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乙女】花魁

　　天气逐渐热起来之后，童磨变得有点懒洋洋的。他整日整日地窝在那个被莲花簇拥着的莲台上昏昏欲睡，你走过来的时候他会抱着你亲亲你的嘴角，然后又一头栽下去睡觉。

　　你在饿的时候就会变困，所以一看到他这样子就不由地有点担心，可童磨明明吃得也不少。他的进食是非常规律的，每三日一个女孩子，隔上一周会吃一顿大餐，其他的时候他也不怎么拒绝零食，你陪着他讲道的时候，十次有八次他的嘴里都在嚼着点什么。

　　在你疑惑地发问时，童磨正托腮打着哈欠给你放血，他刻意地推慢伤口愈合的速度，让血汇聚成一条细线从手腕上的伤口流下来，然后慢慢注入一盏花朵似描着金箔的小碗。等血放满了，他才漫不经心地一抹手去回答你：“啊，大概是因为夏天来了吧。”

　　“夏天您会感到不舒服吗？”在这之前你只听说过蛇会冬眠。

　　“也不是不舒服啦，哈——”童磨又张嘴打了个哈欠，不太满意地呲了呲尖锐的虎牙，“我嘛，不大喜欢夏天，太炎热的话，尸体就容易发臭，血也是，而且白天也会变得特别长。”

　　“怎么说呢，夏天就是不适合我生存的季节吧！”童磨下了结论，他把那盏血递给你，好奇地问，“你好像没有不舒服呢，明明我们应该是一样的？”

　　“我的话，比较不适应冬天呢。”你接过了童磨的血，暗红色的血液泛着美玉一样的光泽，在白瓷中散发着甜蜜的香味，你捧起那盏血，慢慢地喝了下去，随着滑腻的血液落入食道，隐隐约约的饥饿感逐渐被平复下来。

　　你不喜欢冬天，虽然你有记忆以来也只度过了一个冬天而已，但不知道为什么，冬天在你的印象里，一直是饥饿，寒冷，且疼痛的。你很怕冷，在蜘蛛山上的时候总是和累睡在一起，到了万世极乐教的时候你就开始粘着童磨。你想一定是因为自己怕冷才不喜欢冬天，尤其是下着雪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

　　“啊，那样就太好了。”童磨抽出了折扇挡在脸前，只露出一双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你，“喜欢夏天的话，在那里也不会太难熬了。”

　　“您要将我送走吗？”你并不是很意外，童磨并不忌讳提起【那位大人】。虽然他提起来的时候往往会遭受一点不大不小的惩罚，不过也多亏他乐此不疲地尝试，你知道了不少【那位大人】不喜欢的事情。

　　“我本来也不是自己想要去找你的呀。”童磨笑着说，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有。

　　“是那位大人命令您这样做的，我很清楚。”你说，童磨并不掩饰这一点，以至于你会好奇地问，“所以您这样对待我，也是因为那位大人吗？”

　　“当然啦！”童磨笑着揉了揉你的头，像在摸一只小猫或者小狗似的。

　　“全部都是吗？”你问。

　　童磨放在你头上的手顿了一下，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笑起来。

　　“再过几日的祭典，准备好了吗？”他主动扯开了话题。

　　“是，都应您的吩咐。”你顺着他的话题说。

　　万世极乐教的祭典在每年的六月十五日，是一年之中完全平等的分割，人们将在这一日洗去曾经的自己，迎来新的轮回，同时，这也是教主——童磨引领那些死去的灵魂前往极乐的日子，你不知道这之前他们是怎么做的，童磨对你说他只是觉得一个个引领好麻烦干脆一次性解决好了，但做起准备来，他是毫不含糊的。

　　祭典最重要的是两个角色，主持祭典的神子，同时也是引路人。以及被他所引领的，高洁而纯善的祭品。神子是童磨，而那个祭品往往由一个美丽而幸运的小姑娘来扮演，她们纯真的灵魂可以取悦八百万神明。童磨说作为报酬，祭典后他会单独引领那个女孩子去往极乐。

　　今年的祭品是你，这是童磨决定的，没有人反对。有什么不好呢，你既美丽又纯洁，而且身份如此高贵。教众们深信身份越高贵的祭品越能体现他们的诚意，而且你既然如此高洁，当然也不会拒绝为了他们献出自己。

　　他们为你准备了华贵的礼服，最外侧的唐衣上印染着鹤与莲花，昂贵的金箔点缀其上，所戴的前天冠是最高规格的天照礼。你还在跟随教里一位年纪颇大的老妇学习取悦神明的舞蹈，她老得头发都白了，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种端庄而妩媚的气质，你的身体似乎天生就很柔软，对各种动作都很得心应手，但老师却对此颇有微词。

　　“不要这样看男人。”她斥责你，“你是侍奉神明的巫女，你的身份高贵无比，这样的眼神只能投向你的神明，除神以外，没有谁是需要你去讨好的。”

