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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拾柒雪夜之景
阁楼上只有一扇窗户，是关着的，借着一小撮微弱的火焰，信秀走上前去，将那拉窗打开。浊白的日光射进来，点点的光粒像在空气中打着转儿，瞬间驱走了周遭阴沉的气息。感觉到视野开阔了，亓玥这才敢踏上这里的木板。
大约是年代久远的关系，阁楼上散发着一股温润、醇和的香气，应是檀香木经久而成的。顺着香气的来源望去，一眼便能看到信秀口中的画卷，是很古老的那种，以紫檀为轴，直挺的将两边固定在墙上。
初初看到这幅画像，亓玥已有些不淡定了。白色的底，黑色的墨，细长的线条极其成功地勾勒出了一幅冬日雪景图。
画中，点点的雪花在飘，落在洁白的地面上，落在常绿的雪松上，亦或者，落在那幢巍峨的假山石上，整个世界都像是铺上了白色的地毯，而那地毯还能折射出光来。淡淡的光芒散出，衬得周围都明亮了几分。
整幅画，该说是很美的，可亓玥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倒不是说会发光什么的，毕竟过于洁白的东西，在昏暗的环境中，总会折射出少许的光亮，这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太难理解的事情。她要说的，是更加让人无法接受的，好比说，那画中的人物。
信秀说过，她与画像上的人异常相像，所以才会导致他错认了去。可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了那件同样白色的衣裙外，愣是没找出类似的地方来。
再者，信秀还说了，等她看到那幅画像，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于是，她现在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她的确按着他的说法，吃了一惊，还是很大的那种。她上前，渡步到画卷前面，手指戳着那上面的白衣女子……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女子”了。
“你到底哪里看出我和她像了，”亓玥嘴角抽搐着，“和这个雪人？”
“雪人？”信秀一怔，显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手支着下巴，视线在画卷和亓玥之间游移，半响，才不解的反问，“怎么会呢？不是很像吗？”
亓玥突然很想摇身变作琼瑶剧中的咆哮马，质问他，到底哪里像了。可她毕竟脸皮薄，性子又不是太过急躁的那种，最终，也只是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一下那骤起的狂风暴雨。
“除了这件白色的衣服，我真的没发现我跟她，哪里像了？”亓玥莫名的感到无力。
信秀同样走到画卷前，抬手，将自己认为相像的地方，一处一处指了出来，“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其实，我觉得全部都很像啊。”
亓玥半眯着双眸，甚为仔细的再度将那些个所谓相像的地方，来回瞅了几遍，却依然没有瞧出哪里像了。所以说，事实上，这分明是个雪人，而不是同她相像的人，是吧，是吧。
她觉得自己神伤了，本着沉默是金的真理，顺着信秀的话应承了下来。
外头的天，渐渐暗沉了下来，寒风呼啸着，从开启的窗户吹进来，偶尔带进来几片白色的雪花，晶莹剔透的，落在深红色的木板上，很快便化作了一小块水渍。
信秀喃喃了一句，随即准备点燃油灯，可外头风太大了，每次快要点燃了，却又被风无情的吹灭了。
“我去关窗吧，然后你来点油灯！”亓玥实在看不过去了，主动提议。
“可风很大呢？”信秀紧拧着眉，思忖着，说道，“要不我去关窗，你来点灯。”
点灯，必须用到火，亓玥天生和火有缘，有了那么多次的教训，若再学不乖，那她便是笨蛋了。果断不承认自己是笨蛋的某人，不等信秀反应过来，便匆匆小跑到了窗边。
阁楼的窗架得并不是很高，恰好齐在她的肩膀处，双眸眺望，也是能看到很远的地方的。
