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战史

　　37 人质

　　李世民此言一出，本来因议论纷纷而变得颇有些嘈杂的大帐之内霎时又是一片静寂。

　　这下子，始毕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的注视着李世民，道：“你们父子，真的有能力打下长安？”

　　李世民直面着始毕的注视，道：“我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能力打下长安，我只知道如果可汗要在这里找到最有可能打下长安的人，那就是我们！”

　　始毕和颉利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李世民看在眼内，继续说道：“你们此前也许指望着的是现在那个占了马邑的刘武周吧，否则怎么会给他一个‘定杨可汗’的封号？不过他有多大能耐，我想可汗在这段时间里应该已经看得足够清楚了。”

　　始毕沉默不语。

　　李世民的确把他的心思都看透了。始毕也明白李世民没有再往下说的是些什么话。确实，刘武周以往在隋军里只做到鹰扬府校尉，并不是见过什么大世面，打过什么大仗的人，出身、名望更是很一般，估计也就只能在这边陲之地踢腾几下，攻打长安之事只怕他连做梦都没想过。可是李渊就不同了，爵袭唐国公，官至太原留守，又是皇亲国戚，本为关陇世家的名门之一，若他能举兵反隋，一路东征入关，攻下长安绝非痴人说梦。

　　李世民见始毕不说话，却也不以为意，继续往下说：“事到如今，王威、高君雅这两个副留守都已经给我们拿下了。对于家父来说，目前也只有起兵举义、入主长安，才能摆脱反隋叛国、乱臣贼子的恶名。我们要的是长安那个地方，里面的金银珠宝什么的，献给可汗您又有何妨？但是要攻入长安，太原这后院不稳又岂能成事？突厥大军的侵扰自不待言，便是刘武周那家伙若老来捣乱就已经够让我们头痛的了。总而言之，突厥和太原两家，合作则两利，对立则两害。还有，可汗刚才说，我今晚来这里其实不是要跟突利断绝香火之情，这是对的，但并不是可汗当时想的那样子的对。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若从此往后，太原突厥两地能永为兄弟之邦，则我和突利兄弟也可戮力同心，香火之情自然永不断绝。可汗英明睿智，应该知道我这番话只是花言巧语呢？还是确为公私两全之美事？”

　　始毕微微笑道：“你这就算不是花言巧语，那也是足可舌绽莲花的如簧之舌了。好吧……”他左右看了一下，“现在时间都很晚了，让你在这里留宿也是应有之义，对不？苏尼失，你负责照看此事，领他下去歇息吧。”

　　帐中一个看起来比突利还少上几岁的少年站了起来，躬身应命，领着李世民出了大帐。这少年虽是比突利还年轻些儿，却是始毕的一个堂弟，名为阿史那苏尼失。

　　始毕遣退余众，只留下颉利和突利二人，道：“此事你们怎么看？”

　　突利道：“李兄弟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本来也是那样想的，可父汗还是那么不放心，非要把他扣押下来么？”

　　始毕道：“我只是说让他在此留宿，没说是扣押。我这话说得大有回寰的余地，就是为着可以留下点时间让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是否接受他提出的和议。而且，就算是答应，要不要把他扣下来作个人质，确保李渊恪守和议，也大可商榷。突利，我知道你是体念与他有香火兄弟之情，但你还是应该首先以我突厥的利益为重。再说，我们现在也没有为难他吧？就算是要拿他作人质，也不是当囚徒来办，好吃好住的养着他就是。”

　　颉利点头道：“汗兄这才是做大事的人的眼光。不过那也是因为李世民这小子聪明过度、锋芒太露了。我们把他扣在这里做人质最是稳妥，既是折了那李渊的羽翼，也好教他知道儿子在我们手上而投鼠忌器、不敢违逆我突厥。”

　　始毕抚着颌下的须髯，道：“既是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派人进太原去跟李渊说接受他的和议，但条件之一便是留下他这个儿子在我们这里。”

　　这边厢始毕与弟弟、儿子密议不缀，那边厢阿史那苏尼失领着李世民到了自己的营帐，让他与自己同帐而睡。李世民自然明白始毕此举其实是以苏尼失这堂弟贴身监视自己，却也不作多想，被子一拉就蒙头大睡。