　　老妇人教导了一代又一代极乐祭典上的巫女，但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你明明是教里身份高贵的圣女，为何会在跳舞时不由自主地摆出一副媚态。

　　你总是被她训斥：“不要像那些花街的女子一样去用眼神讨好男人，那些人在神明面前不过是芸芸众生罢了。”

　　童磨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不由自主地爆发出一阵大笑，他笑得停不下来，笑得你都有点不知所措。直到笑够了之后，他才去找了那位老妇人，告诉她你之所以这样跳舞，是因为以前他常常让你跳舞给他看，你已经习惯了在跳舞时讨好他。

　　老妇当然不敢对这位在世的神子说什么，她把头低低地贴在地板上，虔诚地向童磨保证自己不会再有意见。童磨一直看着她离开，然后又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你无奈地坐在一边，等他笑完了才去问他：“童磨大人，我以前真的给您跳过舞吗？”

　　童磨止住笑意，认真地问你：“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大概是学过跳舞的。”你模棱两可地说，“老师也说，我不像是第一次学跳舞。”

　　“你确实学过，不过不是为了我。”童磨含着笑意说，“再等等吧，小家伙，等那位大人来了，你就有资格知道了。”

　　你一直等待着，一直到祭典的那一天。

　　侍女们早早地来陪你，为你梳妆打扮，厚重的晴之装束要在几个侍女的协助之下才能穿上，侍女为你戴好头冠又将你雪雾似的长发梳理好，一直到午后你才打扮好。然后她们捧着你的长发和衣摆将你送进神龛里，到祭典开始前，你都必须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

　　而这段时间童磨要带着信众们念经，他跪坐在神像前，与你隔着袅袅的水波与盛放的莲花，你看见他垂眸作出虔诚的模样，相合的指尖轻轻抵住自己微动的嘴唇，少顷之后，他含笑撇了你一眼，像是在责怪你不专心做祭品，反而在偷偷看他。
　　太阳落下去之后，才是极乐祭典的开始，教众们退到两旁，侍女们捧着细碎的花瓣，轻声吟唱着将花瓣洒在你即将经过的路上。童磨展开折扇，他坐在高高的莲座之上。

　　你就慢慢地从神龛里起身，身上的衣服华贵而繁琐，但你的动作依旧轻盈优美，你高高举着手上的神乐铃，像一尾游鱼似的飘摇而出。

　　你高举起左手，摇铃三次，作为向神明的祈福。然后踏出左脚，以此为圆心转身，长发与衣摆在铺满繁花的地板上划出一个半圆，然后你俯身下拜，流苏几乎要垂落到地面，再起身，将右脚踏出，转身。

　　你的动作又轻又快，全身几乎只有腰在扭动着发力，衣摆合拢又绽放开，像一朵花在地上不断地开放又合拢，手上的神乐铃每一步摇动三次，飘摇的五色丝带和你的长发缠绕在一起。教众们双手合十，低低地祈祷着。

　　你最后跪倒在神座前，咬着地面上的一朵花，仰起头来对童磨微微一笑，他举着扇子，看不清表情。神乐铃被放在座下的繁花中，你从怀里抽出了一柄金色的折扇，这是童磨在祭典前交给你的。

　　你缓缓地展开了折扇，这并不是纸质的，用于歌舞的折扇，边缘锋利而带着血腥味，这是杀人的利器。

　　而你高举这杀人的利器，在神明的御座前起舞。

　　童磨没有让你改掉那眼神，他觉得很有趣，黑死牟像养育大家闺秀似的教养你，无惨又苛刻地要求你的一言一行，鬼杀队的猎鬼者想必也不会让你去向男人献媚，可你跳起舞来，却依旧像是花街的游女一样，眼神柔软妩媚地勾引着每一个看着你的人。

　　童磨觉得这真是太有趣了，在如此庄严的典礼之上，担当最圣洁的角色的，却在跳舞时露出这样不知羞耻的妩媚神色。他对此久违地颇有些期待，因为他知道祭典的最后一环是祭品对神明的舞蹈。

　　童磨低头看着你，你一手举着折扇，另一手拉着扇角遮在脸前，似迎还拒地扭着腰向他走来，这不是舞蹈中的动作，这看起来毫不庄重，像个娇媚的游女。但他不意外，甚至觉得十分有趣，像在品尝一道奇异的美味，那陌生的味道不断刺激着他的味蕾。

　　童磨满心期待着你走到他面前，拉开折扇的那一幕，你柔软的眼神一定会成为祭典上的高潮。

　　而你也确实如他所想的，慢慢走到了他面前，但在折扇抬起的那一刻，童磨所看到的，却不是他预料中的娇柔妩媚。

　　你盈盈地抬起眼，眼里满是莹润的雾气，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忍卒读的苦难似的。然后你像是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抬起手转了一圈，向外抬起了折扇。

