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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他曾统治青石城
昨晚李原之所以挂了电话，是因为他早就听出来了电话对面是谁。
是青石城卖房那家的老板娘。
如今十年过去，老板娘已经快六十多了吧。
她是当初家里为了处理掉李原随便在大街上花钱找的人。
李家既要让李原没了，又连花钱买个正规的杀手都不肯。
为了能逼死李原，他们只用一个大妈耍阴招，够狠，也够贱。
至于起因，当李家二老得知李原考上了大学，自然不会让李原如愿。
那时候的李原不仅大学名额被抢了，还留下一堆烂摊子，李家又非他死了不可。
老板娘上来就污蔑李原偷过东西。
她无理取闹地为李原泼上了小偷的脏水。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
她或许都不知道李原会撬锁，就口口声声地给李原按在菜市场开骂。
那天李原被骂了很久，围观的人群走了一波又一波。
这种持续的伤害输出下，害得那天的李原什么都没吃。
后来等骂完了，他安安静静想去买口菜，已经没有任何人肯卖给他了。
都是相互打过招呼的。
他连捡垃圾都不配。
十八岁的年纪就这样被冤枉了，他那段日子走到哪里都被戳着脊梁骨骂。
总是莫名其妙就被打了，莫名其妙又被包围在某个犄角旮旯了，连不知名的黑狗都要来追他一口。
他被黑狗追得从桥上摔到桥底的湿泥巴里。
所有人都笑骂他活该。
这笑声最杀人——它把李原最后一点尊严踩进泥里，还嫌不够，非要再跺上几脚。
而大妈不止一个，被骂的却只有一个李原，她们都是冲着逼死李原来的。
青石城传言说，谁能最先把李原给逼死了，谁就能去领一大笔奖赏。
但当然是假的。
那些大妈给李原带来的唾沫，轻贱，路人的拳脚，日复一日的骚扰。
原来都只是被一句口头空话煽动的闹剧。
李原后来甚至被逼到试着跳楼，他当时大脑空白地捂着肚子蹲在楼上。
明晃晃的太阳，那些人的脑袋在攒动，李原翻越了横杆。
跳啊，快跳啊，有人冲着他瞎喊。
他闻声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天空在眼前，且越来越近，但跳之前还是放弃了。
他没跳下去，不是不疼了，也不是不怕了，是突然想再撑一下。
他说过要成人高考的。
他也不是小偷。
他凭什么就得忍下这些污名，凭什么要成为他们口中的笑话？
于是那天在一众人群的兴奋叫骂声中，李原一声不吭地就走下楼离开了。
所以，日后哪怕被打得再惨，他也会自己站起来，一声不吭地拍拍灰，而不是让别人笑了算。
他打架的技巧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和路人自由搏击磨练出来的。
睁开眼就被迫开打。
打完了又去打工。
这些在街头摸爬滚打练出来的本事，不正规，却带着股野劲。
也带着股狠劲。
这也是他后来能打残王建的前提。
李家想用最廉价的恶摧毁一个最直白的少年。
但他们确实做到了。
若不是谢景轩那次拉他进公司凑数，他不会活到现在李，光是王建一个人，光是那点债务，就能彻底压死李原。
至于此刻，那个老头既不敢报警，又不敢声张，只是言语侮辱。
是因为他在怕。
这座青石城的人后来都在害怕这个会打人的李疯子。
反正现在李原的报应来了，如今他成了全球通缉犯，外头随便一个人都能杀了他。
他一个老头子就不凑热闹了。
“该死哦，一个短命鬼，死之前还要拉人偿命。”
“真是造了孽哟，可怜了王家那个了……”
随着最后一点烟灰随风散掉，老头取下烟嘴，从木椅上起身，颤颤巍巍地回屋去了。
但他今天可谓心情大好。
毕竟，他也被这个混小子揍过一两回，力气不大，就是会挑位置。
打一拳下来要阴森森地疼个好久。
“李原？”王莹看着李原，刚才那个老头这么说他，管他是真是假。
但确实难听，搁王莹自己身上都要生气。
不过李原看上去没啥大情绪，拳头是松的，这次也没恶心吐了。
“哪里来的疯老头，逮到游客就乱骂，我不给他曝光了——”王莹说干就干。
被李原拦住了。
他又一次仔细地把头发打乱了，看上去过分狼狈，但确实变了个人。
“走吧。”老头有提到王家那个，看来就是在这附近了。
李原一边学着王黄的走路姿势一边往前走了，装出来的二流子，看上去有些蠢。
王莹偷偷拍了一张。
其实对于老头说李原是小偷啊，杀人犯啊之类的，王莹已经不意外了。
李原在外不算好人，甚至坏到连她都觉得该立马枪毙。
大概就这种感觉。
但王莹习惯他了，猪逼急了都要上树，更何况是一个人。
况且，如果李原真就那么不堪，他还能吸引到全球头一号的谢家子孙。
谢景轩那么在意他吗？
那人最近和李原说话都快夹成什么样了。
偏偏和自己说话就凶得狠。
而最近网上骂李原的王莹看得多了，她一边走一边搜关键词条。
“李原和青石城。”
哦豁——
密密麻麻，全是控告。
看来现在骂李原起号挺快啊。
沉默地跟着李原走了不远，这人刹住脚步了，王莹撞到他的后背上。
李原被撞得往前踉跄了半步。
这个时候，王莹刚好看到一个帖子在声泪俱下地描述李原是如何如何打人太狠的。
才十几岁，打得青石城没一个人敢反抗他的暴力统治。