　　这样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帐外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把他吵醒了。李世民掀开被子，揉着朦松的眼睛，往声音来处一望，却见帐帘被撩起了一角，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伸了进来，上面一双同样圆滚滚的眼睛，正好奇地向他这边打量个不住。

　　李世民这时还未完全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看着那个圆滚滚的小脑袋上的那双圆滚滚的眼睛，脑子里是一片的空白，一时连自己现在是身在何方也没想起来。

　　与他同帐而眠的苏尼失却早就醒了，一个箭步蹿到那小脑袋那里，伸手轻轻一拍，道：“社尔，你来这里干嘛？”

　　那小脑袋仍是定定地盯着李世民看，道：“我今早起来听营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昨晚颉利叔父被一个从太原来的人气得暴跳如雷，是不是就是你？”

　　李世民忍不住大笑起来，“腾”的一下跳了起来，道：“是我又怎么样？颉利那样性情暴躁的人，能把他气得暴跳如雷很难么？还是说，你是帮他来找我算账的？”

　　那小脑袋左右的摇晃了几下，说：“我才不帮他算什么账！不过惹怒颉利叔父的人很少有不给他一气之下砍成两块的，你居然还活到现在，稀奇！所以我要来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

　　这次不止是李世民，连苏尼失都“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把揪着那小脑袋的衣领，把他整个提进营帐里来，道：“好了社尔，你不喜欢颉利也犯不着这样损他吧？你要看这人是什么样，也不用只伸个头进来偷看那么鬼祟吧？进来进来！”

　　“你们不是还在睡觉么？我本来只想悄悄看一眼的嘛。”

　　原来这小孩名为阿史那社尔，是始毕可汗的二弟阿史那俟利弗的次子，也就是突利的堂弟，是以他也像突利一样称颉利为“叔父”。他十一岁就已经以智勇闻名，封作“拓设”，管辖铁勒、纥骨、同罗等附属于突厥的小部落，这次他是带着自己领地上的部众跟随始毕前来。

　　李世民十二岁上开始跟随父亲李渊参与剿匪的战事（有关情况在《李世民情史》中的一个番外《初阵之后》里的描写），听苏尼失介绍这社尔居然比自己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已经统治一方，虽然他早就多有听说突厥的贵族子弟年纪很少——有些甚至是八-九岁开始——就征战沙场，但当真见到这么一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孩已是一方酋首，心中还是禁不住的暗暗惊叹，也开始上上下下地望着他打量个不住。

　　于是李世民和阿史那社尔，就这样你盯着我看，我盯着你看，都是满怀着对对方的按纳不下的好奇之情。

　　后记：

　　1、本章所说的“阿史那苏尼失”后来归降唐室之后被李世民赐名为“忠”，因此以“阿史那忠”留名史书。这阿史那忠的原名比较复杂，根据《旧唐书•苏尼失传》，他的原名是“苏尼失”，为启民可汗的同母弟；但根据近年来发掘出来的“阿史那忠墓”的志文记载，阿史那忠的父亲是“苏”，他的原名是“泥孰”，而“泥孰”与“尼失”同音，因此《旧唐书》里记载的“苏尼失”应该是把两父子的名字混同在一起了。即启民可汗同母弟的应该是阿史那苏，其子阿史那忠（泥孰）则与始毕可汗同辈分。事实上，根据“阿史那忠墓”的志文记载，阿史那忠逝世时六十五岁，时为唐高宗的上元二年，如此倒推回来，他在贞观四年归降唐室时才二十岁，比晚他一辈的突利还年轻八岁之多，以年龄而论实在有点难以想象会是与启民可汗同辈分的人。

　　史书记载里还有更让人糊涂的是，李世民曾于贞观十三年把阿史那思摩立为可汗，据说还封了阿史那忠为左贤王，阿史那泥孰为右贤王。可是根据这“阿史那忠墓”的志文记载，这二人其实是同一个人啊～～～

　　小说里就不计较那么多了，鉴于“泥孰”的名字比较难看，就仍按《旧唐书》的译法称他为“苏尼失”（反正这其实这都是用同音但不同字的汉语音译过来的名字，并无对错之分）。

　　2、Yeah～～小社尔也登场鸟～～

《李世民情史（修订版）》
李世民情史（BG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