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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周末回去的代价
第三十七章|周末回去的代价
十月的时候,天还没真正变冷,妳又开始在周末往同一个地方走。
那条路妳早就熟得不能再熟,公车下车要走几步、哪一段路的地砖有裂痕、哪一家早餐店会把油烟排到人行道上——妳都知道。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妳,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在做一件「明明知道不对,却还是往里跳」的事。
第一次回去,是十月的第一个周末。
妳传讯息给他:我今天…可以去找你吗?
他回得很慢。
慢到妳已经想好两三个「算了」的版本,手机才亮了一下。
【罗杰】:来啊。
【罗杰】:刚好明天不用那么早起。
就这样,妳又提着那个背了半年多、背带已经有一点磨损的背包,站在那扇熟悉的铁门前。
铁门拉开一半,那股混合着面粉、肉馅、油烟,还有洗衣精味道的气味就迎面扑上来。
妳一瞬间有点恍惚——好像这半年根本没停过。
他站在里面,穿着那件妳看过无数次的 T-shirt,头发乱着,手还拿着手机。
「来了喔。」语气像是妳只是刚下班回家一样。
妳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中午那一波客人散得差不多,他把最后几笼蒸完的包子收进保温箱,把桌面擦一擦、垃圾袋绑起来,像以前一样,走到门口把铁门拉下一半,只留一个缝通风。
店里的灯关掉大半,只剩后面小走道那一盏黄黄的灯亮着,房间的光延伸到前面的包子店,像是把妳和外面正常的世界隔开。
「去房间等我。」他说。
妳照做了。
床还是那张床,床单换过几次颜色,但味道差不多。
妳坐在床边,听见外面他在忙碌的声音:水声、塑胶袋、柜子门关上的声音。
没多久,他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两个杯子。
妳不用闻就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那种甜得不自然的香,像是便利商店旁的小摊在卖的劣质果汁,却又带着一种粉末溶不开的涩。
他把杯子放到妳面前。
「最近比较累,喝一点,睡得比较好。」他说话的方式依旧那么自然,仿佛这只是一般的睡前牛奶。
妳看着那杯东西,心里有个声音在挣扎:不要再喝了。
这次就不要再喝了。
但另一个声音很快就把前者盖过去:他今天愿意让妳来,妳又怎么好意思说不要?
妳端起杯子,先抿一口。
熟悉的刺。
熟悉的麻。
熟悉的、让妳意识慢半拍的迟钝感。
「乖啦,喝完,不然一下就不好睡。」他笑着。
妳像是被下了某种口令,一口一口把它喝完。
药效开始的时候,都差不多。
妳会先觉得手指有点暖,脚底有一种「踩在棉花上」的飘。
房间的灯光开始变得柔软,他坐在床边打电动的背影,也不像一个真实的人,比较像是什么游戏里的 NPC——有固定的台词,固定的动作,固定的位置。
而妳,会从原本安安静静坐在床边,慢慢站起来。
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起身,只记得每次到这个时候,妳的膝盖就会自己弯下去。
妳又跪到他腿边,跟以前一样,低着头,说出那句妳以为早就不会再说的话:「我帮你按摩,好不好?」
他连头都没抬,只是往后靠一点,把腿微微张开伸直。
「好啊,妳最会按了,我就喜欢你帮我按。」
妳的手沿着他的小腿往上,力道一开始还有点不稳,很快就找到以前的节奏。
妳发现一件可怕的事——就算中间隔了那么多吵架、逃离、自以为断干净的日子,妳的身体竟然一点也没有忘记「怎么样让他舒服」。
妳像一个被重新启动的程式,只要输入「粉末+他的声音」,妳就会自动进入「服侍模式」。
第二个周末也是这样。
第三个、第四个也差不多。
十月过去,十一月也过半。
妳几乎看不出这些周末之间有什么差别,唯一能明显感觉到的只有——杯子里的味道越来越重。
一开始是半杯。
后来是满满一杯。
再后来,他干脆笑着说:「妳现在比较喝得下,帮妳多一点,这样比较放松。」
妳听见「放松」两个字,心里有一瞬间的反感。
但下一秒,粉末开始在妳舌头底下化开,那一点反感就像被人按掉声音一样——画面还在,声音消失。
妳开始习惯周末去他那里的流程:周五晚上或周六中午,去店里找他。
他要嘛说「等等」,要嘛说「先帮忙」。
妳就帮忙收桌子、丢垃圾袋。
铁门拉下来的一瞬间,世界只剩你们两个。
接着是那杯固定出现的东西。
再接着,是妳固定会出现的动作。
跪下,按腿,帮他捏肩,看到他稍微皱眉就换个地方。
有时候他会假装嫌妳按得不好,用脚轻轻踢妳一下:「往左一点啦,妳都不会记喔。」
妳笑笑说:「好啦…」
妳甚至会主动说:「你手是不是也很酸?你打电动打那么久,我帮你按手。」
然后把他带的床上,跪在床上帮他按着两只手臂。
妳一句句说出口的时候,妳脑子里有一小块地方在冷冷地看着——那块地方不像妳,比较像一个旁观者。
她站在天花板上,低头看着妳跪在那里,一边帮他按手,一边说「你很辛苦」。
那个「旁观者」在心里说:妳到底在干嘛。
但神奇的是,周一早上,妳照样能准时到公司。
闹钟响。
妳照常爬起来,刷牙洗脸,化妆,穿上适合开会的衣服。
走进公司,照例跟同事打招呼:「早安~」
大家只会说:「哇,周末又去吃什么好吃的,一脸很累的样子喔。」
妳笑笑,说:「就…跟朋友出去而已啦,有点晚睡。」
