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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幸运
Chapter 36 幸运
辰一直在医院陪着我。他坐在我的病床边，一直到凌晨时分，我打完点滴，又把我送回家。
我默默的跟着他，看他停在路边叫计程车，看他不需要询问我就可以直接对司机报出我的住址，看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小区，走到我住的那一栋公寓门口，掏出钥匙打开底楼的大门。他扶着我进电梯，随手便按下一个“7”。电梯停在7层，他又带着我，准确地停在我的家门口。我突然觉得在这之前，他好像已经来过这里很多很多次。
钥匙在锁孔里轻轻一转，我在台北蜷缩了四年的小窝，便完完整整地出现在辰的视线里。他一言不发地把我扶到房间的床边，用眼神示意我躺下，替我盖好被子，去厨房为我倒了一杯水，又替我掩上了房门。
这整个过程中，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台北，也没有问他，陈楚希去了哪里。
我闭上眼睛，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我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他找到了我。
我自私地，想要紧紧抓住他在我身边的这些时光，仿佛只要我一睁开眼，他就会消失不见。
我也不敢睡着，如果睡着了，再醒来是不是就会发现，眼前的这一切，原本就是一场梦。
少顷，我的房门被轻轻地推开，辰走过来,坐在我的床沿上，轻轻地叫我，“轩轩，轩轩？”
我在心里思忖再三，还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端着一碗面对我说，“你没吃晚饭，又刚退烧，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我给你煮了碗面，你先垫垫。”
他把面搁在我的床头柜上，想要腾出手来扶我坐起。眼光却不经意扫到柜子上我和他的合影，神情略有些迟疑。我伸出手去端柜子上的他面碗，却被他抢下来，“我拿着就好，你吃。”
我默默地低头吃面，快五年了，辰做的面，还是这么好吃。这熟悉的味道，让我的胃好像找到了家似得，一抽一抽地疼。
我想一定是这些日子我休息在家，有大把的时间喝水，要不就是那天晚上喝了太多的酒，不然为什么，我的眼泪好像流也流不完似的，停不下来。泪珠滴落在面汤里，我赶紧用手托着碗，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到碗里去。
辰起先只是别过头去不看我，到后来，索性端走了面碗，“别吃了，一会儿我重新给你做一碗。”
奔涌的泪水突然少了承接它们的容器，无可奈何地爬满我的脸。辰突然伸出手臂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轩轩，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好好地照顾你，才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我蜷缩在他的怀里，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距离我们上一次的拥抱，已经过去了太久的时间，可是我依然记得他身上的味道，和他抱着我的时候，手臂的力度。
嘴角浮上一层浅笑，“辰，我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轩轩，我不值得你这样为我，真的不值得……有时候，我宁愿你恨我，也好过你自己痛苦，隐忍着只为了成全我的幸福。”
我不再出声，辰，你永远不会懂，如果我可以恨你，那只能说明，我已经放下了你。
可是，我认识你已经15年了。我的爱，早已镌刻在这漫长的时光里，细细密密的爬满我的生命。
辰抱着我的手臂又不自觉地紧了紧，“轩轩，为什么你总是这么的让人心疼。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能放心地……”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竟然用力地挣开他的怀抱，仰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的脸，“那你就不要丢下我，好好的照顾我，不要再让我受委屈……好不好？”
“那你就不要丢下我，好好的照顾我，不要再让我受委屈……好不好？”
我想，这真的是我这一辈子，说出的最卑微的一句话。
我多么希望他能回应我，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轻轻地为我擦去眼泪，扶我躺下。然后走出了我的房间。
