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洛家妥协入皇宫
洛三郎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直面侄女残破的目光。
月温雅更是气急,她拍案而起,目光死死盯着洛二郎:“我洛氏百年风骨,从未有女子为妾,此事断不可能!你休要在此狺狺狂吠!”
“先前你趁我外出,擅作主张软禁神爱,已是重罪在身,如今我还在这,更轮不到你对我的女儿指手画脚!”
洛二郎脸皮奇厚,像是没听见一般,故作沉重的叹了口气,给下座的女儿使了个眼神,洛二小姐不情愿地扭着帕子,老半天才小声嘀咕了一句:“抗旨,是要满门抄斩的。”
洛二小姐话音刚落,洛二郎佯装大怒,呵斥道:“住口!”
洛二小姐张张嘴,还是做不到配合父亲做出反驳,掩面逃出了内堂。
见洛二小姐临阵脱逃,洛二郎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还强挤出几分歉意对众人道:“那孩子太不懂事了。”
好在,纵使洛家门风清正,不是所有人都铁骨铮铮,被这些日子里蔓延在京城里的血腥味吓破胆的人不止一二,很快就有人顶替了洛二小姐的角色:“二小姐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一听这话,洛二郎抢在月温雅前头勃然大怒的站起身来,说话的那个人也倔强的和他对视,最终洛二郎无力的瘫坐下来。
看着堂上为自己精心展出的戏剧,往日熟悉的亲人面上或愧疚沉默,或惊惧催促的神情,唯有母亲面对这屈辱的旨意,仍然在据理力争,宁死不从,洛神爱如坠冰渊。
不过短短半日时光,怎的一切都变了?
就在月温雅即将再次爆发,与洛二郎等人彻底撕破脸之际,一名仆从匆匆入内,在洛二郎耳边低语几句。
洛二郎脸色一变,看了一眼洛神爱,沉声道:“……章相来了,说是奉陛下之命,要单独面见神爱。”
满堂顿时一静。
月温雅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还有脸来?!”
洛神爱的心却猛地一沉,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站起身:“母亲,诸位叔伯,既然是章相亲至,又是奉了陛下之命,不可怠慢。”
“我且去听听章相有何指教。”
她独自一人走向偏厅,那个曾与她有几分年少浅交,后因姜家一事结恨,为今上而双手沾满无辜鲜血的章成,章相,正背对着她,望着窗外。
听到脚步声,章成转过身。
他面容憔悴,眼下的乌青浓重,仿佛许久未曾安眠,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露着锋芒,却也深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
“洛修撰。”他率先开口,用的仍是官称。
“章相。”洛神爱语气疏离,“不知陛下还有何旨意,劳动章相亲至?”
章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踱步到她面前,目光如钩:“神爱,你我虽未深交,但也相识已久,我素知你聪慧远胜常人,有些局面,想必无需我多言,你也会明白。”
洛神爱袖中的手悄然握紧,面上却不露分毫:“章相不妨直言。”
“好。”章成点头,“令尊治水有功,万民称颂。”
章成此言一出,洛神爱便知不好。
果不其然,章成下一句便是:“然,功高有时也未尝是件好事,朝中已有奏报,指斥洛公借治水之机,挥霍国帑以邀买人心,更联合地方士绅,私募民壮……其心叵测。”
他紧紧盯着洛神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收买民心,私募民壮’八字,落在陛下眼中,是何等分量,神爱,你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
洛神爱的心直往下沉,多么熟悉的手段啊!
她怒极反笑:“无凭无据,构陷忠良!章相,这事,您做的,当真是趁手。”
章成眸中闪过一抹苦涩,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他直起背:“洛修撰,事到如今,你又何必逞口舌之快?”
“所谓证据,陛下觉得它有,它便可以有,云河之中,受你父亲恩惠的士绅有多少?自发组织起来护卫乡里的青壮有多少?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是人证,每一石粮食,每一件兵器,都可以是物证。”
“若陛下真想查,这就不再是你父亲一人的案子,而是波及数州,牵连万千人头落地的大案!”
他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千钧之力:“到那时,你洛氏百年清誉,将不再是‘风骨’,而是‘野心’!”
“你祖父的文集会被焚毁,你父亲的名字将刻在耻辱柱上,所有与洛家交好、受洛氏恩惠之人,都将被连根拔起!云河之水,恐怕都要被染红!”
