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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几乎在求救短信抵达指挥中心系统、引发那阵激动波澜的同时,一名工作人员立刻走向一直静坐在角落里的那个身影。
他的脚步比平时急促,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如释重负的喜悦,声音也因为激动而略微提高:
“杨辰姐姐!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一直如同雕塑般蜷缩在椅子上的林早,闻声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因长时间空洞凝视而显得有些干涩的眼睛,瞬间聚焦,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但更多的仍是小心翼翼的、怕被再次击碎的警惕。
工作人员蹲下身,尽量让视线与她平行,将手中刚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机器余温的纸条递到她面前,语气肯定而急促:
“刚刚收到的求救短信!确认是从你弟弟学生的手机发出的!他们四个人都没事!没有被埋!山体滑坡时,他们成功逃到了更高的地方,现在在一个安全的采药人山洞里!”
他指着纸条上那简短的几行字,尤其是“四人被困”、“暂无重伤”等关键词,声音充满了力量:
“你看!人活着,而且意识清醒,还能发信息!指挥部已经根据短信提供的位置,立刻调整了方案,救援队由熟悉山路的老猎人带队,已经出发进山了!最快今天,最晚明天,一定能找到他们!”
这个消息,像一道强光,瞬间刺破了连日来笼罩在林早心头的、厚重得令人窒息的阴霾。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下一秒,她猛地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椅子上滑落,跌坐在地。
但她没有发出太大声音。只有肩膀在剧烈地、无法抑制地颤抖,像寒风中凋零的叶子。泪水决堤而出,不是啜泣,是无声的、汹涌的奔流,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烫得她脸颊生疼。
这不是轻轻的抽噎,而是压抑到了极限后的彻底崩溃,是恐惧被抽离后灵魂的战栗。
她哭得全身蜷缩起来,额头抵着冰凉的墙壁,仿佛要将这五天五夜里积攒的所有焦虑、恐惧、无助和绝望,都通过这滚烫的液体,彻底排出体外。
指挥部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忙碌的工作人员都停下了动作,目光聚焦在这个蜷缩在角落、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孩身上。
没有人上前打扰,每个人都默默地移开了视线,或低头整理并不断实的文件。他们理解,这哭声里,是一个灵魂从地狱边缘被拉回人间的震颤。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林早的哭声才渐渐转为低低的、断断续续的呜咽,最终归于无声。她用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和狼狈,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仍在抽噎的呼吸。
然后,她撑着墙壁,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甚至比之前更多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坚定。
她看向刚才通知她的干事,以及周围投来关切目光的人们,用还带着浓重鼻音、却异常清晰的嗓音,轻轻说了句:
“……谢谢。”
情绪如海啸般爆发又逐渐退去后,一种更急切的需要迅速占据了林辰的心头:必须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妈妈和杨叔叔,这五天恐怕每一秒都活在炼狱里。
她甚至等不及走到外面,直接就在嘈杂的指挥部角落,用仍在微微颤抖的手指,拨通了家里的电话。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接起,仿佛电话那头的人一直就守在旁边。
“喂?早早?!” 听筒里传来刘娟沙哑、紧张到变调的声音,背景里是杨建国急促的、带着喘息的询问声,“是不是有消息了?!”
林早用力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平稳、确信,甚至刻意注入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
“妈!杨叔叔!好消息!小辰他们找到了!人没事,四个都平安!”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随即爆发出刘娟无法自抑的、混杂着哭腔的追问:“真的?!老天爷啊……人在哪儿?怎么样了?!”
“他们当时机灵,山塌的时候跑出来了,躲在山上一个安全的洞里。刚刚指挥部已经收到他们发出的求救短信了!”
林早语速加快,用确凿的事实来支撑好消息的可信度,然后,她抛出了一个经过她“加工”的定心丸:
“救援队带着医生和物资,已经出发进山了!路不太好走,但指挥部说了,最晚明天,肯定能把人接出来!你们放心,明天,明天就能见到小辰了!”
她深知,一个模糊的“正在救援”只会让家人的煎熬无限期延长。
她需要给濒临崩溃的家人一个确切的时间点,一个触手可及的希望,哪怕这个希望是她基于指挥部“已出发”的行动和“大半天路程”的预估,私自添加的一个乐观预期。
电话那头的刘娟已经泣不成声,反复念叨着“谢天谢地”,背景里杨建国似乎也长长地、带着颤音地舒出了一口气,那口憋了五天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浊气。
挂断电话,林早握着发烫的手机,心里清楚,她刚刚可能撒了一个“善意的谎”。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混合着雨后清新和指挥部里忙碌气息的空气灌入胸腔。不,她立刻在心里纠正了自己。这不是谎言。这一定会发生的。他们明天一定能平安出来。不会有事的。
傍晚时分,指挥部的一位工作人员特意走到林早面前,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明朗笑容,语气肯定地告诉她:“人已经找到了!四个都平安,救援队确认了,就是有些虚弱,随队医生检查过,没大碍,你放心!”
