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冤新辞

作者:雾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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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券踪


      **第三十七章:铁券踪**

      信。

      两封信,一明一暗,如同两道惊雷,劈开了黑水寨连日来沉闷压抑的空气,也彻底改变了沈青养伤蛰伏的节奏。

      墨娘子亲自带来的密信,来自谢衡。丝绢极薄,字迹是用特制的药水书写,需在烛火上微熏才显现。内容惊心:谢衡已被明升暗降,调任闲职,但他在离开刑部前,冒险复制了一份**瑞王近年势力渗透江南道的脉络图**,标注了几个关键节点和疑似藏匿罪证的地点。图尾附言:“图送至黑水寨,可信。冯阚已警觉,欲携铁券潜逃,动向似往徽州祖籍。速决。”

      几乎同时,阿木带来了另一份辗转数道、沾着汗渍和油污的布条密信——来自江知意策反的那个年轻看守阿竹。信是通过阿竹家族在渝州的商铺伙计,冒死送到黑水寨外围眼线的。字迹稚嫩却清晰:“江姑娘被押往锦云庄(瑞王蜀中别庄),五日即到。庄内有地窖水牢。刘管事与王头目(看守头目)不和。江姑娘让我转告:铁券关键在‘百工坊’匠人之后,渝州。”

      两封信,一条来自朝堂的绝密情报,一条来自囚笼的拼死传讯,在沈青手中交汇,拼出了一幅清晰而危机四伏的路线图:

      1. **核心目标**:找到另一半“铁券”(冯阚持有)。
      2. **关键线索**:“百工坊”匠人之后,在渝州。
      3. **紧急威胁**:江知意五日内将被押至锦云庄。
      4. **行动阻碍**:冯阚可能携铁券潜逃回徽州;瑞王势力(云间客)严密监控。

      时间,成了最奢侈也最残忍的东西。

      聚义堂内,油灯通明。墨娘子、沈青、阿木,以及墨娘子最信任的两位头目——擅机关陷阱的“鬼手”老吴,和熟悉蜀道水路、轻功卓绝的“燕子”李三,围在粗糙的木桌前。

      桌上摊开着谢衡送来的渗透图副本,以及一张墨娘子手绘的、标注了黑水寨至渝州、徽州大致路线的简陋地图。

      “必须分兵。”沈青的手指划过地图,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唯有眼底深处压着灼人的光,“一路去徽州,截冯阚,夺铁券。一路去渝州,找‘百工坊’和匠人之后,弄清铁券秘密,并设法摸清锦云庄虚实,为营救做准备。”

      墨娘子抱着手臂,脸上的疤在晃动火光下显得更加冷硬:“徽州路远,冯阚既然敢逃,必有防备,且是他老家根基所在。去的人,不仅要能打,更要机变,还得熟悉徽州风物人情。”她目光扫过老吴和李三,“老吴,你带一队好手,扮作商队,即刻出发,走旱路,务必赶在冯阚之前或途中截住他。重点是铁券,死活不论。”

      老吴,一个干瘦精悍、十指关节异常粗大的中年人,默默点头,眼中精光一闪:“明白。”

      “渝州这边,”墨娘子看向沈青,“‘百工坊’既然是皇家匠作流传出来的,必然隐蔽,甚至可能已被瑞王控制或监视。寻找匠人之后,无异于虎口拔牙。你有伤,但此事非你不可——只有你懂那些机关匠作的门道,也只有你能从匠人那里问出真东西。”

      沈青点头:“我去渝州。但我需要向导和接应。”

      “李三。”墨娘子看向那个身形瘦小、眼神灵活的年轻人,“你熟悉渝州三教九流,地面也熟。你带几个机灵的弟兄,护送沈姑娘入渝州,一切听她调遣。另外,”她顿了顿,看向沈青,“寨子里会再派一队人,在锦云庄外围制造些动静,吸引‘云间客’的注意,给你们在渝州的活动减轻压力,也顺便探探庄内情况。”

      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周全安排。双线出击,虚实结合。

      “何时动身?”沈青问。

      “明天拂晓。”墨娘子斩钉截铁,“夜长梦多。”

      计议已定,众人散去准备。沈青被墨娘子单独留下。

      墨娘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扁铁盒,打开,里面是几枚做工粗糙、但锋芒内蕴的**乌黑色小镖**,以及一个同样颜色的小瓷瓶。“‘乌啼’,见血封喉。解药在这里,只有三份。”她将铁盒推到沈青面前,“渝州不比山寨,龙蛇混杂,危机四伏。带上防身。非生死关头,勿用。”

      沈青看着那几枚泛着幽光的毒镖,没有推辞,默默收下。“多谢。”

      墨娘子看着她苍白但坚毅的侧脸,忽然道:“你心里那女子,很重要?”

