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华轻轻

　　半夜时分，原本就安静，再加上董倾轻这声尖叫又极是凄惨悲凉，所以将府里所有的人都惊醒了。

　　董秋毅跳下床，披上件衣服就冲出去了，“轻儿！”
　　“小姐！”巧儿和芯儿也急忙从床上起来。

　　南宫澧和赵司炘回身，一个黑衣人，正站在董倾轻身前。正和董倾轻撕扯着什么。
　　只见那黑衣人，用力一顿，一扯，一拉，似是把什么东西拿走了，然后就飞身上房。

　　董倾轻低头看，惊呼，“线！那人把线抢走了！”
　　南宫澧也跟着飞身上房，去追黑衣人了。
　　赵司炘跑到董倾轻面前，很是焦急的问了一句，“伤到没有？”

　　董倾轻摇摇头，“我没事。”
　　赵司炘松口气，“走吧，看这样子是由不得我们等到明天了，现在我们就去找温泽。”
　　“嗯。”董倾轻应声。

　　赵司炘揽过董倾轻，跳上院墙，也不下去，直接走房顶，想去找温泽。
　　结果路经董倾轻的院子，院子里面灯火通明，很是热闹。

　　秦凯尘，董秋渊，董秋毅，温泽，温诚，邵晔寒还有巧儿和芯儿都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
　　“小姐！你在哪儿啊！”
　　“凯尘，你看到轻儿了没？”董秋毅看董倾轻没在房间里，冷汗都吓出来了。

　　秦凯尘摇头，“秋渊，你呢？”
　　董秋渊一脸哭相，“轻儿没在我那。”
　　温泽正要派人去找，赵司炘带着董倾轻落到院子里。

　　“小姐！”
　　“轻儿！”
　　“轻儿姑娘！”
　　所有人都围上去了。

　　董倾轻倒是嘻嘻一笑，“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还说没事！”董秋毅拽过董倾轻的左手。
　　董倾轻左手手掌上有好几道勒痕，勒痕很深，都已经渗出血了，顺着指尖往下淌。

　　“怎么回事？”董秋毅皱着眉头问。
　　董倾轻指着赵司炘，“你们问他吧。”
　　董秋毅眯起眼，看赵司炘。

　　吓得赵司炘直摆手，“这可不怨我！不怨我！”
　　“大家，都进屋说吧。”温泽看这么多人都站在院子里也不是个事儿，就招呼。
　　“我去拿药，马上回来。”说着，秦凯尘先没影了 。

　　巧儿和芯儿去洗干净帕子，煮开水。
　　剩下的人都进了屋子。

　　马上，秦凯尘把药箱子拿来。
　　巧儿和芯儿用热水烫了帕子，然后再沾上凉水给董倾轻擦伤口。
　　秦凯尘给董倾轻擦上药，包扎好，董倾轻也没喊疼，只是偶尔皱皱眉。

　　众人看董倾轻的伤口没伤到筋骨，所以也没什么大碍，都放心了。
　　围着桌子坐着站着，一齐看赵司炘，“怎么回事？”
　　赵司炘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往日的嬉皮笑脸踪迹皆无，“再等等，等南宫回来。”
　　众人也就没再催促，在这耐心等着。

　　不大一会儿，南宫澧回来了，进了屋子。
　　赵司炘看他脸色也不是很好，“没抓到？”
　　南宫澧点头，“窜进城外的林子里，不见了。”
　　邵晔寒在一边听着，略带惊讶，这府衙离城外那么远的距离，就这么短的时间，就跑了一个来回？！果然，人不可貌相！

　　“说吧司炘，发生什么事了？”董秋渊站在门边，靠着门框，南宫都没能把人带回来么···

　　赵司炘又停了一下，理出个头绪，说，“我们去了马大人的屋子。”
　　董秋毅叹口气 ，看向坐在床上左手包着纱布的董倾轻，无奈道，“你就不能消停点。”
　　董倾轻瘪嘴，低头不说话。