从这里俯瞰下去，能清晰地看到那片大大的樱林，光秃秃的树枝此刻承载着些许的白雪，竟也能找到樱花盛开时的无限风情。再过去，是一片被木栅栏围起来的空地，规规整整的几个方队，犹如那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一张、两张、三张，分别置放在那儿。众多穿着甲胄的士兵在寒风瑟瑟中，仍旧站得笔直。
亓玥微微怔了下，无视那刮在自己身上寒风，回首低喃，“信秀……城主，这是……”
“都说了，亓玥只要喊我信秀便可以了。”信秀走到她的身边，同样看向那一方空地，“哦，那些是我从各地招募来的武士。”
“他们现在还要训练吗？”亓玥有些畏缩于现在的天气，尽管知晓军队神马的，一项纪律严明，可还是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嗯，要抓紧时间才行，周边的大名对这里虎视眈眈着，若不强大起来，很快会被他们的吞并的。”信秀的语气很是认真，连平时一向含着笑意的眸子，也渐渐变得讳莫如深。他敛着眉，似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发着誓言一般，“天下早晚会是织田家的囊中物。”
“你同我说这样的话，没问题吗？”亓玥不懂政治军事上的事情，但也知道如此的话语，在这个敏感的时代，是非常忌讳的。
“以前，我一旦遇到想不通的事情，或是想要说什么，便会到这里来。如果亓玥觉得不自在，只要忘掉刚才的话便可以了。”信秀说得自然而又简单，敢情，是把她当成那幅画卷了吧。
亓玥抽了抽嘴角，余光瞥到外头越加阴沉的天气，心下又不禁担心起还在远处的蛮骨来。但转念一想，她又直觉自己多虑了。想他们那几个人，野外生存能力绝对没得话说，更何况他们原本便是从比这还要寒冷的地方过来的，抗寒冷的能力，也应该不错才是。
想到这里，亓玥终于放心了，遂继续之前未完的事情。
关了窗，点了油灯，借着那淡淡的火焰，他们从阁楼上下来了。因着外头的雪下得实在太大了，即便打伞，也不见得会有多好，没办法，只得沿着廊道走回去。
廊道很长，九曲十八弯的，将原先有限的路程拉远了很多。再加上这儿没有围墙，携着雪花的寒风，毫无顾忌的刮过来，竟有种路漫漫、无尽头的错觉。
亓玥感到自己快要冻僵了，一边走着，一边还不忘用力搓着手臂，每每遇到转弯处的墙垣，她都会不自觉地减缓落脚的频率。眼见着下一个转角近在眼前了，突然而至的谈话声，却将她怔在了那儿。
那时，风很大，模糊了疑似两名侍女的谈话。但亓玥却听得清楚，或许是事关七人队的话题吧。俗话说，一旦触到自己关心的事儿，耳朵什么的，总是会变得特别敏感。
她堪堪停下步子，顺便将丝毫没有察觉的信秀拉住，见他好奇的转过头来，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那面墙壁，意思再显而易见不过了。
那两名侍女应该没有意识到有人在听墙角，依然故我的谈论着时事八卦。
“城主大人也真是的，不过是群雇佣兵而已，犯得着自己亲身去请他们吗？”
“就是说啊，听守卫的大哥说，他们还屠杀了好几个村落呢？”
“城主大人这么会去雇佣这么一群残忍的人呢？……对了，还有那个女的，听说了吗？”
“噢，你是说那个穿白衣服的女的吧。”那人恍然大悟。
“是啊，竟然毫无廉耻的勾引城主大人，你没看见她那双眼睛，灰色的，好恶心啊！”
“咦，你不要说了，想起那双眼睛，我浑身鸡皮疙瘩就要起来了。”
两人又是一阵唏嘘，于最后，又做了个总结。
“希望土田小姐嫁过来之前，那个女的能离开这里。”
待那两人侃完了大山，大约是想起自己还有事情没完成吧，低笑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开了。
她们是顺着廊道走的，亓玥走出转角的时候，只看到两抹素色的背影，而周围是纷纷扰扰的雪花，白色飞舞，瞬间，将她们的身影给淹没了。
一时间，气氛显得格外尴尬。
亓玥静默着，开始认真琢磨起自己该有怎样的反应才属正常。毕竟，只不过是两个侍女在嚼舌根，若执意追究，倒显得她小家子气来着。
她们说，城主大人没必要亲自去请七人队，那意思摆明着是瞧不起他们。可这又如何呢？反正不过是两个侍女的看法，再大也左右不了目前的局势；又说她眼睛恶心之类的，她都被说习惯了。与其为这种事情生气，还不如放更多的精力在提高自己体能这种事上。只是，她什么时候勾引这位城主了，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啊。