　　童磨感觉自己的血管一寸一寸地僵硬起来，连带着他的脑子都有点迟钝。

　　那个眼神，就像是在他耳边说一样，童磨几乎要听见你难过的，怯弱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话。

　　你在说：【您可怎么办呀，我走了之后，您要怎么办呢？】

　　你舞过最后一圈，半跪在童磨面前，双手高高捧起折扇，作为祭品向神明献出你自己。

　　在世的神子代表神明接受了这份馈赠，童磨收起了自己的折扇，缓缓起身，转而接过你的，他将折扇展开，扇门在你面前由上而下地拂过，微风拂起你的长发和额前的刘海。

　　童磨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你，将折扇轻轻点在你眉心。

　　“去吧，小姑娘。”他轻轻地说，“接你的人来了。”

　　你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白西装的男人站在人群外，他有一双猩红如同宝石的眼眸。

　　你提起裙摆，众人立刻屏息安静下来，静静地注视着光华照身的圣女缓缓起身，走下了祭台。

　　神子端坐在莲台之上，金色的折扇遮住了表情，只剩下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似欢喜又似悲悯地看着你的背影。

　　你走到那个男人身前，你能感觉到你与他血脉相连，他就像是你的兄弟，你的父亲，你的主人，你的君王，你的神明，他的气息暴戾而不近人情，却又皎然得宛如天上明月。

　　你向他盈盈下拜，额前的流苏轻盈地相撞，碰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贵安，大人，您近来还安好吗？”

　　鬼舞辻无惨漠然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女人，在那碍眼的红痣上稍微停留了一会视线，虽然已经从童磨和累的视野里看过了，但亲眼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无惨才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果然是太溺爱那个孩子了吗？他现在越来越不知分寸。无惨略有些厌烦地想。

　　他其实不爱被人提起自己对累的溺爱，虽然基本上所有的十二鬼月都知道这一点。

　　童磨偶尔会不经意般地在脑子里冒出一两句无惨大人对累过于偏爱之类的想法，并且他越是惩罚他，他就越锲而不舍地提起，黑死牟他们也隐约有些猜测，所以会主动避开累，唯一能让无惨容忍这种想法存在的原因就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偏爱累。童磨最不靠谱的猜测也只是因为累年纪小。
　　无惨不希望别人发现，他宠爱区区一个下弦五，仅仅是因为无聊且可笑的移情作用。因为天生的病弱而寸步难行的累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这太可笑了，简直像是个因为小时候得不到糖果，长大后就拼命给别人塞糖的白痴，连无惨自己在发现自己有这种想法时都忍不住作呕。

　　他曾经以为累和他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似的，就算他发现累对家人有着可笑的渴望，也仅仅将这当成了孩子的不懂事，无惨甚至大发慈悲地在他的家人死去时去开导了他一下，又在这之后允许了他去找其他的鬼当做自己的家人。

　　但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无惨突然发现，也许累与他并不相似。至少他从来没有过觉得寂寞了，就想要一个人变得和自己一样的想法，无惨转换其他的鬼不过是为了吸引鬼杀队的注意力，他从没有觉得自己需要有人陪伴。

　　更别提是为了这种陪伴丧失基本的判断力了，真奇怪，明明累也做了很久的鬼了，竟然还是会做出这种明显会惹他生气的事情。

　　无惨看着你，你的白发白眸和脸上的红痣就像是在嘲笑他一样，他竟然愚蠢到仅仅因为病弱就将累当成了曾经的自己。
　　“站起来。”他听见自己说。

　　你依言站起来，但依旧低着头，你本能地觉得他是不会喜欢有人直视他的，他要求所有人都在他的面前保持谦卑和恭敬。

　　无惨打量了一下面前这种纯美而乖巧的脸庞，不得不承认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上去人畜无害。他说：“你之前做的事之后再说，现在，先回去。”

　　你还没来得及应一声，就在耳边听见一声隐隐约约的琵琶声响，然后面前的灯火，莲花，还有那个白西装的男人都不见了，你的面前只有一片黑洞洞的墙壁。

　　教众们看着身着华衣的圣女与那个陌生人如同烟雾般消逝不见，一时之间都有些愣住，左右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抬起头来看着高高坐在莲座上的神子。

　　莲座上的神子合上扇子，为这一幕下了定语。

　　“神将她引领去了无忧无虑的极乐之所。”童磨维持着自己的语气，目光遥遥地望向天际。真的有极乐吗？就算有你们也去不了的吧。

　　在他的神座之下，众人欢呼。

　　无惨加快了步伐走进洋馆，丽已经睡了，他已经厌烦了这个女人，此时不用看到她让他松了一口气，这样他就不用再不可避免地由丽想到你。

　　无惨并不喜欢你，虽然他承认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应该喜欢你，但他不喜欢。每一次见到你，你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提醒无惨他做了件蠢事。

　　甚至于你的存在，都在告诉无惨他有多么无力。

　　他暂时，不想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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