      沈青指尖微微一颤,没有否认:“嗯。”

      “那就活着把她带回来。”墨娘子转身,望向堂外沉沉的夜色,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喟叹,“这世道,能有个拼了命也想护住的人,是福气,也是劫数。但总比浑浑噩噩、不知为何而活强。”

      沈青沉默片刻,低声道:“墨娘子脸上的疤……可曾后悔?”

      墨娘子摸了摸脸上狰狞的疤痕,笑了笑,那笑容竟有几分释然:“后悔?当时是恨的,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但现在想来,若非这一刀,我或许还是那个只知守着山寨一亩三分地、以为能偏安一世的蠢女人。这一刀,劈醒了我。这世道,没有退路,只有打出去的路。”

      她回头,深深看了沈青一眼:“你也一样。前路艰险,但既然选了,就别回头。”

      沈青重重点头。

      **拂晓,天色将明未明,山林间弥漫着乳白色的雾气。**

      黑水寨侧门悄然打开,几队人马鱼贯而出,迅速没入雾霭笼罩的山道,朝着不同方向疾行。马蹄和脚步声都经过了刻意处理,轻而迅捷。

      沈青骑在一匹温驯的驮马上,左腿伤处被仔细固定,仍隐隐作痛,但可以忍受。李三和另外四名精干寨众步行跟随,他们打扮成山货贩子和伙计的模样,推着两辆堆满兽皮、药材的独轮车。老吴那队人早已先行一步,消失在另一条岔路。

      山路崎岖,晨雾湿冷。沈青裹紧了墨娘子给的一件半旧斗篷,目光始终望着前方。怀里,谢衡的渗透图、江知意传来的布条、还有那枚玉坠,紧贴着她的心口。每一次颠簸,都仿佛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沉甸甸的,却是她全部的力量来源。

      知意,再坚持一下。我离你,又近了一步。

      **五日后,渝州城外。**

      渝州城依山傍水,气势雄浑。城墙高耸,码头上帆樯如林,人流如织,喧嚣鼎沸,是三江汇流、商贾云集的西南重镇。繁华背后,也藏着无数暗流。

      沈青一行扮作的“山货商队”顺利混入城中。李三果然门路广,很快在城西鱼龙混杂的“杂吧地”找到一处不起眼但安全的小客栈住下。

      安顿好后,李三便出去打探“百工坊”的消息。沈青则根据谢衡渗透图上的一处模糊标记,结合自己对匠作行当的了解,开始分析“百工坊”可能藏匿的区域。

      谢衡的图上,在渝州城东北角、靠近旧官衙遗址和一片复杂坊市的地方,标了一个小小的“工”字。而根据江知意父亲手札中提及的旧制,皇家匠作直属“将作监”,但一些犯事或被排挤的匠人流落地方后,往往会抱团取暖,形成半地下、承接私活的“私坊”,多隐匿在官衙旧址、废弃工场或复杂市井之中,借官方残余的威势或人群的喧嚣做掩护。

      “百工坊”很可能就是这样的存在。

      傍晚,李三带回消息,脸色有些凝重。

      “沈姑娘,打听过了。城东北那片,确实有些古怪。明面上是些铁匠铺、木工作坊,但深处有几个老院子,门户常年紧闭,偶尔半夜才有动静,进出的人也都遮遮掩掩。有老地痞说,那里头接的活计,不是寻常百姓家的东西,工钱给得高,规矩也大,多问一句都可能惹祸上身。”李三压低声音,“我还打听到,大概两个月前,有一批外地口音、看着就不像善茬的人,在那边转过,像是在找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后来就没怎么见他们公开露面了,但坊间传言,那几个院子暗地里被盯上了。”

      瑞王的人!他们已经先一步在搜寻匠人之后!

