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迟》

作者:禾风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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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香系月,岁岁辞砚(余韵·槐荫护余生)


      又一个十年,悄无声息地漫过了“辞砚居”的槐树枝桠。

      谢辞是被阿槐的爪子轻轻拍醒的。窗外的晨光,已经柔和得像一捧化开的蜜糖,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床脚的地毯上,映出几片晃动的槐叶影子。他睁开眼,侧头就看见苏砚的睡颜——鬓角的霜白又浓了些,眼角的纹路像被时光细细描摹过的沟壑,却偏偏盛着化不开的温柔。这些年,岁月格外厚待他们,只是在发间鬓角添了些痕迹,眼底的光,却依旧清亮,像当年槐树下初见时,撞进谢辞心里的那束晨光。

      谢辞放轻动作坐起身,阿槐立刻跳上床,蜷在他腿边,发出舒服的呼噜声。阿砚早就不在了,三年前的冬天,它窝在苏砚的摇椅上,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苏砚亲手给它做了个小小的槐木棺材,埋在院角的槐树下,旁边种了一株腊梅。如今腊梅每年冬天都会开花,鹅黄色的花瓣映着白雪,像阿砚胖乎乎的身子,卧在雪地里晒太阳。

      谢辞披了件厚厚的羊毛衫,走到窗边。小院里的两棵槐树,已经长得格外粗壮,枝桠交错着,在地上投下大片浓荫。廊下的摇椅上,搭着一条苏砚织的毛毯,阳光落在上面,暖融融的。他想起年轻时,苏砚总笑他手笨,连针线都拿不稳,没想到老了,反倒是苏砚学会了织毛衣、织毛毯,一针一线,都带着细密的暖意。

      “醒了?”苏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走过来,从身后环住谢辞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窝,鼻尖蹭着他的发顶,“今天风大,别站在窗边太久,小心着凉。”

      谢辞回头看他,伸手替他理了理睡乱的头发,指尖划过他眼角的纹路,笑着说:“怎么不多睡会儿?你昨天陪那些学徒到很晚。”

      苏砚的木工作坊,如今已经成了城郊小有名气的手作馆。不少年轻人慕名而来,想学这门慢工细活的手艺。苏砚从不藏私,倾囊相授,只是总不忘叮嘱一句:“刻木头,要用心,就像对待心上人一样,急不得。”

      “睡不着,想着你醒了会闷。”苏砚低头,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带着淡淡的木屑清香,“粥在锅里温着,是你爱吃的南瓜小米粥,还有刚蒸好的包子。”

      两人并肩走进厨房,砂锅的盖子掀开,热气腾腾的粥香扑面而来。谢辞盛了两碗粥,端到廊下的石桌上,苏砚则去拿了两碟小菜——一碟凉拌秋葵,一碟糖醋萝卜,都是谢辞最近爱吃的。阳光落在石桌上,落在两人的手上,落在线条不再分明的指节上。那些曾经握过画笔、刻过木牌的手,如今都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却依旧紧紧相扣,从未松开。

      “对了,”苏砚放下筷子,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的请柬,“母校寄来的,说要办百年校庆,邀请我们回去做嘉宾,还要给我们颁一个‘校园爱情模范’的奖杯。”

      谢辞接过请柬,指尖抚过上面精致的校徽,眼里闪过一抹惊讶,随即笑出声:“都一把年纪了,还当什么模范。”

      “怎么不能当?”苏砚看着他,眼里满是认真,“我们的故事,从百年前的老槐树开始,守了这么多年,值得这个奖杯。”

      谢辞的眼眶微微发热,他低头看着请柬上的“百年校庆”四个字,忽然想起,自己和苏砚,已经相守了整整四十年。四十年的时光,足够让一棵小槐树长成参天大树,足够让青丝变成白发,却不够让他们之间的爱意,淡去半分。

      “好啊,”谢辞抬头,眼里闪着光,“我们回去。看看那棵老槐树,看看那些学弟学妹,也让他们知道,当年的故事,还在继续。”

