并对绀莲紧迫盯人，让她不能对琉珀下毒手。
几天后，倚宵城举行了赶云祭。赶云祭是苍穹国每年三月第三周星期三的大型春季祭典，每年这个时候，苍穹国上空云层加厚，开始连续变阴暴雨，不见日月，是故赶云祭是一个为风调雨顺而举行的祭典。
一开始林日王还以为魔人和人类一样，要设立祭坛拜天求神，献牛羊祈祷老天放晴什么的。等一番打听才发现自己想多了。魔人没有宗教信仰，不信天地，更不会膜拜被他们视为平级的神族，自然不会去搞什么拜天求神的宗教仪式。祭典是用来祭拜并追思先辈英雄的，希望这些英雄们的意志与力量能在后代中不断传承。
赶云祭一大早，遥青率麾下众将军为倚宵城代表，登上为祭拜先辈而搭建的仪式台，奏乐，诵祭拜文，献酒，唱祭歌。
此时以街为单位，每家每户都要把昨晚做好的叫做“百家英雄汤”的冷汤倒在街口的大锅加热，并在门口放上叫做“云饼”的无馅面饼。这一整天，所有人都可以随便去拿别人家门前的云饼吃，去喝百家汤。
愿意在祭典上表演的年轻男子们从自己家中出来，一路吃云饼（意味着把云赶走），到了街口，喝一碗百家英雄汤，向山上进发，在古城百姓可以看到的山崖上，对着古城的方向进行跳崖表演——在山崖跳到飞过的飞行坐骑身上，挥舞武器做出各种花俏的，好似在与云搏斗的杂技表演。
作为记者的林日王也混在队伍中，喝了一碗这写作百家汤，实则为黑暗料理的汤。每家每户对英雄的见解和厨艺都不一样，这充满酸甜苦辣味道的汤水让林日王感动得潸然泪下。无安全措施的蹦极之前，还要受一次味觉蹂躏，要在魔界当英雄，真他妈太不容易了。
到了中午，赶云祭的主要内容开始了。倚宵城强大的术士们，组成名副其实的赶云部队，乘坐飞行坐骑上天，用法术驱赶云层。琉珀与绀莲也参加了赶云部队。绀莲乘坐着青龙在云间遨游，龙背上的大口蛙部队鼓着肚子不断吸气，像强力吸尘器一般，青龙划出的轨迹上云层顿消，出现青空。而琉珀在天空燃起了声势浩大的火阵，宛如轰炸，一次就能烧出一大片圆形的空洞出来。
在这两人好似在较劲的卖力进攻下，其他人完全沦为了陪衬，纷纷放弃距离古城较近的天空，往偏僻山区去，不要让自己成为两人的背景布。
到了傍晚，结束了一天的忙碌，被已无厚云层遮挡的美丽天空笼罩的整座城市迎来了热闹的庆祝会。遥青一行也回魔令府，召集全府上下，包括六门的重要官员，开了宴会。
院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酒过三巡，每个人的情绪都有些高涨起来。有个文官端个杯子过来给遥青敬酒，侍候在一边的林日王给遥青倒酒，不想只倒了个杯底，酒壶已空。
“我去换一壶，老大。”
遥青一手制止了林日王，一手摔了杯子，笑着对下面说：“魔令这里没有酒了。你们谁有好酒，给本令拿来。”
所有人都嬉笑着抢着说自己这里有好酒。绀莲笑骂：“不过是宴会统一的酒水罢了，也敢说是好酒。”
苏芳大言不惭：“酒是普通酒，沾了我这英雄气，自然就不是凡物了。”
杜若拍桌：“那我的酒简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酒了！魔令你喝了，不但雄壮威武，还能像我一样倾国倾城。”
很多人被恶心到了，笑着冲过去揍杜若，杜若跳起来围着桌子跑。在一片欢腾胡闹中，绀莲饲养的长耳妖兽已经背着一坛酒跑到了她身边。
“呵，满嘴胡言乱语。今日让你们见见我这坛藏了22年的极品美酒。”
绀莲剥去蜡封，拔开塞子。
勾魂摄魄的香气喷涌而出，顷刻之间，诱得魔令府外的行人都驻足了。
吵闹的院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因为这浓烈的香气而有些晕眩。片刻之后，香气淡了些，却化作了诱人无比的小手，抓挠着每个人的神经，让人产生强烈的，想要喝一口的欲望。
“这是什么酒？”遥青震惊问。
绀莲骄傲地说：“这坛酒世上仅有一坛，是灭紫元魔为缥罗所酿。光是酒料就选了一年，杀了百万只百割才得一副酿酒内胆。”
之前每个人都只是被酒香折服，听到这坛酒的来历，人人都明白了这坛酒简直是万金难买的传世之宝，人人都眼放绿光，想喝一口这名副其实的英雄酿。
杜若馋得口水直流，却说：“灭紫元魔的酒怎么会在你这里，莫不是吹牛涂金吧。让我尝一口，来辩一辩。”