      沈青心下一沉。果然来晚了,或者说,对方从未放松过警惕。

      “知道他们找的是谁吗?或者,那几个老院子里,有没有特别厉害的、祖传手艺的老匠人?”沈青问。

      李三摇头:“具体说不清。但有个卖炊饼的老汉悄悄告诉我,他年轻时听爷爷提过,前朝‘将作监’有位姓**温**的大匠,手艺通天,尤其擅长金石镂刻和机巧暗器,后来不知怎的获罪,举家流放,据说有一支后人隐姓埋名逃到了蜀中……但这都是百八十年前的传闻了,做不得准。”

      温?沈青脑中飞快搜索。江知意父亲的手札里,似乎提到过一句,当年负责督造一批特殊信物(可能包括铁券)的匠师中,有位技艺最精湛的,好像就姓……温?

      “知道那几个院子的具体位置,或者有办法混进去看看吗?”沈青问。

      李三面露难色:“看得太紧,硬闯肯定不行。不过……”他眼珠一转,“我有个表亲在那边街面开杂货铺,跟其中一个看门的老苍头有点点头之交,偶尔送点酒菜。或许……可以试着从这老苍头身上套点话?或者,借送东西的机会,窥探一下里面?”

      “风险大吗?”

      “小心些,应该无妨。那老苍头好酒,话也多,几杯黄汤下肚,容易漏口风。”

      “试试。”沈青当机立断,“但一定要小心,不要引起怀疑。如果可能,打听一下有没有一位姓温的、年纪很大、手艺特别好的老匠人,或者他家的后人。”

      李三领命而去。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沈青在客栈房间里,摊开渝州城的简图,反复推演着可能的情况。如果“百工坊”真的被瑞王的人监控,那么匠人之后很可能已经落入他们手中,或者被迫隐匿更深。直接寻找,无异于自投罗网。必须另辟蹊径。

      她想起谢衡渗透图上,在渝州还有一个标记——**“悦来客栈”**。那是冯阚在各地常用的落脚点,也是“云间客”的联络站之一。或许,那里能有关于锦云庄或者匠人线索的蛛丝马迹?

      但悦来客栈必然是龙潭虎穴。

      就在她权衡风险时,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有节奏的叩击声——三长两短,是李三约定的安全信号。

      她迅速靠近窗边,掀开一条缝。李三的脸在暮色中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却带着一丝兴奋。

      “沈姑娘,”他压着嗓子,语速很快,“有消息了!那老苍头喝多了,透露了一个重要消息——大概十天前,确实有一伙凶神恶煞的人,绑了一个又跛又瘦的**老哑巴**进了最深那个院子!那老哑巴平时靠捡破烂为生,住在城隍庙后巷,但坊间一直有传言,说他祖上就是吃手艺饭的,家里藏着不少古怪物件!那伙人逼问了他好几天,好像没问出什么,这两天看守好像松了点。老苍头还说,那院子有个很少用的**后门**,通着一条死胡同,平时堆垃圾,知道的人少!”

      老哑巴?跛脚?祖传手艺?这特征与“温”姓匠人之后,以及可能知晓铁券秘密的人,高度吻合!

      沈青心脏狂跳起来。人被控制,但可能还未吐口。而且看守松动,有偏僻后门!

      机会!或许这是营救匠人、获取铁券秘密的唯一机会!

      “知道后门具体位置吗?今晚看守情况如何?”沈青急问。

      李三点头:“老苍头偷偷指给我看了。今晚好像是那伙人里一个小头目过生辰,在前院喝酒,后门附近只有两个普通看守,也可能偷懒。现在是戌时三刻,再过一个时辰,夜深人静,或许……”

      沈青看了一眼自己依旧不便的腿,又看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风险极大,但机不可失。

      “准备一下,”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断的光芒,“一个时辰后,我们去‘请’那位老哑巴匠人。”

      夜色,如墨般泼洒下来。渝州城的灯火渐次熄灭,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巷里孤独回荡。

      一场无声的救援与争夺,即将在黑暗的巷道深处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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