      校庆的日子,定在槐花开得最盛的五月。出发前几天,谢辞翻出了压在箱底的西装,苏砚则找出了当年的工装服——洗得发白,却依旧干净整洁。谢辞笑着说他:“都这么老了,还穿这个。”苏砚却认真地说:“当年,我就是穿着这件衣服,在槐树下刻了第一块木牌给你。”

      谢辞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列车一路疾驰,窗外的风景,从熟悉的城郊小院,变成了繁华的都市街景。谢辞靠在苏砚的肩上,手里握着一枚小小的槐木牌——是苏砚前几天刚刻的,上面刻着“四十年槐香,白首不相离”。阳光透过车窗,落在木牌上,泛着温润的光,像他们四十年的岁月,平淡,却满是暖意。

      “还记得吗?”谢辞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槐树叶,“我们第一次坐这趟车,是去报道。那时候,你背着一个大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刻刀和木料,我背着画板,手里攥着录取通知书,紧张得手心都出汗。”

      苏砚低头,看着他眼底漾开的笑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怎么不记得?那时候,我看见你站在站台,穿着白衬衫,阳光落在你身上,好看得像一幅画。我那时候就在想,要是能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就好了。”

      “谁要和你做朋友。”谢辞的耳尖微微泛红,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我那时候,就想和你在一起。”

      苏砚低笑出声,胸膛的震动透过肩膀传过来,格外安心。他握紧谢辞的手,指尖相扣,四十年的时光,仿佛就在这一握之间,缓缓流淌。

      列车缓缓进站,两人牵着手走出站台。校门口的老槐树,比四十年前更加粗壮,枝繁叶茂,雪白的槐花簌簌落下,铺了一地碎玉。校门口挂着“百年校庆,欢迎回家”的横幅,锣鼓喧天,人声鼎沸。不少校友都回来了,穿着印着校徽的文化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笑着,眼角眉梢都是重逢的喜悦。

      谢辞和苏砚刚走到校门口,就被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围了上来。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举着话筒,眼里闪着光:“请问是谢辞老师和苏砚老师吗?我们是校报的记者,早就听说了你们的故事,能给我们讲讲吗?”

      周围的学生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谢老师,您当年画《槐下》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苏老师,您给谢老师刻的第一块木牌,是什么样子的?”“你们相守了四十年,有没有什么秘诀?”

      谢辞和苏砚相视一笑,眼里满是温柔。苏砚接过话筒,声音温和,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秘诀啊,就是用心。用心去爱一个人,用心去守一段情,就像刻木头一样,慢慢来,总会刻出最美的图案。”

      学生们安静下来,认真地听着。阳光落在老槐树上,落在两人的白发上,像撒了一层碎金。谢辞看着苏砚的侧脸,忽然想起四十年前,那个在槐树下,拿着刻刀,紧张得手心出汗的少年。时光兜兜转转,他们依旧站在这里,守着当年的约定,守着彼此的爱意。

      校庆典礼在大礼堂举行。谢辞和苏砚坐在嘉宾席上,看着台上的表演,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心里满是感慨。轮到颁奖环节时,校长亲自把奖杯递给他们——奖杯是槐木做的,上面刻着两棵相依的槐树,树下两个牵手的人影。

      校长握着他们的手,笑着说:“你们的故事,是我们学校最美的传奇。四十年的相守,不容易啊。”

      谢辞和苏砚接过奖杯,相视一笑。苏砚举起话筒,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礼堂:“四十年前,我在这棵槐树下,遇见了我一生的挚爱。四十年后,我和他站在这里,只想说,槐枝系月,岁岁辞砚。往后余生,我们还会一起,看槐花,刻木牌,守着彼此,直到永远。”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不少人眼里都闪着泪光。谢辞看着苏砚,眼里满是笑意,四十年的时光,仿佛就在这一刻,凝成了永恒。

