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在暗影中的人

作者:海鹰英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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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下的清洗


      2004年伊拉克北部萨迦特村·特殊礼物

      结果很快通过卫星电话和线人回传到萨迦特村。那天,法迪斯和两名伙伴破例小酌了几杯——按营地规矩,这是被明令禁止的。酒并未掩盖紧张,反而像一道短暂的暖流,让人更清醒地感到危险逼近。

      饭局临近尾声,法迪斯到院子舀了一瓢冷水,猛地浇在脸上,顺手抹去胡须与额发上的水珠,站了一会儿才回屋。他语气平淡:“别泄气,工作还得继续。上头的意思是,我们保持中立——事实是什么,就是什么,所有结果都有可能。”

      这话里有一种疲惫的宿命感:政客的模棱两可,决定了多少辛苦侦查的结局都可能被一纸高层拍板改写。

      几小时前,法迪斯安排完巴克斯的紧急撤离后,走进村口那家小商店,买了些库尔德家庭熟悉的红糖、奶酪和新鲜水果。拎着这些东西回到村里,他就像个刚从集市归来的普通农夫——这是伪装,也是防备。小巷冷清,落日把影子拉长,路上少有人影。法迪斯时不时回头疾走几步,像是忘了什么;几米外见无人跟随,他又若无其事地折返回去。原始却有效的反跟踪技巧。

      一天前,他曾冒险越过沙地,绕过两道美军检查点,最后在一处废弃加油站接收了一个包裹。直升机的螺旋桨扬起沙砾,碰在散放的油桶上噼啪作响。把包裹递过来的那人只说了一句:“小心,祝你们成功。”包裹用旧军布缝紧,边缘仍粘着沙粒,像是从某处战场上撕下的一片记忆。

      法迪斯把购物袋放下,指尖在棉布上抚过,细听袋内与盒子摩擦的微响。那“硬硬的轮廓”是他想要的东西。回到住处,他把包裹从腰间掏出。煤油灯芯轻跳,昏黄光把他手背的浅疤照得清晰。他掀开布角,露出磨砂塑料盒的边缘,凉得像夜色里的一块石头。

      那是改装后的窃听与热启动装置。唐纳德曾在加密频道里提到过:“让巴克斯去贝兹维尔,找 SCS 的人,找‘雨伞项目’那批老伙计。”法迪斯记得巴克斯描述的那个“丛林里的魔法屋”——三百英亩的林地被铁丝与电磁屏蔽圈包围,里面的人喝的都是无磁杯里的咖啡;导航在那儿会黑屏,走进去像穿过技术的浓雾。工程师们能把天线藏进伞骨,把卫星信号截掉三公里以外;他们把技术做成只有同伙能懂的暗语。

      法迪斯把盒子摊开,手指沿着侧边摸到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那是后来为散热开的小口。唐纳德说,原先的窃听器靠电池,动静大;新改装的“热启动”则不同:当扎卡维的电脑开机,主机散出的微热唤醒盒内热敏片,芯片悄无声息地把本地硬盘信息通过添设的发射模块传出;电脑一关,它又马上休眠,像没有生命的沉物。工程师们花了四天,把原本烟盒大小的空隙改装成能自启动、能上传的微型“间谍虫”。芯片薄得像指甲盖,功能却让人心寒。

      他重新裹好盒子,把它塞进贴身帆布腰带的夹层。那夹层紧贴腹侧,既能感知搜身接触的震动,也能在必要时方便迅速丢弃或隐藏。贴身携带是一种风险,同时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更戏剧性的,发生在几天后的一晚。唐纳德在屋顶向他汇报时,曾低声讲述当晚的操作:唐纳德替扎卡维的“技术顾问”修一台被可乐溅进的主机。顾问喝多了,漫不经心;唐纳德则像修烟盒一样轻手拆机,将那枚磨砂小盒悄然滑入散热口,动作细得像往口袋里塞根烟。风扇转动,微微的气流带走一层灰尘,盒子里几乎看不见的绿灯在暗处闪了一下。

      “现在就等它传东西了。”唐纳德吸着烟,火光忽明忽暗,“一拿到他和军火商的联络记录,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他的藏身处。”法迪斯看着烟蒂,想到巴克斯曾说过:SCS工程师在盒子里刻了个小小的标记——一把雨伞,藏在散热口缝里,像同盟间的暗号。

      法迪斯把手放在腰间,能清晰感觉到那枚盒子的冰凉。外面风继续吹着,夜色深了。萨迦特村里每个人都在不同方式等待:有人等消息,有人等命令,有人等死亡。法迪斯知道,真正的赌注并不是那枚盒子,而是它一旦被唤醒——绕不开的连锁将会启动,萦绕在夜色里的,不只是信号,还有抵达与回声带来的危险与希望。

      2004年伊拉克北部·恐怖诸侯

      2004年10月,夜色沉沉,尘土在破败院落里低旋。扎卡维站在废墟中央,身后的墙壁残破斑驳,一盏油灯投下摇曳光影,把他的脸切割成阴影与光斑。眼神如刀,扫视着围坐一圈的部下。寂静中,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弟兄们——”

      “我们曾孤军奋战,为真主而战,为伊拉克的清洁而战。”他顿了顿,声音不容置疑,“从今天起,我们不再只是‘统一与圣战’——我们,是□□在伊拉克的利剑。”

      右手缓缓举起,握拳置于胸前:“我,阿布·穆萨布·扎卡维,已向本·拉登发誓效忠。我们与他并肩而战,直到复兴哈里发,直到最后一滴血。”

      空气仿佛凝固。年轻战士低声吸气,眼神中既有惊讶,也有隐隐的兴奋。副手阿布·哈姆扎缓缓起身,跪地行礼:“愿真主赐予你胜利,扎卡维长兄。我们愿与你一同走向天堂之门。”