“自是缥罗送我的。”当年缥罗与灭紫走得最近，在三位元魔追求者中，只喜欢捉弄、为难灭紫，等灭紫提着耗费4年心血才成的酒上门，装着一点不在意，把酒送给了绀莲。那时绀莲还不知道缥罗有终身不嫁之志，以为她和灭紫元魔会结成伴侣，自然没敢喝这坛定情信物，为缥罗收着，想等着他们结成伴侣再作为贺礼还给他们。但是时过境迁，缥罗此生却再不可能把这坛酒要回去了。罢了，今日高兴，不想这些陈年糟心事。
绀莲把酒塞又塞上了：“我都不舍得喝，哪能给你糟蹋？我出个题，若是有人能做到，这坛酒随意喝。”
遥青也非常感兴趣，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这坛酒：“什么题？”
绀莲沉吟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伸手朝天上的明月一指：“赶云难不倒英雄好汉，可谁能把月亮碎成两半？”
顿时一片拍桌哀嚎：“你分明就是不想给我们喝酒吧！”“就算有人能做到，月亮碎了以后晚上没月光只能点灯了！”
林日王忙举手：“我有法子！端盆水放在月下，把水分成两半，月自然分成两半了！”
他引来全场嘘声：“人类凑什么热闹，我们的美酒你承受得了吗，舔一舔就死了！”
林日王不甘示弱与他们对骂。
眼见一片声讨之声，琉珀心想，还好没有在林日王之前出这个分水的讨巧主意。
此时只见遥青站了起来，一个纵身跃上了屋顶。
众人惊讶道：“不是吗，魔令真要试着去碎月？！”
凛然矗立在屋顶上的遥青对着明月：“虽然与你无冤无仇，但为了美酒，只好冒犯了。”她的手中出现了冲天的青色巨刃。因为放出了澎湃的魔力，刀刃如烈焰般辐射涌动。巨大的刀刃慢慢凝聚成耀眼的长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跃起了，对着悬挂明月的夜空，身姿优美而有力地挥动了手上的巨刃。
只一击，月亮从中间碎成两半，充满月之光华的碎片从天空扑梭梭地坠落，美不胜收。
她竟然真的做到了！这简直是奇迹！
在反应过来后，魔人疯了一般呐喊狂呼，甚至有人直接拜倒在地，朝笼罩在光芒中的遥青膜拜不止。
林日王好半晌才合上下巴：这不科学！这战斗力简直甩初号机一万条大街！不不不，不能像这群愚蠢的古人一样被骗了，这一定是什么障眼法，也许是用了光的折射原理什么的？不管是什么原理，总觉得刚才提出分水建议的自己，实在是战斗力为负五的渣渣，丢人丟到月亮去了！！
遥青落于瓦片上，又一个翻身下屋，落在绀莲面前，一手拿起了酒坛：“归我了。”
绀莲用狂热粉丝一般的眼神望着她，满脸陶醉：“是的，魔令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所有的一切，全是你的！”
遥青拔掉了酒塞，直接对着酒坛就喝。一口气灌了小半坛下去，她放下坛子，脸色绯红地叫了一声：“好！今日才知，以前喝过的美酒都是酒糟！”她把酒放回桌上，“来，一人一杯，赏你们与我同乐！”
于是没有膜拜遥青武力值的人，都想要朝她膜拜了。
按着人数，每人分了一小酒盏。琉珀正要喝，不料绀莲的长耳妖兽从桌下潜过来，一脚踢在他胫骨上。酒杯登时打翻，绝世佳酿都喂了身上衣服。
琉珀怒而把想通过他身边逃跑的长耳妖兽揪住，抓着长耳朵提起来。长耳妖兽也不挣扎，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朝他看，宛如刚才不是故意的。
“琉珀右将军为何抓着我的妙音兽？”绀莲问，“啊呀呀，你好像把酒打翻了呢，真可惜。”
“是啊，托你的兽踢了我一脚的福。”
“啊啦，这实在太不好意思了。”绀莲送上自己的酒盏，“为了赔罪，请用我的。”
“有前将军的心意便可，禽兽之错，琉珀不会放在心上。”
“右将军好肚量。”绀莲脸上仍是端庄而略带冷傲的笑意，完全不在意他的暗骂，故意气他似的把酒喝了，转身离去。
琉珀放开长耳妖兽，看向被人群包围着的遥青。心想挤不过去，就唤来杜若：“我先行回我的院子去换衣服，你代我和遥青请退。”
“哦，知道了。”
琉珀找到在前院端菜服侍的檀裳，一起回到了空无一人的他的院落。檀裳帮他弄好洗澡水，准备好替换的衣服，带门出去了。
泡在浴池里的琉珀闭目养了一会儿神。突然他睁开眼睛，抬起双手。飞出的宝珠把悄无声息潜入窗户的锦毛鼠打了个对穿。但还来不及起身，更多锦毛鼠从窗户进来，用飞快的速度把放在窗边几案上的衣服叼走了。
琉珀放出了更多的珠子去追，却在珠子飞出窗外的瞬间，所有的珠子被制住，传来的感觉，像是被某种咬劲很大的大型猛兽咬住了，就算放出火焰，那兽的咬力也一点没有变弱。琉珀不得不放出所有魔力抵抗。
