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闪耀

　　带着一身看不见的郁闷和看得见的淤青回家，敷衍着上了药，草草扒了几口饭，我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书摊在桌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在复盘下午和苏浅那场憋屈的对话，另一个则在幻想明天林北屿会怎么操练我。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温情的消息。
　　「陆辰，睡了吗？有点事想跟你说，方便出来一下吗？老地方奶茶店。」后面跟了个小心翼翼的表情。
　　我盯着屏幕，心里那点别扭又翻腾起来。下午她们俩的“加密频道”还历历在目，现在温情单独找我？还是晚上？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理智告诉我应该假装睡了，或者干脆不理。但好奇心，或者说那股不甘心被蒙在鼓里的劲儿，还是占了上风。我也想知道，她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还没。现在？」我回了过去。
　　「嗯，我等你。」她回得很快。
　　犹豫了两分钟，我还是套上外套出了门。夜晚的空气带着凉意，让我脸上的伤处和心头的烦闷都清醒了几分。
　　推开奶茶店的门，温情已经坐在靠窗的角落。她面前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茉香奶绿，双手捧着杯子，眼神有些游离，看到我进来，立刻坐直了身体，朝我挥了挥手。
　　我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服务员过来，我要了杯最普通的原味奶茶。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谁都没先开口。
　　直到我的奶茶上来，温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看着我，声音不大，却清晰：“陆辰，你……是不是特别好奇，今天下午我和苏浅，到底在传什么纸条？”
　　我搅动奶茶的动作顿住了。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我抬眼迎上她的目光，没有否认：“是有点。你们搞得神秘兮兮的，还把我晾一边。”
　　温情低下头，用吸管轻轻戳着杯子里的珍珠，似乎在组织语言。奶茶店暖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让她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活泼，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其实……”她再次开口，声音变得更轻，却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纸条的内容……是关于我的。”
　　我愣了一下：“关于你？”
　　“嗯。”她点点头，脸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但眼神却勇敢地看向我，“是我……我喜欢你，陆辰。我想了很久，觉得不能再这样只是做朋友了。”
　　我彻底僵住，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温……温情？喜欢我？这突如其来的直球，把我砸懵了。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乱跳，不是悸动，是纯粹的震惊和……不知所措。
　　温情似乎预料到我的反应，她苦笑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语气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切：“所以，我今天上课，才偷偷问苏浅……问她，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对她……很不一般。我必须知道她的态度。”
　　我的呼吸屏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住了奶茶杯壁。苏浅……她怎么说的？
　　温情看着我骤然紧张起来的表情，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即像是要斩断我所有念想一般，语速加快，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清晰的、甚至有些残酷的冷静：
　　“苏浅她……很明确地告诉我，她对你没有任何超出朋友的想法。一点也没有。”
　　每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扎进我心里最隐秘、最抱有侥幸的角落。
　　“她说，她很清楚你对她好，但她只把你当同学，甚至……”温情顿了顿，仿佛在回忆当时苏浅的语气，“她说，你有时候太缠人，会让她有点困扰。她真心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还说……如果我想跟你表白，有需要的话，她可以帮忙。”
　　可以……帮忙？
　　一股冰冷的、带着刺痛的笑意几乎要冲上我的喉咙。困扰？帮忙？原来我那些自以为是的靠近、小心翼翼的试探、甚至今天下午因被排除在外的愤怒，在她眼里，只是“困扰”？而她，居然可以如此平静地、甚至带着祝福般地，把我“推”给她的好朋友？
　　温情还在说着，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在宣读一份判决书：“苏浅说，她觉得你人很好，对朋友热心，和我……挺合适的。她是真的希望我们俩能幸福。陆辰，你看，她连祝福都给了，说得特别认真，特别真心。”
　　特别真心。哈。
　　我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下午她躲闪的眼神、敷衍的回答、那些神秘传递的纸条、以及苏浅严肃的摇头……原来背后是这样的真相。不是我猜测的麻烦，也不是关于我的吐槽，而是温情在询问“我能否追求陆辰”，而苏浅，给出了斩钉截铁的否定和慷慨大度的祝福。
　　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但这答案带来的不是释然，是更深的冰窟。我一直以为，至少……至少她对我，是有些不一样的。那些细微的变化，那些偶尔泄露的情绪，难道都是我自作多情的幻觉？还是说，那仅仅是她出于礼貌的忍耐，直到今天被温情问起，才终于找到机会彻底划清界限？
　　心灰意冷。这个词从未如此贴切地形容我此刻的感受。像一场精心准备却无人观看的演出，幕布还没完全拉开，就被观众席上最在意的那个人，亲手熄灭了所有的灯。
　　“陆辰？”温情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她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和失神的眼睛，脸上流露出担忧，但眼底深处，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我知道这很突然……我也知道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我不逼你马上回应。但是……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走出……不该有的期待？”
　　她的语气恳切，甚至带着卑微的祈求。平心而论，温情很好。漂亮，温柔，善良，我们一直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如果没有苏浅……可是，“如果”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力的词。
　　我喜欢的是苏浅。这个认知此刻清晰而痛苦。但苏浅已经用最“真心”的方式，把我推开了，推向了她的朋友。
　　“我……”我的声音干涩沙哑，“我需要点时间想想。”
　　听到这句话，温情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她紧紧攥着杯子，指节发白，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想想？要想到什么时候？”她追问，语气里那份急切几乎要溢出来，“明天吗？”
　　明天……明天苏浅会不会对我说什么？会不会……有什么转机？这个荒诞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我自己狠狠掐灭。她都让温情来问我了，都真心祝福我们了，还能有什么转机？等明天，不过是让自己再可笑一次。
　　“就一晚上，行吗？”我疲惫地说，“明天我给你答……”
　　“不行！”温情突然打断我，声音有些尖锐，引得旁边一桌客人侧目。她似乎也意识到失态，压低声音，但语气更加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陆辰，就今晚，睡觉前，给我一个答案，好吗？求你了……这样悬着，我一晚上都睡不着。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她眼圈微微发红，看起来楚楚可怜，但那种步步紧逼的感觉，却让我心里那点因为被表白而生的些许动容和混乱，渐渐冷却下去。为什么这么急？连一晚上都等不了？
　　我看着她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执拗，甚至有些陌生的脸，又想起苏浅那“真心”的祝福和“困扰”的评价。一股混合着被放弃的愤恨、对自己眼光的质疑、以及对眼前这混乱局面的无比厌倦的情绪，猛地冲了上来。
　　等明天？等什么？等苏浅再来亲口“祝福”我一次吗？
　　心像浸在冰水里，又冷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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