      有人在背后低声念起《古兰经》的句子,更多的人攥紧手中的武器。那一刻,他们不仅是伊拉克的圣战者,更成为本·拉登战线的一员。夜风吹动帆布棚角,沙粒拍打皮肤,仿佛替他们铭记这一时刻——誓言落地,战争升级。

      从此,扎卡维成为本·拉登在伊拉克的代理人,率领AQI展开大规模暴力活动,对美军、什叶派平民以及国际组织发动频繁而致命的袭击,为日后“□□国”(ISIS)的崛起奠定基础。牵一发而动全身。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华盛顿神经紧绷,白宫战情室的灯彻夜未熄。

      “他宣誓了?”CIA中东事务主任将文件甩到桌上,语气里透出怒意。

      国防部长抬起头,声音低沉:“确认无误。扎卡维已公开向本·拉登效忠,还发布了录像。他现在是□□在伊拉克的头目。”

      房间陷入短暂沉默。墙上显示屏滚动着模糊录像:扎卡维站在黑旗前,誓言将“十字军”逐出伊拉克。

      “这意味着什么?”总统顾问低声问。

      国防部长目光冰冷:“意味着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地方性叛乱组织,而是一场全球圣战的一部分。伊拉克,已成恐怖主义的新中心。”

      联合国层面,法国与德国代表推动召开紧急会议;英国则私下敦促美国重新评估伊拉克战略。中东地区的逊尼派政权讳莫如深,忧虑恐怖主义的旗帜蔓延至家门口。

      约旦国王召集情报首脑深夜密会。他明白,这不再只是伊拉克问题,而是整个地区将被拖入烈火的警告。

      新闻媒体争相报道:“扎卡维与□□合流,伊拉克恐成圣战前线。”各大情报机构提高戒备,欧美多国机场、地铁站加强安保。战后伊拉克的废墟里,恐惧如影随形,迅速蔓延。

      2004年伊拉克北部·萨迦特村新营地领导上课

      那夜,唐纳德只是例行巡视。多年军旅教会他在深夜里把每一声脚步当作信号,但他没料到会在偏僻营角偷听到一场“讲座”。

      他屏住呼吸,蹲在粗糙土墙后。火光一闪,映出一张熟悉的脸——扎卡维。低矮塑料凳围成半圈,几名心腹不戴面巾,神情放松,像在听老师讲课。篝火舔着锅沿,热气在夜色里缓缓升起。

      “你们要明白,”扎卡维的声音低沉缓慢,“有时候,强制并不需要靠枪口。”

      他看着火光,像在说一个示例:“你们现在摘下头巾,没有谁会指责你。这是自愿——这是第一步。然后你把自愿变成建议,建议变成纪律,纪律变成法律,人们就会习惯。习惯久了,他们甚至以为这是对的。不遵守的,便成了异端。”

      他把一把羊毛搓了搓,扔进锅里,看着它在热水里慢慢顺开:“人心也像这羊毛。要用热水,要用压力。不是粗暴的命令,而是义正辞严的审判;不是赤裸的暴力,而是被包装成道德的姿态。”

      围坐者默然,火光抚过他们的面庞。唐纳德的胸口泛起寒意——这不是口号,是一套制度化的控制技术。

      “学会美国政客那套话术——政治正确,扎卡维的声音带着轻微的笑意,“他们不靠枪,他们靠定义。占领了什么叫‘正确’,你就能在下面为所欲为。”

      火光闪动,屋内另一人低声附和了几句,听不清。扎卡维继续说下去,语调忽然变得锋利:

      “你会问——‘你爱真主吗?’谁敢说不?

      一旦他们说‘是’,你就可以重新界定‘爱’。把牺牲包装成‘爱’,把服从说成忠诚。当‘爱’被你定义,当‘正确’成了你的领地,他们就只能随你的口令去爱,去恨,去撕咬,直到最后去死。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不是炸弹,不是步枪,而是让他们以为那一切——是他们自主的选择。”

      他缓缓点起烟,烟雾在灯光里被切成一滩滩灰色。又说:“让他们恨,让他们忙起来,让他们无暇思考,也没有能力思考。若有人醒来——污蔑他、消音他、转移视线;必要时——干掉他。这样,我们就能无往而不胜。”

      一个年轻人颤声问:“如果有人怀疑、不信呢?”

      扎卡维笑了,笑里没有怜悯:“几个人无所谓。他们会被淹没在乌合之众里,像水滴在沙漠里蒸发。除非大多数都清醒,否则他们就是噪音。”

      一名年长者压低声音:“我们的士兵素质并不高,将来我们的孩子呢?”

      扎卡维猛然掐灭烟蒂,火光消失,空气像被抽干了一口。他冷静回答:“正因如此,我们要从小塑造敌人。把仇恨当作纽带——美国、以色列、那些‘他者’。仇恨会吞噬批判,保护我们的上层安全。至于我们的孩子——不要让他们在这里长大,送他们去更好的地方。”

      他站起,如一头狩猎后的狼:“你们要让战士们去拼杀、去燃烧他们的青春。天天让他们‘学习’、‘训练’,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这样,他们便不会成为麻烦;他们会崇拜你,会感谢你指给他们方向。同时,你们要夸对方聪明,睿智,会思考。不要吝啬誉美之词,让对方洋洋自得,迷失自我。”

      围坐者纷纷点头,像听一位哲人,也像向一位皇帝低头。火光在他们眸中跳动,像要把意志烙进去。

      唐纳德贴着墙,手指发凉。他意识到:扎卡维不是疯子。他冷静、深谙人性,正在设计一场集体的梦魇——用语言、礼节与制度,替暴力塑形,让顺从看起来像信仰。

      他轻轻后退,像影子一样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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