所以……我的挣扎，终是徒劳。
再醒来，是上午十点。头好像不怎么晕了，想必是昨夜在医院打的点滴起到了作用。想起昨夜攥着辰的手说出的那些傻话，我真恨不得在那场大雨里死了才好。
林忆轩，为什么你不能清醒一点？汪家辰并不爱你的这个事实，你为什么总是不敢对自己承认？难道你已经忘记了，你心上那一道道的伤口是怎么来的？难道你已经忘记了，他拉着夏沫的手说会跟她结婚，他当着你的面对夏沫说，再也不会让她因为你受委屈。
记忆如此清晰，一点一滴，犹如心头上的刺，轻轻一碰，便可以滴下血来。
我却为什么，还能说出那样的话来？我凭什么，妄想把一个不爱我的男人留在身边？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他说，“为什么你总是这么的让人心疼……”，因为自己压抑在心里那么多年的渴望，我便可以允许自己，这样的卑微。
罢了，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我用力摇了摇头，步出房间。
客厅里没有人，沙发上也没有睡过人的痕迹。转头却看见桌上的早餐，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白粥，一盘清淡的凉拌黄瓜，一枚已经剥了壳的茶叶蛋。如此熟悉的画面，仿佛时间的脚步还停留在昨天的早晨，从未曾前行。
我迟疑着走过去，却撞上正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陈楚希。他看我一眼，“你起来啦，赶紧洗漱吃早餐吧。”
我呆立在原地，偷偷伸出手，用拇指的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疼。所以此刻，我是清醒的。
“楚希，今天星期几？”我问他。
“星期天。”他答得平淡。
是的，我没有记错，星期六已经过去，大雨，雷电，我在雨里晕倒，辰的突然出现，医院，家，辰给我煮的面，以及那些卑微的心情，都不是我的梦。
我坐下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
“他什么时候走的？”
“我来的时候。”他看我一眼，生怕我误会似的急急解释，“是夏沫打电话来催，他赶着要回上海，才叫我来的。”
我轻笑，他就这样走了，不留下一点痕迹，正如他的到来，也没有一丝预兆。我想要离开的时候，他在那里；我在那里的时候，他又要离开。上天给了我24个小时的真实，然后又把这刻骨铭心的24个小时，生生的从我的生命中抽走。
我仿佛又回到了星期六的早上——酒醒之后，和陈楚希一起坐在桌边吃早餐。
“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来台北么？”他问我。
我摆摆手，“不重要了。”
“……因为我很生气地打电话给他，说你拒绝了我所有约会的请求，还把我赶出了家门。然后，他就这样风风火火地飞来了。”他还是说了出来，语气里带着一点酸酸的委屈，“我就奇怪了，为什么明明是你欺负我，他来了之后看到的，好像全都是我在欺负你。又是光脚淋雨，又是发烧打点滴……”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想我会答应陈楚希的邀请，一起去宜家挑选衣柜，一起去吃晚餐、看夜景，或者是，看一场电影。
只可惜昨天的我，不知道几声简单的拒绝会给自己带来这样大的苦楚，连辛苦维持了多年的骄傲，也荡然无存；而不经历过这些苦楚，我又怎么会知道，如果答应了他的邀请，我的这24个小时，会变得容易许多。
在丧失骄傲的同时，我终于看清，我不过是辰过去这31年的生命中，习惯了要保护的一个责任。而他终究要离开我，回到他自己的城，去守他自己爱的人。
我想起Andy姐曾经对我说过，“轩轩，其实你已经很幸运。”
其实，我已经很幸运。风雨散场之后，还能有一个人，坐在我身边陪我吃早餐，他甚至还会带着微微的醋意絮絮叨叨地埋怨我，“你看，就是因为你不答应跟我约会，才会吃这么多的苦。”
我轻轻笑着，看向眼前这个面容有些疲倦的男人，想着该如何向他表达我心底的歉意。纠结许久，最终还是拣了个差强人意的由头，“陈楚希，你上次是不是说要给我买个书架？家里这个太难看了，我们今天去宜家买书架吧。”
他在一瞬间停止了原先的絮叨，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撇撇嘴说，“你的那么多书都已经有家了，我这么多衣服还没有家呢，今天我们去买衣柜！”
“买书架！”
“买衣柜！”
“书架！”
“衣柜！”
……
“那都买了吧！”
“嘿嘿，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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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