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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入夜,他还是没有来,我知道此次东巡他不是来闲游的,今天一早康熙便召见了功勋卓著的老将军巴海,康熙元年宁古塔昂邦章京改称宁古塔将军,巴海成为宁古塔首任将军。随行的小宫女伊哈娜敲门进来给我送药了,我一天都没有出房门,只能从这些人嘴里打听他的消息,伊哈娜说,皇上今天召巴海将军,不仅赏赐了他,还非常高兴赐诗赞许老将军:“旌麾到处销兵气,壁垒开时壮武功。尽使版图归化日,远数力缴皇风。”康熙的汉文化造诣匪浅,伊哈娜伺候我喝了药便退了出去。
我依然没有力气,懒懒的躺在炕上,炕烧的很热,盖着被子,觉得及暖和又安全。昏昏入睡的时候,敲门声又响起来了,闷闷的,重重的,我欣喜的跑去开门,冷风吹进,门前站着的却不是他,而是石猛,不免有些失望。
石猛也不客气,大咧咧的进了房间,往椅子上一坐,从身后拿出一个扁扁盒子递给我,我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个糖人,我愕然,他却无辜的表情看着我说:“按理说,不应该就这么给你了,至少应该跪下谢恩,才能给你。”
我这才明白,原来是皇帝差他送来的,我故作生气:“既然这样,我便不能收下了,你带回去吧。”
他装作哀求状道:“我的大姑姑,你可饶了我吧,是爷特意嘱咐我的,说是只把这东西送来便可,不用行礼。”
我拿出来看着,石猛嘿嘿的笑着说:“看来以后我们的丹若儿再不是奴才,也要成主子了。“
我撂下笑脸,认真的看着他:“此话不可再说,不然我真的要受罪了。”
“好了,好了,不说便是,不过这话我不说,别人也会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恐怕京城里都会知道了。”他依然笑着
我轻叹了口气,揉了揉微微疼痛的脑袋:“人言可畏。”
他掸了掸衣襟站起身说:“算了,你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
到了门口他又折回来:“你好好养病,我们可要好好玩了,明日较射,可惜你来不了喽。”
我恶狠狠的看着他:“以后我去不了的就不要告诉我。”
“嗨,若是瞒着你怕你生气,哈哈哈”他得意的笑起来。
第二天眼睁睁的看着海达,苏戎,郭子潭还有石猛护着康熙去狩猎,我却只能呆坐在屋里望天棚,真是一种煎熬。
因为带病,所有的事情都不让我做,只说让我静养,一直到所有的人忙个不停,准备返京的事宜,我还是帮不上忙。
当皇上有坐上龙撵朝京城的方向出发的时候,我的病早已经完全好了。返程的路上我一直陪在龙撵里不曾离开,他教我读诗论文,我就教他画西洋画,开始的时候还担心他若问起我如何会画西洋画的,我该怎么回答,但是几天下来他却只字不问,冥冥中有一种默契在其中。
这日,我如往日一样,靠在他的怀里听他念词给我听,却听龙撵外有人道:“启奏皇上,京师飞骑来报。”
我退到一旁,他传了来人觐见,来人把一奏折举过头顶,呈给他,我抬眼观察着他的神情,先是皱眉,续而吃惊,“啪”的一声合上折子,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蹦起老高,许久,他深吸了一口气,却依然难以平静自己的情绪,颤抖着对来人说:“退下吧。”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神态,就算是夜会杨启龙也没见过他如此,我惴惴的在一边问:“怎么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他仰头朝天眯起了眼睛,泪水顺着两颊滚落下来。
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他便永远是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第一次见到他哭,我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他叹了口气把奏折推到我的面前,我没有顾不得自己奴婢的身份,拿起来从头看到尾,已经惊得止住了呼吸。
奏折上说,太皇太后病重,在宫中修养,而小承祜暴病,三日前薨“
一种强烈的自责感铺天盖地的向我袭来,小承祜死了,就在孩子垂死的那一刻,他的父亲却不再他的身边,而我呢,那一刻我却在和孩子的父亲亲亲我我,风花雪月。
我的心像被堵上了块棉花,呼吸困难,小承祜稚嫩的脸出现在我眼前然后变的狰狞,似乎来向我索命。我再也不能自已,双手捂住耳朵,眼泪喷涌未出,我拼命的晃着脑袋想把一切的一切甩在脑后,可一切尽是徒劳。
五日之后御驾到了京城,一切安排好的一样,接驾,忙碌,除了忙碌还是忙碌,似乎只有这样的忙碌才能让我忘记这一路上的种种。
楚念娇辞别了皇上,又特意和苏戎告了别,又踏上了她自由自在的江湖之旅,康熙也不免为她担心,已经背叛了吴三桂的她日后该奖如何呢?可康熙留她不住,也只好随她去吧。
回到紫禁城,我谨慎的过着每一天,不敢去见赫舍里,怕见到失去孩子的母亲,可不论我见还是不见,赫舍里真的病倒了。