接着,他又详细解释道:“现在天快黑了,下山的路不好走,为了绝对安全,救援队决定在山上扎营住一晚,明天一早天亮了就下山。”
最后,他体贴地安排道:“杨辰姐姐,这边指挥部马上要转移了,你也熬了几天几夜。县里给你安排了招待所,你先过去好好休息。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明天人一下山,直接送到县医院,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你。”
这个消息,像最后一块严丝合缝的拼图,将她心中那座悬了五天五夜的巨石彻底安稳地放了下来。林早没有再多问,只是郑重地、深深地向工作人员和周围的人们鞠了一躬。
她跟着工作人员走出忙碌的指挥部,坐上了安排好的车辆。车子驶离前线,窗外的景象从灯火通明的临时帐篷和天线,逐渐变为县城稀疏的灯光。
她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掠过的模糊光影,连日来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缓缓漫上全身。
到了招待所,她拖着几乎被抽空了力气的身体,走进简单却干净的房间。
她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当身体接触到柔软床铺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安全感的疲惫感,将她彻底淹没。
她以为自己会思绪万千,会激动难眠。
然而并没有。
几乎是头挨上枕头的同时,她的意识就像断了线的风筝,瞬间坠入了无梦的、深不见底的睡眠之中。
这五天五夜,她在指挥部那把硬椅子上,几乎未曾合眼。此刻,信念得以落实,心神一松,她的身体终于发出了最诚实的抗议,也进行了最彻底的修复。
她沉沉地睡死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县医院的病房里,林早被工作人员引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才推门进去。
杨辰正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看到她的瞬间,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嘴角扯出一个宽慰的、带着疲惫的笑。
林早没说话,快步走到床边,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急切地、沉默地在他脸上、手臂上逡巡,确认着每一处完好。当她的目光最终撞上他疲惫却温柔的眼睛时,一直紧绷的下颌线猛地一颤。
她没出声,眼泪却决堤般涌出,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俯身紧紧地、用尽全力地抱住了他,肩膀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剧烈抖动。
杨辰先是一愣,随即用没输液的那只手臂紧紧回抱住她,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
他低下头,把脸埋在她颈窝,嗅着她发间熟悉的气息,一直强撑的坚强外壳也片片剥落。他声音沙哑地在她耳边重复:“没事了……早早,没事了……我好好的……”
病房里的医生护士和几位工作人员,原本带着欣慰的笑容。但看着这个“姐姐”如此激烈且持久的拥抱,以及杨辰无比自然、充满怜惜的回应,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丝微妙的尴尬。
几位年长的工作人员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略带疑惑的眼神,随即,一位护士长善意地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说:“让他们俩好好说会儿话吧,我们先出去。” 众人立刻默契地、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还贴心地将门虚掩上。
压抑的哭声渐渐变成哽咽。林早把脸深深埋在他肩头,消毒水的味道混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让她感到一种撕裂后的安宁。
过了好久,她才用带着浓重鼻音、闷闷的、却异常执拗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杨辰……你吓死我了……”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很轻,却像立誓:“……再也没有下一次了……听见没?我们得好好过……必须好好过……”
这几天的濒临失去,彻底击碎了她所有的犹豫、骄傲和对过往伤痛的纠缠。在生死面前,那些耿耿于怀的过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人活着,能紧紧抱住眼前这个人,比什么都重要。
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去、那些自以为迈不过去的坎、那些沉重的心理包袱……在生死面前,简直轻飘飘的,算个屁!
她不要再去纠结那些狗屁倒灶的往事了。她只要眼前这个人,平安、踏实、好好地在她未来的每一天里。
杨辰听到林早带着鼻音的誓言,心头一热,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收紧手臂,立刻接口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迫切和不容置疑的认真: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们回去就结婚,不准反悔!”
林早在他怀里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接过话头。脸颊“唰”地一下烧了起来,是羞窘,也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胡闹”弄得手足无措。
她不好意思把脸埋得更深,只能用额头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声音闷闷地、没什么力度地反驳:“你……你这人!伤还没好利索呢,又开始满嘴跑火车……”
“我没胡说。”杨辰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振得她耳膜微微发痒,语气却异常笃定,“我是说真的。现在大学生允许结婚。而且……”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点戏谑,手臂将她环得更紧,“……你看看咱俩现在这样,哪有半点姐弟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这句话,像根小针,轻轻扎破了林早后知后觉的羞赧气泡。她猛地反应过来——刚才病房里可不是只有他们俩!
“呀!”她低呼一声,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从他怀里挣扎着抬起头,慌张地四下张望,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然而,病房里早已空荡荡荡,只剩下他们两人。不知何时,那些“旁观者”早已识趣地悄悄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掩上了门。
意识到这一点,林早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但脸上的红晕却一时半会儿退不下去,只好又羞又恼地瞪了杨辰一眼,嗔怪道:“都怪你……丢死人了……”
杨辰看着她绯红的耳根和强装镇定的模样,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正舒心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他没再继续“逼婚”,只是重新将人轻轻揽住,满足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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