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世书

作者:Saro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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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7 章


      雪原星轨
      黄昏被拉得漫长,天空终日呈现一种混沌的紫灰色,阳光虚弱得如同弥留之际的余烬,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团队沿着一条被远古冰川侵蚀出的巨大沟壑向西北方向跋涉,这里的风雪似乎永无止息,狂风卷起冰碴,打在脸上如同细密的刀片。
      朔依旧走在最前,布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身形却稳如磐石。镜在他身侧浮动,过于凝实的存在感让席卷而来的风雪在靠近他时便悄然湮灭,形成一小片绝对的静谧。芥子跟在后方,每一步都深深陷入及膝的积雪,她的呼吸在严寒中凝成白雾,眼神却始终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评估着任何可能潜藏的危险。
      连日的跋涉对体力是极大的考验。终于,在天空最后一丝光亮即将被墨色吞没前,他们找到了一处背靠巨大冰崖的凹陷处,勉强可以抵御部分风雪,作为今夜难得的栖身之所。
      芥子利落地清理出一片空地,朔则屈指一弹,一点温和而稳定的光晕自他指尖亮起,悬浮在半空,驱散了小范围内的黑暗与部分寒意,形成一个微弱却坚韧的光明结界。他没有动用过多神力,举止间依旧是从容。
      “需要确定更精确的方位。”芥子从怀中取出那枚蕴含着北境星图与藏锋剑意的“冰核碎片”,它触手冰凉,内部仿佛有微光流转。
      朔微微颔首,在她对面坐下,将横于膝上的玉箫抬起一端,轻轻点在那冰核碎片之上。芥子会意,伸出两指,一缕精纯的金色神力自指尖渡入碎片另一端。
      两人合力之下,冰核碎片骤然亮起!内部原本模糊的星辰轨迹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开始快速流转、延伸、交织,最终在碎片上方投射出一幅更加清晰、更加复杂的灵图虚影。无数光点代表着星辰,一道尤为明亮、带着凛冽锋锐之意的光流,坚定不移地指向西北方向的极深处——那里,是星图标注的“永冻心域”,藏锋的所在。
      然而,就在星图趋于稳定,目标明确之际,异变发生了。
      一直静立一旁的镜,灵体毫无征兆地泛起了涟漪。并非他主动施为,而是一种源自灵核深处的、被动的震颤。他灵体内那枚得自「文心之域」的笔魄印记,以及尚未完全消散的「痴缠之域」执念结晶的残余波动,此刻竟自行活跃起来,像被无形的弦拨动,与远方那片广袤的、被星图光芒覆盖的北境大地深处,产生了某种跨越空间的、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共鸣。
      这种共鸣并非指向藏锋那锐利的剑意,而是更下沉,更幽深,仿佛在与这片土地本身所承载的、某种沉重悲怆的古老记忆对话。
      朔的目光第一时间从星图上移开,落在了镜的身上。他的眼神沉静,带着探询。
      镜微微蹙眉,清冷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缥缈:“非是藏锋。是……这片土地。它在‘哭泣’。”他用了这样一个极具情感色彩的词,但语气依旧是平铺直叙的陈述,仿佛在描述一个客观物理现象。
      芥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她维持着神力的输出,目光锐利地看向镜:“共鸣源有具体指向吗?”
      镜缓缓摇头,灵体上的微光随着共鸣的频率轻轻起伏:“很分散,如同弥漫的雾气。但核心的悲怆与……封锁感,源自星图所覆盖区域的地下极深处。”他抬起手,指尖划过灵图上那片代表着“永冻心域”及周边区域的广阔光影,“在那里。”
      朔的视线随着镜的指尖移动,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无数星轨在推算、重组。他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声音低沉而确定:“共鸣的,并非实体,而是痕迹,是烙印。是千年之前,那场封印所留下的、至今未曾愈合的……‘伤疤’。”
      他看向镜,目光似乎穿透了那清冷的灵体,直抵其核心深处与远方共鸣的源头。
      “这片土地,记得‘墟’的力量,也记得与之纠缠、最终一同被埋葬的……诸多‘事物’。”朔的话语带着一种古老的重量,每一个字都敲击在寂静的雪原上,“你的感应,或许正是在触碰这片‘伤疤’之下,尚未被时光完全磨灭的……故物的回响。”
      镜的灵体在朔的话语中,那被动的共鸣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瞬。他没有回应,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也望向了星图所指的、那片被黑暗与冰雪覆盖的远方,仿佛要穿透厚厚的地层,看到那被尘封了千年的真相。
      朔的目光在他清冷的侧影上停留片刻,没有再多言,只是将玉箫轻轻收回膝上。结界外的风雪依旧狂野,结界内,星图闪烁,灵体微澜,一种基于千年伤痕的无声对话,在三人之间悄然流淌。
      线索已然浮现,尽管它依旧模糊,如同雪原上即将被下一场风雪覆盖的足迹。但它指向的方向,与藏锋所在重合,预示着前方的征途,将远比他们预想的更为深邃,也更为凶险。
      裂痕下的回响
      星图的微光在结界内缓缓熄灭,冰核碎片恢复了沉寂。然而,那源自北境大地深处的悲怆共鸣,却并未随之散去,反而如同蛛网般缠绕在镜的灵核之上,持续不断地传来细微却清晰的牵引。
      极夜的黑暗彻底笼罩了天地,只有朔维持的光明结界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在呼啸的风雪中固守着一小片安宁。镜静立原地,清澈的眸子望向西北方向,那片被灵图标注的、藏锋所在的永冻心域,此刻在他感知中,却像一道覆盖在北境胸膛上的、巨大而陈旧的伤疤,正无声地渗着血。
      “能确定具体源头吗?”芥子收拾好冰核碎片,走到镜身旁,她的声音冷静,带着惯有的审慎。她无法感知到那种玄妙的共鸣,但她信任镜的判断,也清楚这异常背后可能隐藏的风险。