康熙本来是陪着已经康复大半的太皇太后去汤泉疗养,闻听赫舍里病重的消息便一路快马加鞭的回到宫中。失去了孩子的赫舍里依偎在康熙的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微微抚平她内心的伤痛。我自料到会有这种场面,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他怀抱着别人时那种如重锤般敲击心房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响起,这声音震的我浑噩不觉,久久的,久久的不曾消失,回荡在脑海里。
其实人的很多病都是心病,心病医好了,身病也就好了,赫舍里也是一样,康熙回来后她便日渐的康复了,只是听玉屏嬷嬷说,皇后依然少食寡饮,坤宁宫的宫女们使劲了全身的解数,可皇后依旧郁郁而不欢,日渐消瘦下去。
孩子在母亲心中的低位是何等的重要,也许没有孩子的人是不会体会的,她虽贵为国母,可小承祜却是她的唯一,不需要和其他人分享的唯一。
而我呢?如若我真的跨出在他人眼里升华的一步,那么我失去的是什么?我的一切都必须与人分享?不,我想这是我万万做不到的。
虽然日日相见,但我和他却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赫舍里曾召见过我一次,问起了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关于我的传言,我只浅笑的告诉她:“谣言止于智者。”她也笑,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不久那些已经传的有些离谱的谣言便无疾而终了。
我把心藏的很深,有时候连自己都忘记了曾经还有那么一段时光,我与他如两棵树一样,相互陪伴,比肩而立。
小承祜的死给整个紫禁城蒙上了一层阴影,但时间不会因为悲伤而停止自己的脚步,春节将至,一切都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迎春的喜悦。无论是真是假,每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意。可在康熙,赫舍里还有我的心里却有着挥之不去的不安,虽都是不安,却大不相同,赫舍里是因为失去了爱子,而他的心里却又多了一份关于天下的担忧。我呢?虽然知道事情的结局,却依旧惴惴,就像等待暴风雨来临的前夜。
乾清宫里,我已经备好了寝,可这些日子康熙都回来的很晚,我虽然不会打听朝里的事情,可心里却明白他是召了近臣商量撤藩的事宜。我坐在床下台阶上胡思乱想,想到前几日康熙下旨以明珠为兵部尚书,虽然是普通的官员调动,却惹得朝野议论纷纷,因为满朝文武只有寥寥几人主张撤藩,而明珠则是其中之一,此时委任他为兵部尚书,皇上的意思可想而知了。看来我的历史知识没有偏差,这个帝国真的风雨在即。
已近子时,康熙才回到寝宫,宽衣解带后一行人便准备退出去,我也恭谨的后退几步,正欲出门却被康熙叫住:“丹若儿,你来。”
我垂目踱步到他近前。
他做在床上也不看我:“今日宫里处了不少事情,你是知道的。”
“奴婢知道。”我道
“皇后那里朕本应陪陪她,可有国事缠身,这段时间难为她了,你心思灵巧,善解人忧,皇后宫中你要常去,加以宽慰,朕对你还是放心的。”他看着我的脸说。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凝结,本以为藏的很深的心,却被他一番话震的说不出的滋味,我依然没有表情:“心病还需心药医,皇后忧闷不是因为奴婢,请恕奴婢愚钝,不能解皇后之忧。”
他愕然的看着我,恐怕从来没有人对他如此说过话吧,身边的张公公也惊诧的看着我,此时张公公一定觉得我胆大妄为,死到临头了。
他看着我良久,也叹了口气,摆了手:“下去吧。”
我跪下磕了头退了出去。
我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可第二天却发现我的应值日子全都被划掉了,也就是说我虽然人在乾清宫,可却什么都不用做了。
这是逼着我去坤宁宫啊。好吧,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了!
再次见到赫舍里的时候我才发现,她真的清瘦了许多,眼睛里的和煦笑意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常常的呆滞。我跪倒:“奴婢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吉祥。”
“平身吧。”赫舍里淡淡的说。
我起身,觉得很为难,以前来是因为承祜的原因,现如今承祜已经不在,我还来做什么?皇上让我安慰她,我从何说起呢?正想着,赫舍里开口了:“是皇上让你来的吧?”
“呃…”我迟疑了一下:“回娘娘的话,皇上很挂念您,却忙于国事无法分身…”我的话还未说完,她笑了,笑道有些无力:“哀家知道的,皇上是让你来陪我说说话吧,也好,这几日真是有些闷的慌。”
我舒了口气,从心里感谢赫舍里的善解人意说:“如果娘娘闷得慌不如奴婢陪您去外面转转吧,雪后清空,别有一番景致。”
赫舍里笑:“也好,整日不出屋子,好人也闷出病了来了。”
玉屏忙给赫舍里披上湖色的裘皮外场,有拿来流金的暖炉方才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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