啥，此刻正扶着墙大喘气这个打人，还暴力统治？
“你还好吗？”王莹知道，李原最近一直边吃边吐，身体机能还能撑住就怪了。
“实在不行我们走吧，旅游就当结束了，我也没想到这是你老家。”王莹去扶他，看他吐得直不起腰。
她也跟着很难受。
后来李原几乎只是吐酸水了，再吐下去就该彻底虚脱了吧。
“没事。到了。”李原能看到了那一栋房子，很漂亮，他看愣了很久。
白墙红瓦。
精心打理过的小花院里种着爬满栅栏的蔷薇。
大高楼，四层，在青石城这一片灰扑扑的老房子里，像块被精心擦拭过的玉。
是那个老板娘手底下能拿得出来最好的房产之一了。
房顶上死人的白布已经撤了，只有外头烂了一个花圈，正好踩在李原脚下。
李原刚才就是弯腰在看这上面的字。
确实是王建的。
被他的家人扔出来铺路了。
“李原，你看那个房子这么久干什么？”王莹伸手晃了晃他的眼睛，想快点把李原带上房车。
“我去敲门。”李原安静地在撸袖子了。
这话说出来，简直像瞎扯……
“快走吧，你走路都费劲，还敢立到那家人跟前讨打呢。”王莹只当他在开玩笑，冷不丁就冒一句笑话出来。
逗死人了。
再说，李原他敢吗？
他现在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枪毙的通缉犯，随便谁都可以跳出来打他一顿。
打死了不仅不犯法，还能倒送一笔见义勇为奖金。
他要是真去敲门了，那家人立马就能认出李原，那叫做自寻死路。
王莹也看见了那个花圈，王建不就是他打死那个中年人吗？
所以这里是王家。
是要索他命的仇家。
但是李原显然是动真格的。
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么大栋房子摆在这里，不干点什么都纯属白来。
“你发什么疯？那家人巴不得你偿命……”王莹想把这个疯子赶紧扯走，免得他真一时冲动死老家了。
“我就进去看看。”李原认认真真地在围着这栋房子打量了一转。
“你还好意思参观，被打了就高兴了，我还真搞不懂你这个人了——”王莹干脆推了他一把，给人推土沟里栽着了。
李原放着安稳路不走，偏要拿命去参观别人家的房子，简直不可理喻。
简直愚蠢至极。
不叫那家人给打死都算好的了。
李原则安静地躺在土沟里不动，任由王莹拉他。
他没摔迷糊，他只在想，他出钱给人买了房子，连进去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吗？
他可从来都没住过那么大的房子。
他的出租屋连光都渗不透，地面永远是湿的，家具总是在发霉。
而且，路况他看过了。
看完了就能跑，完全不怕，越过王建家后头的青石板路就是乡道。
他当年就是从那里步行去隔壁城市找工作的。
当初走烂的鞋，血淋淋的脚，咬碎了的牙，并不是为了让他愤怒，他也几乎感受不到情绪。
只是，这个世界逻辑太烂。
他们向自己作恶，逼他去死，却能安稳住在这样的漂亮大房子里。
为什么自己连看一眼的资格都要被剥夺？
不可被理解的是这个世界。
不是他。
他融入不进来，也不想再硬挤了，跑的那一天是为了朋友的关爱去跑，不是为了自己。
他如果死了就死了吧。
反正活不了太久。
“李原，你再走一步，我就……”王莹举起手机威胁他，
“你再走一步，我就先给你曝光出去，到时候你想跑都跑不了。”
可王莹口中的曝光，只不过是把早就“恶贯满盈”的李原摊在阳光下再亮一次。
他一声不吭地坐起来。
“你拍吧——”李原平静地越过王莹，这是个好姑娘，把自己化作她的流量。
这没什么不好的。
“我的存在没什么价值，能报答你，也算有点用。”
“只是，很抱歉，我不能和你去圣城了。”李原最后还是往王家的大门去了。
他的手放在门铃上，稳稳当当地按响了。
不过门却没锁。
一个三岁大的女孩穿着改小的花裙子，从窄窄的铁门后钻了出来。
她胆子不小。
摇摇摆摆地把头贴到李原腿上靠着，嘴里咬着脏兮兮的食指，仰头打量着他。
“哥哥……”小女孩冲着李原笑得高兴，脸也脏兮兮的。
“你家长呢？”李原轻轻地拍了拍小女孩的头，不亲和，但温柔。
小女孩没说话，被李原拍了一下头，乐得咯咯笑了起来，李原顺手给她抹了一把脸。
这其实算是个蛮乖的孩子。
他安静地给小女孩拉到屋外面的池子里洗脸。
小女孩蹲在那里，头发湿了，低头捡了一块弯曲的三角玻璃碎片来玩。
李原没注意到她，转过身想洗掉手上的污渍时，听小女孩突然自言自语起来，
“找……李原。”
“妈妈，爸爸，伯伯，我们要去……找，找李原，嘿嘿嘿……”
“凶手。”小女孩显然不懂自己在说什么，稚嫩的童音口齿不清。
是个傻的，只会机械重复。
这种对复杂，大人口头恶意语言的无意识模仿，应该有一些智力缺陷。
三岁左右的女孩应该已经会慢慢发展出自主意识了。
李原想在这里继续等王家人回来，王莹站在路口，李原看不清她在干什么。
只温和地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笑是笑不出来的。
他只能尽量温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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