　　赵司炘继续说，“轻儿发现了一些东西，那东西是绕在马大人床帘子上的。像是线，但又比普通的线要硬实坚韧许多，南宫说，可能是蚕丝外包着银箔。”
　　“蚕丝外包银箔？”秦凯尘抬头，“这可能吗？”

　　“可能。”
　　所有人都转头看董秋毅。
　　董秋毅继续说，“蚕丝本就坚韧不易断，如果经过特殊的捆绑和加工，是可以达到普通线粗细的。至于银箔，这个可是不容易做到。”
　　“哦？真的可以包上银箔？”温泽就问。

　　董秋毅一笑，“自然。只是这种手法既费银子，又费时间，很少有人做就是了。这种线叫千镂线，也叫千镂丝。首先，要把银块儿融成银水，然后将捆绑好的蚕丝全部浸入银水中，小火慢热。撤火后静置，等它结成银块儿。最后这一步骤是最难也是最花时间和心思的，最短的时间，也要一个月。”

　　“一个月！”众人惊呼。
　　“嗯。”董秋毅点头“最后这一步骤叫镂线也称镂丝，将银块儿起锅，会有专门的能工巧匠“触线”，就是隔着相对较薄的银块儿感受蚕丝的凝固之处，如果没感觉到，就用刀往下剃银，直到能摸到蚕丝的位置为止。”

　　董秋渊摸着下颚，“这手法确实不简单。蚕丝线极细，表面的起伏度也必定是极小的。”
　　董秋毅接着说，“这还没完呢。等大约能确定丝线的位置了，就开始用铁锤凿，将蚕丝和银打实，直到粗细达线一般，最后挑相对较长的再次加工连接，才能成变长线。”

　　董倾轻小心的举着左手，嘟念，“这么麻烦啊。”
　　“不仅麻烦。这千镂线还很难成功。”董秋毅倒茶喝上口润润嗓子继续说，“单是捆丝就很不容易做到，“感线”就更难了，往往到最后打凿出来的线都是很短的，只得遗弃，而剃下来的银屑又很难再利用。要作出一根好的千镂线，不仅要有足够的银子和耐心，还要有巧匠师傅，至于镂线在打凿过程中的断裂，那都是不可避免的事。花上万两，也不一定能打凿出好的千镂线。也可以说，这千镂线才是真正的可遇而不可求。”

　　“不是可以连线的吗？”秦凯尘问。
　　“连线的手法也是极难的，而如果全都是由短小的镂线连接起来，就很容易断裂，即使做好了，没有什么大用处。”

　　“秋毅兄，这千镂线，有何用处？”温泽皱眉，这回这千镂线，弄不好就成了杀人工具了。
　　“确实很少有用得上千镂线的地方，它可以当做绣线绣衣服上的花纹，也可以做乐器上的弦。”

　　“这线好锋利的，怎么拿来乐器上的弦啊。”董倾轻打量着自己包着层层纱布的手，咬牙，疼啊！
　　“所以，这种乐器不是用来弹奏的，一般都是达官贵人观赏的高贵之物。”董秋毅解释到，“现在，会做千镂线的人几乎没有了。千镂线也很难看到。”

　　“秋毅兄见过这千镂线。”温泽问到。
　　董秋毅摇摇头，“没有，我也只是听家母说过。家母爱琴，所以比较了解这方面的东西。”
　　温泽点头，“原来是这样。”

　　“南宫，来抢千镂线的人，能看清楚样貌吗？”
　　南宫澧抬头看秦凯尘，答话，“夜行衣，蒙面，武功很好，熟悉地形，身材矮小，应该是个女子或者十六七岁的孩子。”
　　温泽很是满意南宫澧的回答，一句话，简单明了，把众人想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

　　“轻儿，你可看清那人面目了？”董秋渊看向床边坐着的董倾轻。
　　董倾轻摇头，“没有，光顾着和他抢千镂线了。”

　　“温兄，或许真应该派人好好查查青楼里面的人了。”
　　温泽点头，“秋毅兄说的正是在下心中所想，弄不好就真如轻儿姑娘所说，凶手是个青楼女子。”