洛神爱脸色煞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过往种种早已昭示,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她闭上眼,仿佛能看到那尸山血海的景象。
“……陛下,想要什么?”她的声音干涩。
章成知道,她已明白了绝境所在。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陛下倾慕你已久,只要你愿意入宫,承恩伴驾,陛下便会相信,洛氏忠心未改,洛书恒只是行事不周,虽有‘擅权结党’之过,却无‘谋逆不轨’之心。”
“罢官夺爵,可保性命,云河之事,亦可就此平息。”若真是称了陛下的心,怕是还要加官进爵呢……
他终于抛出了那个残酷的交易:“洛修撰,洛小姐,陛下这是在给你选择,是眼睁睁看着洛氏这艘百年巨轮,带着甲板上所有依附它的人,一起撞个粉身碎骨?还是……”
“由你,来亲手稳住它的舵,哪怕……付出一些代价。”
洛神爱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血红的水光,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代价?章大人说得真轻松。”她的声音带着刻骨的讥讽,“这代价,是我的终身,是洛氏永不为人妾的风骨!”是……她与无忧方才许下的永远。
章成避开了她那灼人的目光,侧过身,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风骨……不能当饭吃,更不能保命,洛小姐,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洛公的命,洛氏满门的命,还有云河无数人的命……都系于你一念之间。”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把匕首,精准地刺入她的心口:“陛下还让我转告,他耐心有限,若明日朝会之前,得不到他想要的答复,那么……三司会审的驾帖,便会直达云河,届时,万事皆休。”
说完,章成不再看她,转身离去。
偏厅内,只剩下洛神爱一人。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
窗外的最后一丝天光湮灭,沉重的黑暗笼罩下来,将她彻底吞噬。
许久,许久。
她缓缓抬起手,用指尖揩去眼角那点尚未坠下的湿润,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
然后,她转过身,面向内堂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她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等待着她最终判决的家族亲人们。
她知道,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贵妃……神爱?”燕无忧听着下人来报的消息,只觉自己是否是之前喝昏了头,到如今还未醒,竟产生了这般可笑的幻觉?
那可是神爱啊,那可是前几日还在她怀中恩爱的神爱啊,那可是说好要一辈子陪着她的神爱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嫁给旁人呢?!
燕无忧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发了疯似的骑上马,奔向洛府。
洛府的小厮见着是燕无忧立刻敞开门,刚想上前,可一对上那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眸,顿时立在原地,不敢做声。
“小姐!”洛二小姐的丫鬟扶住自家小姐,就要对着差点撞倒自己小姐的燕无忧质问,却被洛二小姐制止。
“小姐?”
洛二小姐摇摇头,看着燕无忧急匆匆的背影,黯然神伤:“她应该也是听说了长姐的事。”
“莫说洛氏,放眼整个京城,长姐也是同辈中最为出色的子弟,如今蒙此羞辱,堂堂洛氏的表现,竟还比不上一个外人为她忧心。”洛二小姐想到自己那日在堂内所说之言,自嘲苦笑道。
燕无忧不知洛二小姐心中的百味杂陈,她身为武安侯世子,又是洛府的常客,行走洛府间,无人阻拦,便一路顺畅地闯进了洛神爱的闺房。
洛神爱倚窗望着枯叶,听到大门轰然打开的声音,转过头,见是燕无忧,她没有说话,只是迎上前去,低眸拍了拍心上人身上的灰尘。
燕无忧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她一把抓住洛神爱的手,刚要开口一只柔荑将她的话全部按回肚里。
看着心中挚爱,洛神爱的声音颤抖,明明在强忍着,眼泪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滑落看着心中挚爱:“我父亲回来了……但不是凯旋。”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蚀骨的寒意一同吸入肺腑:“章成方才来过,陛下的旨意,并不止关乎我一人。”
“他们在云河构陷父亲……说他借治水之名,收买民心,私募民壮……有谋逆之心。”她说出“谋逆”二字时,不由联想到姜佑宸,声音中的恨意更浓了几分,“这不是贪墨失职,这是诛心之论!陛下这是要……将洛氏连根拔起。”
燕无忧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这罪名的恶毒,这远比单纯的治罪可怕千百倍。
“若我不从,他们便会将此案坐实。”洛神爱抓住燕无忧的手臂,指尖冰凉,“到那时,死的不仅是父亲,云河那些出钱出力的乡绅,那些称颂父亲的百姓,都会被牵连!我洛氏百年清誉,将沦为史书上的乱臣贼子……”
她抬起泪眼,绝望几乎要将她淹没:“无忧,他们用父亲作刃,悬在了整个洛氏和云河万千无辜者的脖颈上,无忧,我……没有选择。”
月温雅站在门外,听着女儿字字泣血的诉说,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框滑跪在地。
她双手死死捂住嘴,压抑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悲鸣,昔日她为救夫君奔走,母亲病重侍疾,致使女儿在家中被洛二郎欺凌。
如今她回来了,以为能护住女儿,却要眼睁睁看着女儿被逼入更深的绝境。
她想起女儿方才在偏厅后,回到内堂时那死寂般的平静。
面对依旧争吵不休的族人,洛神爱只是缓缓跪在她面前,一字一句,清晰得令人心碎。
“母亲,请恕女儿不孝,此身……愿入宫闱。”
那不是屈服,那是献祭。
屋内,洛神爱看着瞬间被抽走所有力气的燕无忧,泪水更加汹涌,她抚上燕无忧苍白的脸。
“我不是去嫁人,无忧。”
“我是去……作质,用我自己,换陛下‘相信’洛氏的‘忠心’,换父亲活命,换云河安宁,换我洛氏门楣……不至倾覆。”
燕无忧僵在原地,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所有的愤怒、不甘与质问,在这样残酷的真相面前,都化作了无力的尘埃。
一切,已不必再说。
红色是大喜,可洛神爱看着这满宫的大红只觉鲜血扑鼻,令人作呕。
她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合璧玉佩,企图用那清脆悦耳的声响声掩盖住外面的喧哗。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洛神爱的动作戛然而止,她握紧拳,在脚步声踏至自己身前之前将玉佩收好。
“神爱。”沐弘显微醺地走进这大红的婚房,洛氏女为妾毕竟是头一遭,这帝后大婚之礼便算是他的补偿——即使洛神爱并不需要。
明尘恭敬地迎上前去:“奴婢见过陛下”
沐弘显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些许眼熟,却难得分辨,他皱着眉,长袖一挥:“你是谁?给朕滚开!”