      典礼结束后,两人没有立刻离开。他们牵着手,沿着当年的小路,慢慢走着。走过图书馆,走过操场,走过画室,走过木工房,每一处,都藏着数不清的回忆。

      走到老槐树下时,谢辞忽然停下脚步。树干上的槐花印记,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却依旧是他们心里,最清晰的坐标。苏砚蹲下身,拨开厚厚的槐花瓣,指尖触到熟悉的泥土——当年埋时光胶囊的地方。

      “要不要挖出来看看?”苏砚抬头看向谢辞,眼里闪着光。

      谢辞点点头,蹲下身,和他一起清理着落叶和泥土。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两人的发顶,槐花的清香漫过鼻尖,像四十年前,那个初见的午后。

      铁皮盒被挖出来时,已经锈得不成样子。苏砚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却依旧完好——刻坏的木牌,谢辞画的老槐树写生,那张写着约定的纸条,还有那枚“槐下”木牌。

      谢辞拿起那张纸条,指尖抚过上面已经泛黄的字迹,轻声念着:“每年槐花开时,必回校看老槐树;十年后今日,共挖此盒;余生,一起看遍四季,刻木作画,永不分离。”

      念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微微发颤。

      苏砚伸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两人的手上,都戴着四枚戒指——当年的木戒指,十年的银戒指,二十年的槐木戒指,还有三十周年时,苏砚亲手刻的檀木戒指。四枚戒指,像四十年的时光,一圈一圈,缠绕着彼此的余生。

      “都做到了。”苏砚的声音温柔得像晚风,“每年都来看了槐树,十年后也如约挖了盒子,余生,也一直在一起。”

      谢辞转头看他,眼里盛着泪光,却笑得格外明亮。

      夕阳渐渐沉下去,把天空染成了温柔的橘红色。两人牵着手,慢慢往校门口走。路上的学生们看见他们,纷纷笑着打招呼,一声声“谢老师好”“苏老师好”,像一阵温柔的风,吹过岁月的长廊。

      走出校门时,夜色已经漫了上来。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苏砚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单膝跪地,举到谢辞面前。

      谢辞愣了一下,看着盒子里的东西,眼眶瞬间红了。

      那是一枚用百年槐木刻的戒指,上面刻着一圈细密的槐花纹路,内侧的字迹,是“槐枝系月,岁岁辞砚,百年相守”。

      “四十年前,我在这棵槐树下,遇见了你。”苏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四十年里,我们一起看遍了四季的槐花,一起守着小院的朝朝暮暮,一起把青春里的约定,变成了一辈子的相守。谢辞,往后的十年,二十年,直到我们老得走不动路,我都想和你一起,看槐花,刻木牌,画时光。你愿意,继续和我共度余生吗?”

      周围的行人渐渐停下了脚步,有人笑着鼓起了掌。谢辞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他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哽咽:“我愿意,苏砚,我愿意。”

      苏砚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又把另一枚递给谢辞。谢辞握着他的手,指尖微微发颤,却无比坚定地,把戒指戴在了他的手上。两枚木戒指在路灯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和手上的其他戒指交相辉映,像一串串联着时光的项链。

      苏砚站起身,伸手把谢辞揽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化雪:“真好。”

      是啊,真好。

      从槐树下的惊鸿一瞥,到槐香满院的岁岁相守,从青丝到白发,从青春到暮年,他们的故事,从未落幕。

      晚风卷着槐花香,吹过熟悉的街道,吹过两人相拥的身影,吹过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温柔。路灯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幅永不褪色的画。

      槐枝系月,岁岁辞砚。

      这人间的槐香,这相守的岁月,他们还要一起,走很久很久。

      夜色渐深,槐花香愈发浓郁。两人牵着手,慢慢往车站走。身后的老槐树,枝桠上的木牌轻轻摇晃,像是在诉说着,一段关于青春,关于爱情,关于岁岁年年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是少年心动,槐花开满枝头。

      故事的结尾,是白首相依,槐香漫过余生。

      而这故事的中间,是四十年的朝朝暮暮,是数不清的温柔与欢喜,是刻在木牌上的岁岁年年,是画在画纸上的朝朝暮暮,是藏在槐花香里的,永不褪色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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