　　“还有啊。”董倾轻插嘴，“我觉得你们还是暗查的好。”
　　“为什么？”董秋渊不明白，“明察暗查都差不多吧。”

　　温泽皱眉过后展颜，“轻儿姑娘说的有理，为防止打草惊蛇，暗查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明察。”

　　“嗯？”所用人都转头看南宫澧。
　　南宫澧也不抬头，抱着剑坐在窗台上，兀自说，“既然今晚已经有人来把千镂线抢走，说明对方已经观察我们多日了，或许现在还在监视我们，而路上的杀手，也有可能就是他们派来的。我们的底细他们大概也早已摸清，现在不论是明察还是暗查都毫无意义了。”

　　赵司炘点头，“我觉得南宫说的有道理，既然对方已经知道我们找到了千镂线，暗查，只怕对方会更加小心谨慎，不如明察，或许他们还会放松警惕一些。”

　　温泽细细考虑，其他的人也都安静的坐着。
　　片刻，温泽抬头，看众人，“双管齐下，明暗都查。晔寒，你带小部分人暗查，能查到的尽量查，查不到也不要太过深究。凯尘，明天一早你就带人，去查马大人生前常去的几家青楼，一丝一毫线索都不要放过。”

　　“是！”邵晔寒和秦凯尘抱拳领命。
　　众人商讨完毕就子时已过了，各自回房间休息。
　　董秋毅和董秋渊并未离开。

　　董秋毅坐在椅子上看着董倾轻叹气，“你这个丫头，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去看个死人的屋子，还不带人，你也真够大胆！”
　　董秋渊抱着胳膊在一旁站着，“何止胆大，幸亏今个那黑衣人没想杀你，这要是把你的脑袋也勒掉了，你找谁哭去！”

　　董倾轻瞪了董秋渊一眼，“闭上你的乌鸦嘴！本小姐才不会被杀呢！”
　　站起来，蹭到董秋毅的身边过去，用右手拽着董秋毅的袖子，“大哥，轻儿错了，再也不敢了。”

　　董秋毅还没法子冲董倾轻发火，只得又深深叹口气，“要是哪天真能找到个镇得住你的人，我就让爹把你嫁出去。”
　　“大哥！”董倾轻不乐意了，“我才不要嫁人！”
　　董秋渊则是煞有介事的点头，“大哥，这主意正经不错啊。”

　　“行了，早点休息吧。”董秋毅起身，拍拍董倾轻的脑袋，“这两天你就呆在府衙哪儿也别去，好好养伤。”
　　“哦。”董倾轻点头，把董秋毅和董秋渊送出院子。

　　董倾轻关上院子门，准备回屋，刚一转身，发现院子里有个黑影，张嘴刚想叫，那黑影先说话了，“是我。”说着从阴暗处走出来，到院子中间。
　　“吓死我了。”董倾轻拍拍胸口，“南宫，额，南宫大哥，你能不能在让我看到之前先出个声音提示我一下。”董倾轻本想跟着叫南宫的，可又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所以就改口叫南宫大哥。

　　南宫澧也没在意她称呼，走到董倾轻面前，递上一个圆肚儿小瓶子。
　　“这是什么。”董倾轻接过瓶子把玩，仔细端量，是个又小巧又精致的瓷瓶。

　　“药。”南宫澧似乎又觉得这一个字好像说不太明白，又接着说，“里面有红白两种药丸，红色的用温水服下，白色的用东西碾碎，撒到伤口上，一天两次，伤口很快就能愈合。”
　　董倾轻笑眯眯抬眼看他，“南宫大哥，你的东西还真多啊。”这人面冷心热，很是细心，和自家二哥很像，只不过自家二哥是死鸭子嘴硬的类型。

　　南宫澧握拳，蹭了下鼻子，有点不太自然。
　　俩人又站了一会儿，董倾轻见他没有走的意思，就问他，“还有事？”
　　南宫澧点点头，“再以后不论白天晚上，去任何地方都要找个人跟着你。”