洛神爱从床上起身,示意明尘先行退下。
她的面庞清冷,强忍住呕吐的欲望,淡淡道:“陛下喝醉了。”
沐弘显看着她,笑的开心:“朕没醉,朕今天高兴,神爱,你终于成了朕的女人。”
他伸手握住洛神爱的手,对那一瞬间的僵硬浑然不觉。
沐弘显拉着洛神爱走到床边坐下,大抵是有些醉了,他絮絮叨叨道:“神爱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便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你更好看的……”
洛神爱抿着唇,试探着将手抽了回来,好在沐弘显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没有在意,洛神爱微低着头,始终保持沉默。
面对沐弘显道不尽的感叹,洛神爱双眸如水,毫无波澜,直到沐弘显把自己说渴,拿着茶盏润喉时,洛神爱方才出言询问父亲的状况。
沐弘显将茶盏放下,笑意不减道:“洛大人如今是朕的岳丈,今日你我成婚,岳丈自是在府中同乐。”
得知父亲的安全,洛神爱紧绷的内心稍稍松了些气,此时,沐弘显又拉起她的手放置掌心拍了拍,他笑着:“神爱乃我妻,妻所愿,作为丈夫,又怎么会拒绝呢?”
闻言,洛神爱睫毛微颤,她抬眸问道:“陛下,所言当真?”
“君无戏言。”
话至此,洛神爱起身,在沐弘显错愕的目光中走到他身前,径直跪了下来。
“陛下。”
“神爱?”沐弘显伸手欲要扶她起来,被酒精麻痹了大脑迟钝的思考着,他不是说了已放洛书恒回府了吗?神爱这是作甚?
沐弘显赐洛神爱居鸾和宫,早早命人将鸾和宫收拾好,除了那些个桌椅板凳、玉瓶宝器,整个地面也铺上了一层软垫,洛神爱就跪在这软垫上,膝下不冷,然心中抱寒:“臣妾恳请陛下重审姜氏一案。”
沐弘显嘴角的笑意肉眼可见的敛下,面色冰冷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洛神爱:“臣妾不敢言为陛下妻,然,得陛下爱重,赐无拒之诺,臣妾敢不畅言?昔日臣妾初涉朝堂,人微言轻,难上书于陛下,可所谓姜家谋逆之事的确疑点重重,如今姜氏一门含冤而死,还请陛下明察秋毫,莫要为小人所误。”
沐弘显磨了磨后牙槽,深呼吸道:“神爱,朕知道你与姜佑宸姐妹情深,朕不怪你,起来,莫要再说胡话了。”
洛神爱目光坚定:“臣妾恳请陛下重审姜家一事。”人已去,她所能求的也只有让姜家不再背负那莫须有的罪名。
“你!”沐弘显握紧拳头,气的酒醒,若是旁人胆敢如此,他必不轻饶,可这方到手的心上人,总也不能真如旁人般满门抄斩。
思罢,沐弘显冷着脸,转身挥袖而去:“洛氏与姜家,孰轻孰重,贵妃好自掂量。”
看着沐弘显负气离去的背影,明尘连忙跑来扶起洛神爱,她神色紧张,关切道:“小姐你怎么样?”
洛神爱指尖发白,借着明尘的力道站起身来,喃喃道:“总算走了。”
明尘惊讶,小声道:“小姐,您是故意激怒陛下的?”
“能躲一时是一时吧。”洛神爱像是肯定了明尘的话,可敛下的眼眸中是难以掩藏的悲伤。
有那么一瞬,她竟奢望刽子手有着最后的一丝怜悯。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