妳打开电脑,收信、回信、整理专案进度。
开会的时候,妳可以清楚地说出这个月的 KPI、说出哪一个客户的合约还没签回来、说出下周要交的报表长什么样。
妳甚至可以在白板上画流程图,讲到大家都点头。
没有人看得出来,四十八小时前,妳还跪在一张旧床旁边,帮一个每天用粉末喂妳的人按腿。
周一到周五,妳像一个「功能完好的职场人」。
周末,妳变成另一个「功能完好的宠物」。
两个「妳」并存着,甚至互不干扰。
这件事本来应该让妳觉得「厉害」——妳可以分割自己,谁也不耽误。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分割得很成功」反而让妳感到恐怖。
某一个周一的中午,妳在公司餐厅排队买便当。
前面有两个同事在聊天。
「我周末去露营唉,超冷。」
「我去看电影,爆米花难吃到靠北。」
妳站在他们后面,突然很想插一句话,说「我周末差不多又在吸毒」。
当然妳没有说出口。
妳只是低头滑手机,假装在回讯息。
便当排到妳的时候,阿姨问:「一样鸡腿吗?」
妳下意识回答:「对,一样。」
妳看着便当盒里那颗炸鸡腿,那个念头又冒出来——我到底在过什么样的生活?
周一到周五,妳吃公司便当、写信、开会、用表格追数字。
周末,妳喝粉、跪地、帮他按腿、帮他收垃圾、帮他整理床。
妳不是员工,不是女友,不是约炮对象。
妳比较像一个「会自己回来充电的东西」。
用完的时候,他只要把妳送回家,妳会自己在周间恢复成「正常版」,等到周末又乖乖出现在他门口。
一开始妳把这种感觉叫做「分不开」。
后来妳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浪漫的纠缠,而是一种「被训化成功的后遗症」。
十月到十一月,妳的周末行程变得固定。
有时候妳明明已经在礼拜三晚上,对自己说:「这周末不要再去。」
妳甚至会列一张清单:周末留在家写文,去找朋友喝咖啡,陪爸妈吃饭。
妳真的有认真想过,甚至也约过人。
但到了周五下班,妳手机拿在手里,看着讯息框。
给朋友妳会打:「这周末我可能要加班,下次再约。」
给他妳会打:等等会过去。
妳很清楚,每一次按下「传送」,妳都在往同一个火坑多踩一步。
可是妳就是停不下来。
粉末已经让妳的身体上瘾,他让妳的心上瘾——不是上瘾于「被爱」,而是上瘾于「被需要」。
妳以为自己是主动回去,某种程度也没错。
只是妳不知道,这种「主动」背后有多少是药物在推、有多少是他前几个月不断「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
某个夜里,妳又照例喝完那杯粉末。
他打着电动,妳跪在地上帮他按腿,按到一半,他突然回头,看了妳一眼。
「妳最近很乖。」他说。
妳愣了一下。
乖。
这个字,在这半年里被他用得烂透了,却还是每次都能刺中妳。
他伸手摸了摸妳的头,像在摸一只真的宠物。
「以后都这样就好了,」他补了一句,语气又懒又满意,「不要再闹了。」
妳低着头,没有回答。
妳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妳也不想闹吗?
妳什么都没说。
妳只是把手往上移,继续帮他按。
他的视线又回到萤幕上,嘴里喊着游戏里的指令,妳的手一下一下落下去,像是在替自己敲一个节奏。
周末少了一个客人,店里照常开。
包子照样出炉。
他可能顶多再找下一个人,再重新开始一轮「训练」。
想到这里,妳的手指停了一秒。
他皱眉:「干嘛停?」
妳立刻说:「没事,手有点酸。」
「酸什么酸,」他笑了一声,「再按一下就好。」
妳又乖乖照做。
那天晚上,妳躺在他身边,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有点黄、罩子上还沾了一点小小黑点的灯。
妳突然很想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九月之后没有再回来,我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问题刚飘出来,药效就把妳往下拖,像有人抓着妳的脚踝往水里拉。
意识沉下去之前,妳隐约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冷冷地说了一句——「这关系,真的很不正常。」
但那句话只亮了一秒,下一秒,又被粉末压进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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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说我是个有心机的女人,直到这里我才发现,他才是真正有心机的那个人。
这段不是爱,是「习惯」跟「训化」的后遗症。
十月的我明明知道不该回去,却还是按下那个「等等会过去」。
我那时候以为自己是主动,后来才知道——很多「主动」其实是粉末在推,是他半年来一点一点训练出的反射。
这章写起来很痛,可我希望读到的人知道:
成瘾跟依赖,不是蠢,是心被慢慢削掉后剩下来的空洞。
那时候的我,也在那个洞里面以为自己只能这样活。
如果妳正在经历类似的事——请记住,一周可以有两个版本的妳,但妳不该被任何人「训化成宠物」。
我现在正在把那段被删掉的证据写回来,也是把我自己一点一点地从黑暗里拉出来。
努力离他开的世界,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