　　“才不要呢！”董倾轻瘪嘴，“找人跟着就哪儿也去不了了。”
　　“忘了在宜阳县差点被杀的事了！”南宫澧声线变冷。
　　董倾轻一缩脖子，“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董倾轻偷眼看南宫澧，见他面色缓和过来，又接着说，“他们都忙，哪有时间陪我么！”
　　“带上你身边的丫鬟也行，起码到时候有人回来送信。”
　　“那人，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董倾轻突然意识到南宫澧话里的意思，猛然抬头。

　　“还不算太笨。”南宫澧轻笑。
　　“额！”董倾轻愣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人，还会笑的？！月光映着南宫澧的面庞，显得分外柔和。
　　董倾轻摇摇头，现在不是看他笑的时候，还有问题没解决，“你觉得，那黑衣人是冲着我来的？”

　　“不好说，冲着谁来的也说不定，但是这里就你一个女孩子，对方要是从你这下手，最容易不过。”
　　“每回出去都要找人跟着？”
　　南宫澧点头，“会武功最好。”

　　董倾轻低头，扳着手指头数，“会武功的，二哥，表哥，那个姓赵的流氓，你，还有新来的那个邵晔寒。”偏偏头，继续说，“二哥，他要是知道了，大哥准保就知道了，太危险。表哥，这儿不让去，那儿不让进，太罗嗦。邵晔寒，不熟。赵司炘，不靠谱，过滤掉。你也不像会跟着人到处乱跑的性子。那我去找谁啊？”抬头，看南宫澧。

　　南宫澧摇头，“你为什么总和司炘过不去？”
　　“才没有。”董倾轻努努鼻子，“从见到他起，就一大堆的麻烦跟着我，先是他的那支破箫，然后是燕姣姐，嗯。”
　　董倾轻摸摸下巴，“这个可以不算，要不是他的箫，也遇不上我嫂子，总之，有他在，我就头疼。”董倾轻挥着拳头，突然皱眉。哎呀，挥错手了，手疼！

　　南宫澧微叹气，转身，“我走了，早些休息。”
　　“哎，等等。”董倾轻用右手拽住南宫澧的胳膊，“在宜阳县的事，嗯，别告诉我哥他们。”
　　南宫澧挑眉。
　　董倾轻急了，“大不了，以后出去，我都让人陪着么！别告诉他们。”董倾轻犹豫一下，“我不想让他们担心啦。”

　　“知道了，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的。”说完，跳墙出去，回自己的屋子了。
　　董倾轻笑眯眯的看着南宫澧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这人，其实真的很好啊。想来想去，又想到那块儿墨玉，黑中透亮，刚中带柔。他也帮了自己那么多回，要不要送给他，当做谢礼啊。

　　董倾轻边想，边走回屋里，躺下，睡觉。
　　巧儿和芯儿轮班守着董倾轻，就怕她一不小心翻身压到受伤的左手。

　　董倾轻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因为受伤，即使在睡梦中也是下意识的怕压到手，所以一直在左右翻腾。
　　第二日早上，秦凯尘来叫门，“轻儿，起来没，我来帮你把手上的药换一下。”

　　芯儿从屋子里出来，关好门。
　　对秦凯尘说，“表少爷，小姐还没醒呢。”
　　秦凯尘皱眉，“还没醒啊？可有发热症状？”

　　芯儿摇头，“没有，只是睡得不太踏实。昨晚南宫少爷来送了瓶药，小姐睡前服了一粒。”
　　“南宫来送药？你去拿来给我看一下。”
　　芯儿点头，回去取药瓶子。

　　秦凯尘接过药瓶子打开，倒出两粒，笑了，将药再装回去，塞好盖子，“既然有人提前我来送药了，那我的这瓶就省下来好了。芯儿，把这药瓶子收好，你家小姐如果醒了就再让她服上一粒，手上的伤可以等她完全睡醒了之后再换。”
　　芯儿点头答应，接过药瓶，回屋。

　　秦凯尘扭头，出院子，看看自己手里的药瓶子，“你小子，速度真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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