      镜缓缓摇头,灵体上的微光随着共鸣的频率轻轻波动,如同风中烛火:“依旧模糊,如同隔着重纱。但那份‘封锁’与‘悲怆’的感觉,愈发清晰了。”
      朔的目光落在镜身上,深邃难测。他沉吟片刻,开口道:“被动感应,如同隔岸观火。若要看清火源,需得走近,甚至……引火焚身。”他的话语不带波澜,却点出了唯一的途径——主动去深入感知,去触碰那片土地的伤痕记忆。
      镜转眸看向朔,眼中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片沉静的决然。“我需一试。”
      朔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劝阻。他只是将膝上的玉箫再次抬起,指尖轻抚过箫身,温润的光泽流转,一股平和而稳固的力量弥散开来,并非强行介入,而是如同为即将出航的孤舟,提供一座守望的灯塔。“灵台守一,我在。”
      无需更多言语。镜微微颔首,随即闭上双眼。
      他不再抵抗那远方的牵引,反而主动将自身的灵识,如同无数纤细而坚韧的丝线,沿着那共鸣的轨迹,沉入脚下冰冷厚重的大地,向着那片悲怆与封锁感的源头,缓缓蔓延、深入。
      刹那间,远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冲击,顺着灵识反馈而来!
      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无数破碎、混乱、充满负面情绪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他的感知——
      是绝望的嘶吼,神光与黑雾的疯狂碰撞,天穹倾塌般的法则崩坏……是“墟”那吞噬一切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是无数熟悉的气息在刹那间熄灭的悲凉……是庞大无匹的封印之力如同亿万钧枷锁轰然落下,将狂暴、污秽与被卷入的一切,不分彼此地强行镇压、封存的窒息感……
      这片土地,完整地记录下了千年前那场惨烈战争的终结,以及随之而来的、近乎永恒的沉寂。
      镜的灵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些原本只是微光流转的灵质表面,此刻竟清晰地浮现出一道道扭曲的、如同干涸河床或龟裂大地的深色纹路。这并非对抗外敌时产生的“瓷器冰裂”,而是灵体本质在承受这片土地承载的、过于沉重和暴戾的历史记忆时,被强行烙印下的 “侵蚀之痕”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撕裂和玷污的痛楚,清晰地传递到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他似乎变得更加透明,仿佛承载不住那历史的重量。
      芥子屏住了呼吸,她能感觉到镜周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变得极其不稳定,充满了痛苦与挣扎。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短刃,目光紧锁在镜身上,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漆黑的雪原,仿佛那无形的历史恶意会化为实体扑来。
      朔依旧盘膝而坐,神色不变,但抚着玉箫的指节微微收紧。他周身散发出一种无形的、稳固的场域,将镜那剧烈波动的灵体笼罩在内,如同一道防波堤,抵御着部分过于狂暴的记忆洪流的冲击,确保镜的灵核不至于在历史的回响中迷失、崩碎。
      “稳住。”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定海神针,穿透那混乱的回响,直达镜的意识核心,“寻找‘同源’之物。在混乱中,寻找与你自身律动相符的‘弦音’。”
      镜的灵识在朔的引导下,于那片狂暴混乱的记忆碎片中艰难地穿行,过滤着“墟”的恶意与神战的余波,追寻着那微弱的、可能与自身器身相关的线索。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的灵体仿佛要被那无尽的负面记忆彻底浸染、同化时,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感觉”,如同溺水者抓住的一根稻草,从记忆碎片的最深处一闪而过!
      那不是影像,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冰冷的、坚硬的、被无数封印枷锁缠绕的棱角感,一种与他自身灵核本源同出一源,却又沾染了浓重“墟”之气息与悲怆死寂的……物质存在感。
      他猛地抓住了那一闪而逝的感觉!
      也就在这一刹那,镜的灵体剧震,那些“侵蚀之痕”骤然加深,仿佛要将他撕裂。他闷哼一声,强行切断了与远方源头的灵识连接,猛地睁开了眼睛。
      灵体上的深色纹路缓缓隐去,但那种被侵蚀后的虚弱与滞涩感,却清晰地残留下来。他看向朔,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尚未平息的波澜,以及确认后的凝重。
      “如何?”朔问道,收回了玉箫。
      镜微微喘息,灵光略显黯淡,声音却异常清晰:“感觉到了……在那封印的最深处,有‘东西’存在。它很冰冷,被重重封锁,沾染了‘墟’的气息……但它的核心,与我同源。”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吐出最终的判断:
      “它被埋葬在那里,和‘墟’的部分本源……一起。”
      朔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芥子也倒吸一口冷气。
      线索,终于指向了唯一的可能。镜的器身,果真与那被封印的灾厄之源,纠缠在了一起,沉沦在北境大地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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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4星期前 来自: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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