门被推开了，绀莲进入了房间，随手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大浴巾，扔到了外头。
她合上了门，笑着说：“我最近与浴池真是有缘。”
“前将军为了让我不至于酒醉办不了事，还不让我喝那杯美酒。”
“你不也防备我，叫杜若参将通知遥青你的去处吗？”绀莲勾起嘴角，“不过可惜了，那坛一笑醉，已让遥青大醉。她现在已被送去休息，睡得不省人事，救不了你了。”
“你多虑了，我不过出于礼节通知她一声，并非想让她来插手我的麻烦事。琉珀再不济，与你一战，光荣战死的骨气还是有的。”
她找了把椅子坐下，姿态慵懒，胸有成竹：“傻子，有什么好寻死寻活的，男女行乐，都是男子得便宜。你若不喜欢我的容貌，把我想象成遥青亦可。”
“遥青没有你这般老，要我对着爹娘那辈的老妇动情，还是死比较简单。”
绀莲不怒反笑：“确实有几分骨气，明知道我有把你如蝼蚁般碾死之力，还敢牙尖嘴利地逞口舌之快。你也许以为只要你不愿，就肯定行不了事了。太傻，女子有的是手段，让男子化身野兽，主动求/欢，你要试试吗？”
琉珀摇了摇头：“傻的人是你，虽为将军，却无气度，不过是个短视的女匪头目。”
绀莲的眼睛眯了眯，笑意褪去：“小子，小心祸从口出。”
“这是事实。你喜爱的遥青对你并无爱意，所以你怨恨你嫉妒，把气撒在被她重视的我头上。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惜引起内斗，誓要把我踩在脚下，也不管我死后，遥青的利益和倚宵的未来会受到怎样的折损。”
“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有的是可以替代你的猛将。难道遥青没有了你就不行了？”
“没有人能替代我。这不是我狂妄，而是事实。随遥青一同屠荒，并封赏军职的人中，苏芳左将军见利忘义，参将缁离独善其身，参将杜若的真正主人是我，林日王虽忠心却无将领之才。唯有我，是有力量而且有心站在她背后扶持她的人。与她一起屠荒之辈都如此军心不齐，用重金吸引来的其他猛将又有什么忠诚可言？”琉珀气定神闲地说，“遥青的基础并不稳固，世上多的是想要把她踩回土里的当权者。她需要在很多场合回避或是弱化她自己的女性身份，让能控制局面又忠心为她着想的我来代她出面，代她服众。也只有我傲立不倒，才可以成为有吸引力的旗帜，引更多不想在女子麾下任职的猛将真心前来投靠。杀了我，你等于斩去遥青的右臂，撕毁遥青的旗帜，让她的前路变得艰难，也间接断你自己的前路，真是顶顶愚蠢。”
绀莲被琉珀说得柳眉倒竖，怒火攻心，手一指，袖中的管狐就冲出去，一爪子把琉珀的脸扇向一边，还凶残地留下三道皮肉翻开的深深爪痕。
琉珀舔了舔流到嘴边的血，笑了：“不过作为我个人来说，很感谢你的愚蠢。若不是你把醋吃到我头上，我还不知道我在遥青心里的分量，也不敢贸然对她倾诉爱意，更无法见到她这几日为了我的表白而动摇不已了。”
“你这小子——”
就在那时，门飞了。
绀莲回头，震惊地发现明明已经睡死了的遥青站在门外。她身着睡裙，长发披散，像是从卧室直接跑来的。她摇晃着朝屋子里来，满脸通红，眼神发直，显然还醉得不轻。
“你……你把琉…珀玷/污了……还打…他……”
绀莲和琉珀都没料到她会来，尴尬极了。绀莲辩解道：“他在洗澡，我是误闯。什么也没做。”
琉珀对绀莲放出魔识：快把衣服给我拿来！
遥青口齿不清地说：“不…许动他。他是……我的人。”
绀莲愣住了。遥青一个闪身后，水池中已经没有人了，徒留门板被她离去的狂风闪得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绀莲追出去，不见两人。她无力地靠在墙上，眼中聚起泪雾：“还以为我有希望的呢。我最讨厌人家酒后吐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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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卅六回酒后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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