亓玥微微疑惑，不过抛却这个明显诬陷的事儿，她们的确也没说什么人神共愤的话。最狠的一句，也不过是祈祷她快点离开而已。
有此证明，那两个侍女的心肠，也不算太坏嘛。
她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又觉得此刻的氛围太过僵硬了，是以斜着眸子，干笑着打起哈哈来。
“雪好像越来越大了呢？”她挠着头，装模作样的转过身去，当真做出欣赏雪景的样子。
信秀见她扯开话题，深知她不愿追究这件事情，便也顺着她的话语接了下去：“是啊。不过，我会亲自去找七人队，是因为流言不可全信的道理。”
亓玥，无力了。她想，她都好心扯开话题了，这位大哥怎么绕着绕着，又绕回去了。
“亓玥应该也赞同吧。”他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可还未等她开口，他又继续道，“眼见为实，只有亲眼确定的事情，我才能相信他们的实力。”
“你是为了确认蛮骨他们的实力，才会在那边等着？”她似乎有些理解，他为什么和她说这些话了。
“嗯，若他们实力不够，我便会离开，不过，没想到，他们还真厉害呐。”
“可你并没有看到过他们战斗啊！”她疑惑，这算是肯定他们吗？
信秀扯起嘴角，露出稚气的笑容：“我相信我的直觉。”
他的这句话，说得委实自信了点，又或者作为一个上位者，必须具备如此的信心。对此，亓玥表示理解，嘴上轻应着，跟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因着路程还很长，两人不可避免的聊起一些琐事来，也不知怎么的，聊着聊着，竟聊到了那位土田小姐身上。
听说，她即将成为信秀的第二任妻子，至于第一任，是织田主家的小姐，由于政治上的原因，两人被迫分开了。
就这一点，亓玥自觉这故事很有八点档的味道，但她毕竟不喜这种八卦性质的事情，倒也没再细问下去。只让她郁闷的是，那位土田小姐，长得似乎和她……不，是和那画卷中的女子很像，然后间接地，也与她有五六分的相似吧。
信秀的原话是这样的，“我曾经见过她，真的和你很像呢？”
于是，亓玥算是悟了，什么叫艺术家和普通人之间的区别，这就是。同一幅卷轴，她看过去，那便是一个雪人；而他，却能从那隐约的轮廓中，知晓那人的样貌，进而找到一个与那画中之人有几分相似的女子。
这一点确实厉害了，她怕是一辈子也学不会的。
之后的几天，亓玥考虑到那些流言蜚语的强大性，很好的呆在独属于她的那间和室里，偶尔坐在廊下看看风景，日子过得倒也闲适。可毕竟心里还牵挂着蛮骨，看着他们迟迟未归，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有些时候，她也会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担心他们。
他们足够厉害，即使在战场上，也绝对过得比她还如鱼得水。他们喜欢杀人，喜欢战争，喜欢战场上面的一切，对她来说的地狱，与他们而言，却是天堂。
当然，亓玥也曾想过，到底是多麽凄惨的际遇，才会酿造出蛮骨和蛇骨那样的性格。但转念一想，自己胡编瞎造出来的悲惨童年，实在和他们给人的感觉差太多了。然后，她淡定了，她想，他们两人不是天生如此，便是后期扭曲太过严重了，严重到完全看不出被扭曲过的痕迹。
所以说，他们是天生如此吧。
这样的事情，亓玥也只会在心里想想，不管是把他们定位在常年被人欺负的位置上，还是定位在从小便是一方霸王的位置上，她都不会同别人去说，因为没有可以述说的对象，她便习惯了将话语都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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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没什么内容的一章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叁拾柒雪夜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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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